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場談玄論道的盛會,因為一個異鄉青年的突然出現,竟然變成了一出鬨劇,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幾位清名享譽京師的名流之士一時間也竟與市井莽夫無二了,清談至此簡直就是一種大大的侮辱……
然而,令人費解的卻是,劉惔,劉駙馬,貴為一朝駙馬,又為今日論道之主辦者,麵對如今的局麵不僅不覺聲譽受損,反而滿臉春風,若非涵養極深之人,真的是極難做到的。
“桓兄,果然少年英雄,氣勢簡直如虎豹雄視,殺氣騰騰啊!劉某人今日領教了!”
桓溫一見人家論道正主露麵了,聯想那晚劉惔以禮相待,頓覺方才自己所做所為未免過於衝動,畢竟清談隻是以文會友,如今卻因為自己冒失而攪得變了味道,實在是羞愧啊!
想到此處,桓溫忙拱手施禮,口中道:“桓溫唐突,一時語失攪了駙馬興致,罪過,罪過……”
“誒?哪裡話來,桓兄真性情也!不拘小節,直抒己見,何其秒也!況且,能讓京師百姓一睹桓兄風采,不也是一樁大大的幸事嗎?至於,方才桓兄與幾位先生那些言語衝突,隻是切磋而已,有何不妥呢?若是早知桓兄在此,劉某定會力邀參加的。“劉惔氣量宏大,完全沒將剛才桓溫大鬨論道之事放在心上,反而把那麼一件不愉快的事情描寫成了文人之間正常的探討,這不僅令桓溫大為驚歎,也讓那幾個名流雅士深深不解。
”各位,今日論道暫且告一段落,不過,借今日之機,劉某要向諸位介紹這位大晉朝的曠世奇才。想必,方才各位已然知道了,這位氣度不凡的先生便是那替父報仇,單人單刃擊殺三賊之孤膽英雄桓溫了。“
”好!“
”壯哉!“
……
隨著劉惔的隆重介紹,引得台下又是一陣熱烈響應,的確,對於現如今羸弱的京都來說,桓溫的到來真的猶如一股清流,給人們帶來了一絲希望。
“劉某對桓先生之才誌欽佩已久,且覺得誌同道合,故而,桓先生便是劉某之摯友,今後桓先生之事便是劉某之事。”劉駙馬又大聲說道,相當於在向全建康宣布他何桓溫關係匪淺,今後膽敢有人對桓溫不敬的話,便是與他劉惔作對了……
“哈哈,駙馬爺能得桓先生這等少年英才,真可謂可喜可賀啊!在下在此先恭喜駙馬了!”這時,王崢第一個走上前拱手對劉惔說道,其意明顯的是在討好劉駙馬。許度、謝義二人也審時度勢的跟上來向劉惔表達著恭維之辭。
卻見劉融那三人已不知在何時不辭而彆了……
論道至此算是收場了,一邊焦老板指揮著手下準備收拾台上物件,一邊是王崢、許度、謝義將劉駙馬圍住你一言他一語極儘讚美之辭,劉惔也似乎極為受用,滿臉上儘顯著得意。台下的人群也在這時開始離去,唯獨將桓溫弄得不知所措,立刻抽身而去,不辭而彆,太失禮數,繼續待著又覺得自己本於那些人非屬同類,再談下去索然無味。
“哎,隻怪自己還是太沉不住氣,好生在台下看著就是了,非要入這渾局,到現在進退兩難該如何化解呢?”桓溫本就不喜歡這種場麵,而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像物品一樣被人展示。
“世人皆說桓溫是英雄,而今日看卻是一個毫無主見的莽夫也!”誰想,就在這時桓溫身後響起一個人的聲音。
那聲音清脆有力擲地有聲,立刻引得眾人不約而同看了過去,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了桓溫。
那是一位英俊的世家公子,秀金白袍襲身,玉冠束發,腰纏絲帶,身材不高,但卻儀表堂堂,彎彎的兩道細眉如柳葉般纖美,明眸靈動顯示著此人聰慧過人,再加上螓蟬額首,簡直就是畫中的仙子一般。彆說是風流才子駙馬劉惔,就是傾國傾城的美人與此少年相比也會自慚形穢的。
“好一個英俊少年,真為天人也!”桓溫見了此人心中讚歎道,不過,聽了他方才所言,似乎說的是自己。於是,桓溫抱了抱拳。
“這位公子是否與在下有些誤會?”
少年看著桓溫,並未還禮,而是用鼻子輕輕哼了一聲。
”呦!人家這是不屑與我對話呀!真是高傲啊!“又遇了尷尬,桓溫也覺得今日自己好像是沒選對吉日吉時,為何這麼多人都在針對著自己。
“算了,還是回那征西將軍府吧!”這樣的難堪讓桓溫覺得沒有意義再待下去了,所以當機立斷就要離開是非之地。
“多謝駙馬款待,在下還有事,就此告辭。”拋下一句話,也不管劉惔態度如何,桓溫轉身就走。
“桓溫,建康水深,不適合你,還是回宣城守著祖業去吧!”桓溫要走未走之際,就聽到那個少年在身後又是一句刺耳的話語。
這已然不是誤會、偏見,而更像是一種帶著藐視的譏諷。
桓溫停住腳步,血氣方剛的他再也不能壓抑這種憤懣不爽了。
“公子,何人?桓某與你可有過節?”此時桓溫並未轉回身,而是背對著那位世家公子哥兒冷冷問道,這種方式擺明了是一種警告。
“我與你無冤無仇,根本毫無瓜葛。”那公子毫不示弱地回答道。
“既如此,就請閣下收回適才所言。”
“為何?說什麼乃本公子的自由,性格使然眼裡揉不得沙子,你愛聽便聽,不願聽走了就是,卻管不了我。”
桓溫的憤怒又增一層,猛然間轉回身,雙眼直視那人,眼神冰冷如同兩柄匕首,太陽穴青筋突起,似乎就要爆發。
而再看白衣公子不僅毫無懼色,反而又上前靠近了幾步,二人相距不足三尺,若是桓溫發難,眨眼間便可擒了他。
然而,桓溫隻在心中微歎一聲便放棄了。
“看來京師之地並非桓溫所想象中那樣,報國無門或許全是自己的命數,無謂爭鬥又能有何意義……還是早早離了此地吧?”桓溫聯想這幾日在建康的遭遇,初涉名利場,還未及邊緣,便領教了什麼是糾纏不清,什麼是虛與委蛇,什麼是陽奉陰違,以至於今日之事更加重了他的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