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
“嗯,就是那位道門仙樓樓主,平日裡總冷著臉那個。”
“你竟也是道門弟子?”
“是,我與楚映嬋白祝她們不一樣,我是師尊偷偷養在外麵的。”
“這樣啊……”
小禾一邊與她說話,一邊調養傷勢,說到此處時氣息卻是一滯,隻聽她輕聲呢喃道:“道門……”
“道門怎麼了?”慕師靖問。
“沒什麼。”小禾抿唇輕笑,又打趣似地問:“你們那可有魔門?”
“有道門當然有魔門,魔門裡還住著凶惡的魔頭呢。”慕師靖手指彎曲,鼓起腮,做出了凶巴巴的表情,仿佛她們沒有置身險地,而是在雲空山的紅亭裡打鬨。
“這樣呀……”小禾似是傷的緣故,笑容很快淡去,淡眸間多是迷茫。
“小禾妹妹又怎麼了呀?”慕師靖揉了揉她的頭發,發現哪怕身為女孩子的自己,好像也不是很懂姑娘家的心事。
“沒事呀。”
小禾搖首,又說:“我休息得差不多了,恩人姐姐隨我來吧。”
接著,她替小禾收好了紅繩,眼睜睜看著眼前傷痕累累的少女褪去了病感於稚氣,眼眸中燃燒起神聖的火焰,她驚懾於這種聖潔威嚴之美的同時,似也勾起了某些古老的記憶,那段記憶裡,悠久的風將廣袤的大地吹得肥沃,本該矮小的灌木叢也高若巨樓,龍類展開雙翼在天空翱翔,像是自由的鳥兒,龍吟聲是它們為天空高唱的讚歌。
這幅畫麵一閃而過,瞬間就被巨樓的火光吞噬。
小禾站了起來,一手纏劍,一手將慕師靖拉起,之後,火焰的高溫也消失了,清涼如少女的手,她們一同穿過了茫茫大火,燃燒著的木椽不斷落下,卻沒有一根可以砸到她們,她們穿行火中,如走在她們的國度上。
大門之外,妖兵妖將們的火把也顯得黯然。
果不其然,小禾黑袍帶劍,風一般卷入妖牆時,畫麵確實是摧枯拉朽一般的。
妖兵與妖將一下子沒了分彆,它們都像是田壟中的麥子,被一柄鐮刀齊頭割過,慘叫聲連綿起伏地響起,盔甲兵器掉了滿地,若非它們大都被妖煞塔的黑星所控製,此時的它們,恐怕早已軍心潰散,難以成軍。
慕師靖隻是愣了愣,小禾的身影就與她倏然拉遠,她不敢怠慢,再次捏碎風丸,運轉全速跟了上去,她跟在小禾殺出的道路後麵,隻全力跟著,無需與無暇出劍。
接著,她發現,小禾雖如神女天降,但她的殺心看起來並不重,這些妖怪多是兵器被折,真正被殺死的還不如它們自亂陣腳後互相踐踏而死的多。
也是,黑星升空,惡魔蘇生,妖怪們若非中了邪,也是將她視為天命殿下的,她麵對這些妖,實在難下狠手。
時常被稱為妖女的慕師靖想到此處,心中一動,想著我家小禾就是好,既強大,又溫柔,容顏絕美不說,還這般知書達禮,而且還是很稀有的雪白頭發,這簡直是天下第一的好老婆,唯一可惜的是眼神不太好,居然能看上林守溪!
