不曾想小禾再次先發製人。
“這就跑了麼……”小禾略感失望,“不過真言石拿都拿出來了,要不測測你吧。”
“什麼?”林守溪一驚。
“你這表情是什麼意思?不敢嗎?”小禾蹙眉。
“怎會不敢?”林守溪實在找不到不接的理由,他深吸口氣,將真言石握在手中。
見他這般乖,小禾也放心了許多,問了第一個問題:“你喜歡我嗎?”
“當然喜歡。”林守溪。
真言石不聲不響。
小禾雖早已知曉,但見此情形,心中依舊甜津津的,她噙著笑意,半俏皮地問:“那你還喜歡其他人嗎?”
第181章斡旋
真言石光滑如鵝卵,堅硬冰冷,如一位冷漠的判官,不帶一絲情感地決斷著話語的真偽。
小禾帶著嬌俏的笑,等待著他的回答,林守溪心弦緊繃如線,時間像是隨著他的呼吸慢了下來,一旁的楚映嬋也有著不輸林守溪的緊張,她再無半點隔岸觀火的淡定從容,心慌神亂,不知稍後被揭穿了該如何與小禾解釋。
“我不喜歡齊塔仁。”
騙過真言石首先要騙過自己,林守溪飛快給自己下心理暗示,如蒙塵之鏡暫拂去塵土,使其歸於清亮。他將‘其他人’想象成了一個具體的人。
真言石不聲不響,但小禾作為一個鮮活的少女,又怎能不察覺到異樣?
她搭著林守溪的肩膀,將他按在了欄杆上,傾身靠近,困惑道:“你好像有點緊張哎……再回答一遍,舌頭捋直了說話。”
“……”
林守溪與楚映嬋稍稍放下的心飛快懸了回來,他們沒想到小禾這般機敏警惕,楚映嬋可沒有當麵與小禾對峙旳勇氣,她已想尋個借口,離開這是非之地,由林守溪獨自與小禾妹妹斡旋。
林守溪心中有愧,他很想與小禾坦白,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她,但他覺得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候。楚映嬋內心天人交戰之時,林守溪重整旗鼓,再度開口:
“我不喜……”
哢。
突如其來的開門聲打斷了他們的交流,竟是一襲青裙的楚妙,她是來找女兒的,方才她在路上遇到了一臉委屈的慕師靖,她向慕師靖問了路,就直奔此處而來了。
她雖活了三百多歲,對這等年輕人的親熱早已見怪不怪,但意外撞見,多少有些尷尬,何況女兒還在一旁。
“娘,你怎麼來了。”楚映嬋壓下了心中的驚喜。
“我……我來得不是時候嗎?”楚妙也有些擔心。
“怎麼會,正好女兒也有許多話想對你說。”
楚映嬋乖巧極了,她連忙來到楚妙身邊,親昵地挽住了娘親的手,讓她帶著自己離開這危險的是非之地,臨走時,楚映嬋還不忘拴上門栓,以防小禾提著劍追出來。
“她們娘倆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呀。”小禾印象裡,楚映嬋與楚妙之間可是不太對付的。
“終究是血濃於水的親人,哪有什麼不可化解的芥蒂呢?”林守溪臉上露著微笑,心中卻知曉,這個做師父的在關鍵時刻毅然決然地拋下徒弟獨自逃了。
“也對。”
小禾點點頭,由衷為她們化解矛盾感到高興。幼年時,她也常常問姑姑,自己的娘親去哪裡了,那時姑姑還騙她,說娘親在等她長大,現在她長大了,姑姑卻也離她而去,永遠地活在了回憶之中,許多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她耳畔幻鳴,總會響起巫家的雨聲。
方才還熱熱鬨鬨的場麵一下隻剩兩人了,林守溪想不留痕跡地將真言石藏起,可他沒想到,小插曲雖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但小禾依舊沒有忘記這一茬。
小禾收回目光,轉過身去,雙臂環胸,“繼續回答剛剛的問題。”
未婚妻對他有著與生俱來的凶猛威壓,林守溪身陷絕境,卻是靈感迸發,他緊握著石頭,露出了微笑,“我當然還喜歡其他人呀。”
真言石沒有聲音。
“你……你說什麼?”
