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夜裡,阮寧在院中打坐修練。
驀地,一道殺氣衝她而來!
仿佛來自幽冥地獄,強烈到周圍空氣也在不安顫動!
阮寧睜開眼睛,眸中寒光四射。
“倉啷——”
她抽出長劍,沒有轉身,手腕翻轉,長劍仿佛長了眼睛飛刺出去,劍氣冷若冰霜,院中霎時猶如數九寒天。
來者悶哼一聲,動作滯住了。
阮寧回頭,看著來人。
花無痕拍了拍掌,眸中詫異一閃而過:“三日不見,阮姑娘令人刮目相看。功力提升這麼快?”
這名老者,可是能跟他打成平手,阮寧一劍製敵,他心裡翻起巨浪。
世上武者他見過許多,從沒有見過進階這麼快的。
簡直不可以人來衡量!
就算是寧景那個怪物,也未必有她這麼快。
老人腹部插著一把劍,聞言苦笑一聲:“年輕人,很厲害,老夫甘拜下風。”
他同樣大吃一驚,方才一劍他十拿九穩,若是上次見到的阮寧,他完全有把握避開花無痕取她性命。
可他怎麼也沒有料到,這才短短數日,阮寧竟又突破,武功早已在他之上。
老人渾濁的雙眼難以置信:“你是如何做到的?”這簡直不可能。
他從未見過武者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提升這麼快。
“平南王伏誅,你逃了?”阮寧沒有回他的話。
老人正是平南王府那位武者。
“在下隻是奉命行事。”老人額頭滲出汗水。
“誰要你來殺我?”阮寧挑眉。
“王爺。這是王爺死前夙願。”
“我跟他的仇怨,至於讓他臨死都不忘?怎麼說,都應該找寧國公報仇才對。”
老者咳得上氣不接下氣:“老夫隻聽吩咐行事,其他一概不知。”
阮寧:“這是柿子挑軟的捏?”
她將劍上血漬擦乾淨,收入劍鞘中,剛坐下,卻突然想到什麼,看著老者,“這個命令,是司馬劍親自下的?”
老者錯愕一瞬,好像不知道她問這個問題做什麼。
阮寧:“是司馬劍親口所說?”
司馬劍伏誅的場麵她雖不在,想也不可能明目張膽吩咐手下來殺人。而且,司馬劍此人,都要死了,不讓手下找寧國公報仇,反而來找自己?說不過去。
老者喃喃:“主子行事之前已留了密信,他說若是事敗,便叫老夫了卻他這最後一樁心願。”
阮寧眼睛眯了起來。
腦海裡冒出三個字:林憮然。
她握了握劍柄。
將軍府侍衛發現此處劍氣轟倒樹木的動靜,火速趕來。
阮寧讓他們將這條漏網之魚交給官府。
花無痕眸子裡有些玩味:“小姑娘,咱們來比一場如何?”
他眼睛裡沉鬱一掃而光,不知想到了什麼,頗有些躍躍欲試。
阮寧沉吟一瞬,長劍對著他:“來。”
高手對決,招招致命。
阮寧遊走在生死之間,長劍劃破空氣,與花無痕兵刃相接,院中飛沙走石,樹葉亂舞。
他們從院中打到屋簷,又從屋簷打到街上。
兵器交接之聲不絕,不知驚醒幾家好夢。
阮寧遊刃有餘,花無痕招式在她眼中一清二楚,她漫不經心抵擋,然後出招,看著花無痕狼狽接招,對自己目前實力有了初步評估。
如今,她可以打過九幽了。
“當——”
花無痕接了阮寧一招之後連續後退,數步方止,一縷血順著嘴角流下。
他粗喘著氣,笑得誇張,狠狠抹了把嘴角:“你厲害。除了寧景,這麼些年,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狼狽了。”
阮寧收劍:“承讓。”
花無痕:“你武功已在我之上,九幽未必是你對手。日後想做什麼?”他似是不經意地問。
阮寧皺眉:“練劍。”
花無痕笑得意味深長:“哦,練劍啊。”
阮寧跟花無痕回到藥廬時,寧景跟小乙都到了。
阮寧自己都沒發覺的時候,輕輕鬆了口氣。
清晨第一縷陽光劃破雲層,灑落天際,小院裡百花飄香。
寧景懶洋洋躺在藤椅上,側臉輪廓分明。
“平南王府派人刺殺你?”他淡淡問。
阮寧:“應該不是平南王。”
她坐下去:“脈象讓我看一下?”
寧景將手放到桌上,沒出聲。
即是默許。
阮寧將手指搭上去,被他手腕寒涼一冰,胳膊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之前還不明白此人為何體寒至此,現在懂了,百毒之體,身體早就異於常人,能活著已是奇跡,這點冰冷跟生命比起來,已經不算什麼。
她垂眸聽了半天,內傷有些重,埋在心裡的疑惑自然而然便問了出來:“那日我為何會走火入魔?”