先前固若金湯的妖牆在神化後的小禾麵前不堪一擊,轉眼兵敗如山倒。
慕師靖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全神貫注,轉眼間已跟著小禾殺出群圍,衝入了黑魆魆起伏的大山之中。
接著,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慕師靖發現,殺過妖牆之後,小禾竟已無法主動停下,她繼續向前狂奔著,如同竄入了森林的白狐。與此同時,沒有了妖牆的阻擋,小禾簡直快若脫韁的白龍,速度比先前快了數倍,慕師靖險些直接跟丟。
不好……
慕師靖知道,小禾的傷遠遠沒有痊愈,一直這樣下去,不待神血反噬,她可能會率先傷口崩裂而死。
關鍵時刻,慕師靖也冷靜了下來,她望向前方的群山,掏出了‘井’符,準備在某座大山前開近道,一舉攔在小禾的前麵。
隻是這‘井’符隻能用一次,這裡離妖煞塔之外還遠,能不能順利逃出去還是未知數。
不管了,保住小禾的命最重要……
可當慕師靖準備啟動井符時,意外又發生了。
她感知到了什麼,抬頭望去,望見對方的山頭上似乎站著一個偉岸的身影,那身影瞳噴白芒,身騎雷電環繞的六足鱗獸,雙手各執一刀,當空追下。
仙人境的大妖!
慕師靖卻沒有畏懼,因為她很清楚,這頭大妖的出現不一定是壞事,因為它恰好攔住了暴走的小禾!
兩道身影撞在了一起,撞擊處,洶湧的電光呈現一個圓罩形,將周圍的樹木石頭儘數撕碎。神化後的小禾境界要更高一些,故而這一撞直接將那大妖撞得人仰馬翻,它落地再起,將雙刀刀柄一合,長刀似棍,揮持著重新殺來。
但哪怕合了雙刀,大妖依舊不是小禾對手,被打得節節敗退,撞倒巨木無數。
慕師靖卻也無法喝彩,因為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小禾掌心的繃帶已被鮮血染紅,即將斷裂,她手中的那口劍雖也不是俗品,但在連番戰鬥之後,劍身已彎若蛇矛,難堪大用。
砰——
白光再次亮起,這一劍中,大妖被小禾一劍逼退,胸甲儘碎。隻差一劍就可斬殺大妖,小禾還欲強追,慕師靖的聲音忽然響起:
“小禾——”
她雷霆般的身影終於一滯。
幾乎同時,慕師靖全速感到,從後麵抱住了她的腰肢,將她的身軀猛地彆翻在地,小禾神誌不清,直接將劍回刺,幸好劍成了蛇矛,回刺的距離有所偏差,被慕師靖擰腰躲過,但小禾戰意太濃,隻是一顫間,柔軟的肌膚便像是充斥了雷電,變得刺手無比。
另一邊,大妖也緩過了勁,從地上爬起,未去撿那斷裂的雙刀,隻以蒲葉似的大掌拍出。
纏鬥著的小禾與慕師靖被這股力量掀飛,向著山坡下方滾去。
慕師靖雖抱著她,可以她的境界根本無法製服小禾,她急中生智,將左臂伸到了她的嘴邊,小禾下意識咬了一口,鮮血湧出,令她恢複了些許神智,接著這空檔,慕師靖手口並用,將紅繩係到了她的手腕上。
她們相擁著滾到了坡下時,小禾眼眸中的火也終於熄滅,顧不得滿身的殘葉碎草,慕師靖立刻抱著她起身,隻是抬起頭時,那頭重傷的大妖在山坡上頭拱起了小山般的身軀,做出了追擊之勢。
慕師靖不戀戰,隻想帶她逃離妖煞塔。
可這是敵人的地盤,來得容易,想走可就難如登天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沒多久,前方的路上出現了兩頭約莫元赤境的大妖,它們提著自己的長鼻,如提鎖鏈般甩動著,用毫無感情的聲音說:
“將她們捉拿,押入地牢之中,神明蘇醒之日,殿下也將重獲新生。停下吧,停下吧,停下吧……”
它們的聲音帶著奇異的力量,好像在說一個古老的預言,慕師靖聽聞,隻覺得腦子作痛。
停下吧,停下吧……
周圍的溪流、山石、樹木似乎都在發出同一個聲音。
小禾及時清醒了些,動用了聲之靈根將這聲音封鎖,慕師靖終於從催眠般的聲音中擺脫出來,加快身形,甩開了那兩頭行動遲緩的長鼻妖。
但這依舊無濟於事,紫黑色的星辰之眼鎖定了她們的方位,這片黑山老林裡,越來越多的妖怪聚了過來,它們像是不停箍緊的鐵桶,要阻隔掉她們的一切生路。
這一刻,慕師靖卻冷靜得出奇,她抱著小禾,先將她的腦袋按到了自己的胸口,如喂養嬰兒般讓她吃著自己的血,同時,她身影一折,向著某座高聳的大山奔去。
“放……放我下來。”
她的血確實有奇效,小禾吃了幾口,精神恢複了些,她仰起頭,唇動了動,表示她已恢複好了,不用再抱。
“彆動,相信姐姐。”慕師靖蒼白的臉頰勉強擠出一絲笑,她說:“若不舒服,再多吃點血就是,姐姐初次見你,也沒什麼禮物相贈,隻能把自己拿給你補補了。”
“我……”
小禾聞言,抿了抿鮮紅的唇,不知如何接話,隻抬起手,支支吾吾道:“要不……姐姐也嘗嘗我的?”