小禾愣住了,她本來隻是測試一下他,沒想到……
“是誰?是……慕師靖麼?”小禾試探性地問,心緒在她胸膛裡翻攪著,隨時要化作真實的情緒噴薄出來。
“當然還是小禾啊。”
林守溪注視著她的眼睛,微笑道:“我喜歡現在這樣可愛的小禾,也喜歡驕橫的小禾,凶凶的小禾,冰冷的小禾,溫柔的小禾,嬌弱的小禾,喜歡喜歡我的小禾。”
“你……”
小禾啞口無言,質問的話語溶解在了心田,化作了綿密的雲,“你……你怎麼這樣啊……”
她心慌意亂地斥責了一句,便被林守溪反手捉住了雙肩,一個旋轉間,兩人交換了位置,小禾麵朝著他,被壓在了木欄杆上,小禾身子後仰,純白的長發垂落欄杆之外,抵著欄杆的腰肢曲成了柔韌漂亮的弧度。
再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林守溪托著她的後背,溫柔而強橫地吻了上去,少女的粉唇被銜住,卻也隻是嗯嗯地哼了兩聲,她不再掙紮,任由少年索吻。
林守溪能感受到懷抱的身軀從緊繃到柔軟的變化,少女不再嬌蠻,又醉入了相逢的喜悅裡,甘之若飴,許久,繞過山林的風吹去了晶瑩的水絲,林守溪說了聲‘我帶你回屋’後,小禾便被抄著腿彎抱起。
他沿著陡峭的高崖行走著,林葉在腳下沙沙作響,懷中少女輕若無物。
走到屋前廊下,林守溪心有靈犀地回頭,輕聲說:“小禾,看。”
“嗯?”
小禾聽話地睜眼,無窮無儘的光灑落下來,落在她粉雕玉琢的麵龐上,光在她曲翹的睫羽間反射,瑩瑩一片,她眯起的眼眸緩緩睜開,看到了雨後晴朗的天空中正掛著一道彩虹。
可惜他們發現得晚了,彩虹已淡,很快就要消失在光中。
於是他們就這樣站在廊下,靜靜地看著,直到它緩緩消散在空中。
“真美呀。”小禾說。
林守溪頷首,說:“隻是有些短暫。”
“不正是因為短暫所以才美麼,就像煙花那樣。”小禾說。
“美就是美,不會因為短暫或長久而改變,我們要一直活著,也要一直修行,直到將敵人殺儘,直到……長生不老,那時,我們會一起領略到永恒之美。”林守溪話語悠長。
冬風吹入簷下,變得溫和,少年的話語像是微風,將她心頭春水吹皺,她側著頭,閉著眼眸,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上,輕輕地嗯了一聲,仿佛與他手指勾著手指許下了約定。
門開了,林守溪抱著她走入了屋中,小屋樸素,並不寬敞,也沒有什麼金籠繡榻,隻有一張木床,木床線條方正,是由小禾親自削做的,比起一邊崴了腳的椅子,這算是她的得意之作了。
林守溪將小禾放在榻上,落下了一旁的竹簾,一條條分明的光影落在了小禾純白的麵頰與道裙上,小禾躺著,睜大了眼眸,薄而濕潤的紅唇輕動,問:“你……你要乾什麼呀?”
“小禾覺得呢?”
林守溪勾了勾她嬌嫩精致的瓊鼻,笑著挑逗她。
“不……不行的,不要忘記預言哦。”小禾心跳得厲害,本能的嬌羞裡,她下意識選擇了回避。
林守溪這才想起了預言的事,他是很看重這個預言的,但距離預言所指還有將近兩年,這……他忽然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邏輯的死循環裡:若他並不知道預言,那預言絕不會應驗,但預言又是在他知道之前就許下的,這……
“靈根會不會出錯了?”林守溪豈能死心。
“我……我也不確定。”
小禾感到了心虛,身心皆燙的她開始為那個預言後悔,她想要坦白自己的欺騙,由著之後的暴風驟雨降臨,但她正猶豫著,林守溪的問題先來了:
“小禾該不會是在說謊吧?”
“小禾當然沒有!”