她想了很久,自問修練方法沒有任何問題,她也沒有急於求成。
除了六級這次突破快得有些出乎意料,其他都很正常。
怎麼會走火入魔?甚至要毀了她經脈一般。
一束淡淡的光清清涼涼照過來,灑在身上,寧景睜開眼睛,狹長的眸子裡仿若波光粼粼的水麵,細碎的光盈盈其中,阮寧心口一滯,那股熟悉感又來了。
她眉毛擰了擰。
搭在寧景腕上的手指浸了夜晚清涼,溫溫的,寧景抬眸,看見她臉上細小絨毛在晨曦中泛著淡淡金色,他手指動了動,將指腹壓在粗糙桌麵,淡淡開口,“你的功法不可再練。”
“什麼?”阮寧睜大眼睛。
寧景看著她,一字一句,聲音甚至帶著威嚴,“你的功法,不能再修練下去,若是繼續,等你練到九級圓滿,等著你的便是死局。”
“你有何依據?”阮寧眸中一片平靜,心卻狠狠提了起來。
“還記得上一部功法圓滿之時,我提到的陷阱麼?你的功法進階很快,的確是世間獨一無二的上乘功法,但它的創造者卻並非仁慈之人,他給後輩留了死局。這是他的一個惡意陷阱。”
阮寧不語。
寧景眉毛擰了起來:“聽到了沒,功法不可再修練下去。世間功法千千萬,一定有更適合你的。”
“怕是停不下來了。”阮寧道,“我不修練,功法也在快速突破。”
她視察了一下丹田,自從昨日突破,丹田中內力增長速度突然快了一倍不止,即使她什麼都沒做,功力也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快速提升。
她本以為是突破六級後的正常情況,如今一想,這是不正常的。
按道理,功法修練越到後麵,越難突破才對。
寧景伸出修長手指,捏住她手腕,靜靜診視半晌,臉上表情冷了下去。
阮寧給他冰得一個激靈,掙了掙,寧景手指捏得很用力,她竟沒有掙開。
意識到他在把脈,阮寧不動了。
冷淡的眉眼間霎時籠上一層冰霜。
她眼前閃過剛重生在修仙界的時候。
明明前一刻還在病榻上等謝九玄最後一麵,意識到怕是等不到的時候,她也不知道心裡是心酸還是釋懷,隻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很累;再次睜開眼睛,她渾身是傷,倒在屍骸之中,血液腥臭讓她惡心。
很久之後她才知道那是一個被魔族屠戮的村莊,她陰差陽錯重生在那裡,成了唯一一個幸存者。
那具身體身負極品靈根,村莊被屠就是因此而來。
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懷璧其罪,遭人覬覦搶奪,逃了很久,才拜到了宗門之中。
當問及她要修何道時,阮寧眸中一片平靜:“無情。”
逃亡之中,她領悟了一個道理:是她太弱,所以隻能在後宅之中等謝九玄一個眼神,是她太弱,所以成了他人角逐之物。
她隻有一個目的,——變強。
長劍所向,便是吾心,她想要的,自己去拿!
院中安靜下來。
本來打算開口的小乙臉上表情僵住。
花無痕將打量的眼神從寧景身上收回,“或許隻是你的猜測呢?我沒見過這樣的功法,也沒有前人練過,不到最後,誰知結局如何?”
寧景深深看了他一眼,“確實沒有人練過。我翻遍典籍,從未見過關於類似記載。”
他眼睛裡浮起一層薄霧,“我甚至懷疑,這功法根本不屬於此間。”
阮寧深吸口氣:“我的功法,我心中有數。你有內傷,好好休養吧。”
她將千金老人開的方子交給小乙,讓他替寧景煎藥。
寧景渾身氣壓低沉,看著阮寧:“既然你知道,那你說說,有何破解之法?”
阮寧眉眼冷淡,“你是不是想要我廢去一身功力,從頭開始?”
寧景沒有說話,眉眼間肉眼可見閃過煩躁,“你若不停下,日後同樣要失去一身功力。”
阮寧:“隻是你的推測。我為什麼不賭一賭另一半可能?”
寧景眉頭跳動:“你不要一意孤行。”
阮寧盯著他,漂亮的眼睛裡呈現出令人不懂的固執:“我不會放棄的。”
寧景看見她眼中複雜難解的情緒,不知道為什麼,一陣揪心。他印象裡,阮寧就是個不知憂愁為何物的天真大小姐,她從來沒有遭遇過挫折,怎麼會有這樣複雜的眼神?
“你為何如此執著於變強?”他張了張口。
阮寧抬頭看了眼太陽,刺得眼睛發疼,胸口悶悶的。
“我要的東西,我自己去拿。不強的話,怎麼拿到?”
“你是將軍府大小姐,想要什麼得不到?何必這麼拚命?”花無痕不解。
小乙握了握拳頭:“阮姐姐,你想要什麼,告訴小乙,小乙一定幫你!”
阮寧沒有說話。
她垂眸,淡淡地想,有時候執念會變成習慣,習慣會成為她活著的目的。
如果當一個普通人,平平淡淡過一輩子,她第一世就活過了,重複有什麼意義?
寧景一眨不眨看著她,眸子裡一片黑沉:“你,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