“滾。”
慕師靖又好氣又好笑,凶了她一下。
風丸幾乎被壓榨殆儘,再刮不出一絲的風,慕師靖覺得自己的真氣也像是那風丸一樣,已然在消散的邊緣了,前路漫漫,縱使她用儘全力發足狂奔,又有幾分逃出生天的把握呢?
小禾的手重新垂下,她閉著眼,哪怕有慕師靖的鮮血幫助,她的體質也已撐不起這般長時間的廝殺,迷迷糊糊間,她再次想起了林守溪,想起的卻不是與他相守的時光,而是某一次在神域中與他的對話:
“對了,你是前二,那另一個人是不是就是五大三粗的女宿敵呀?”
“嗯,是她。”
“想來她也很厲害了,以後若有機會,倒是想見見……對了,她叫什麼名字呀?”
“她叫木詩詩。”
木詩詩……
是她麼?
先前在火樓中的時候,小禾其實已懷疑上了。
可林守溪明明說,木詩詩是一個五大三粗的硬漢女子,眼前的恩人姐姐國色天香,哪裡與五大三粗沾得上邊呢?是巧合麼,還是說……
小禾很想問清楚,但顯然現在絕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她也隻是想了想,便努力恢複真氣,不想成為恩人姐姐的拖累。
“小禾,不要睡著。”慕師靖見她閉著眼,再次出聲提醒。
“沒有……”
小禾立刻將眼睜開了些。
“嗯,千萬彆睡著了,相信姐姐,姐姐很厲害的。”
慕師靖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堅定自己的信心,說話間,她還瞥了眼小禾稚美的側顏,微笑道:“小禾今年才十六歲吧?嗯……還是沒嫁出去的小雛兒呢,姐姐可不舍得你死在這裡。”
“啊……”小禾知道她挑逗自己,隻是想讓她心情好些,保持清醒,可她不知想到了什麼,竟鬼使神差地問:“雛兒……恩人姐姐不是嗎?”
“嗯?”
大妖在後方緊追不舍,樹木在身側不斷後退,血腥氣飄浮的林間,慕師靖竟被問了這樣一個問題,不由怔了一下。
“沒,沒什麼……”
小禾知道說錯話了,立刻搖頭。
“姐姐當然不是雛兒了。”
慕師靖笑著說,她心想,若自己如實回答,那還有什麼資格嘲笑小禾呢?她立刻擺出了一副過來人的語氣,繼續語重心長道:“姐姐懂很多的哦,以後你嫁人前可以向我討教,到時候我將畢生所學傳授給你,保準你將你小夫君訓得服服帖帖的。”
小禾也吃了一驚,她覺得木姐姐沒比自己大多少,卻……
“姐姐是與你心愛的人,嗯……”
“當然。”
“現在呢,他在哪裡?”
“我也想知道……”
“分開了麼?”
“嗯。”
“那你們還是……愛人嗎?”
“當然不是,愛人是不會真正分開的。”慕師靖覺得自己說得很好。
“那……是敵人了嗎?”小禾又小心翼翼地問。
“算是吧。”
慕師靖隨口回答著,心想小禾怎麼對兒女情長的話題這般感興趣呀,問個沒完,看來林守溪不在的日子裡沒少思念,哎,好端端一個小姑娘被禍害成這樣,林守溪實乃魔門首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