很久之前她還說過,自己絕不會騙他,若被他發現了就任其處置,小禾常記此事,故而第一反應還是急於否認了,否認完後,她又後悔了,可憐兮兮地看著林守溪,希望他再追問一句。
林守溪卻讀錯了她的眼神,以為是她又因為不被信任而感到委屈,不敢再問,哄道:“我永遠相信小禾。”
小禾也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弱弱地點了點頭。
林守溪俯下身,輕輕抱住了她,小禾嗅著他身上熟悉而動人的‘氣味’,感到了無窮的安心,林守溪下意識地環住她的腰肢,戳了戳她的腰側,少女沒什麼反應,這令林守溪吃了一驚,接著,他才猛然想起,每個人的‘禮物’都是不同的,雖是下意識的反應,卻讓林守溪感到了深深的羞愧,他擁擠了小禾軟糯的身子,暗暗發誓要用生命守護好她。
“哎,彆抱了,再這樣下去,小禾要忍不住把你吃掉了哦。”小禾輕聲說。
林守溪亦有一種瀕臨決堤之感,他也怕再抱下去自己忍不住,打破美好的預言,也戀戀不舍地鬆開,他依舊撐著雙手踞在榻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吃掉?小禾這般凶麼?”林守溪問。
“當然,慕姐姐可也差點被小禾吃掉了哦。”小禾做出了齜牙咧嘴的鬼臉。
“小禾這麼喜歡吃,乾脆不要叫小禾了,叫小和算了。”林守溪在她掌心寫了這個字。
小禾不知想到了什麼,俏臉更紅,“才不要。”
為了掩蓋害羞,她連忙轉移了話題,“對了,你與慕姐姐到底是怎麼認識的?”
“我們啊……我們是在同一座城出生的,出生的時候,邪神降臨了我們的城,所有人都死了,隻有我們活了下來,我們被不同的宗門撿到,撫養長大。”林守溪說。
“難怪……慕姐姐與你的血,味道還蠻像的,你們該不會是……”小禾雖欲言又止,但言外之意已直指他們可能有血緣關係。
“應該不會,我們雖在一座城中被發現,但我在城西,她在城東,截然不同。”
林守溪原本也想過兩人會不會是同源,但之後他發現,他們還是有非常多不同的,譬如慕師靖擁有對龍的天然威壓,他卻沒有。
“這樣啊……我還以為你們分開是因為血緣呢。”小禾若有所思,她覺得慕師靖應是胡編亂造了一部分,但他們的相愛大體還是發生過的。
林守溪聞言很是無奈,矢口否認:“我們從沒在一起過!”
小禾也懶得探究真相了,她捏了捏他的臉,說:“好啦,我相信你,都相信你。”
風吹動竹簾,分明的光影在小禾的衣裙上遊動著,兩人對視了一會兒,似是光線太烈,少女的耳根子沒多久就已紅得不行,她生怕做出什麼丟人的事,理了理發絲,說,“我先去沐浴,等一會兒再和你玩。”
林守溪為難了她一會兒,才放她下榻。
少女去木櫃裡挑選衣裳,林守溪也跟在身邊。
陽光雖好,天卻是冷的,在林守溪的擔憂之下,小禾被迫放棄了單薄的小裙子,轉而看向了那些毛茸茸的獸皮衣裳。
很早的時候,小禾就和他炫耀過,說自己有一件頗為漂亮保暖的狐裘小襖,今日林守溪終於見識到了,他能認出來倒不是彆的,而是這衣裳後麵飾著一條毛絨絨的尾巴。
林守溪不由想起了三花貓,那日之後,三花貓一去未回,了無音訊,也不知道怎樣了,不過林守溪也不是太擔心它的安危,畢竟它得了蒼碧之王的身軀,雖遠不是完整形態,但若真論戰鬥力,除了師尊這樣的存在,應沒什麼生靈能威脅它了。
“小禾就穿這個吧。”林守溪拿著這狐裘,在她身上比對了一下。
“為什麼要穿這個?”小禾問。
“小禾不喜歡它麼?”林守溪問。
“喜歡是喜歡,但……”小禾總覺得他居心叵測。
“就這個!”林守溪堅定不移道。
“好吧。”小禾滿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