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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寧手剛一動,司馬徽小手更緊地攀住她的脖子。

小孩的臉軟軟的,蹭過下巴。她眉眼清冷,眸色不動。

“舅舅從來都不抱我,但是隻要我病了舅舅就會握我的手。舅舅身上也好香。”小孩在她耳邊笑嘻嘻說悄悄話,得意得連皇帝自稱都忘了。

林憮然那一聲似乎驚動了遠處宮道上的一行人,為首一襲白衣的謝九玄側眸,望見阮寧懷裡的明黃身影,目光一頓,隨即往這裡走來。

阮寧目光跟他對上,看不清謝九玄眼睛裡的神色,總歸不是高興便是。

她不想牽扯進皇家之事中來,抿了抿唇:“陛下,請恕臣女無禮。”

說罷,不顧司馬徽皺著小臉耍賴,彎下腰將他使勁要往上攀爬的腿放在地上,兩隻手稍稍用力,將他的小胳膊拿下來。

整個人被放在地上的時候,司馬徽垂著頭,腦袋耷拉在胸前,好像被人遺棄了似的。

阮寧手顫了顫,目光無波無瀾退後一步,讓他一個人站在那裡。

“參見陛下。”眾公子貴女行禮。

司馬徽抬起頭,目光平視,小臉不見笑容,板得緊緊的,雙手背在身後,很有帝王威嚴的樣子。

他賭氣似的不肯看阮寧:“你們是入宮替朕祈福的世家子弟?”

“回陛下,是的。在下林太師府林憮然,恭祝陛下聖安。”

“林老太師的女兒?”

“是。”

“老太師很疼愛你咯?”

“這……是,父親慈愛,憮然不勝感激。”

眾人半垂下頭,目中帶著欣賞,對林憮然渾身氣度佩服不已。

一襲白衣的姑娘嫋嫋婷婷,眉清目秀,一問一答,從容不迫。

司馬徽皺著小眉頭扯東扯西,偶爾偷偷瞥一眼阮寧,見她絲毫不為所動,小嘴不由撅了起來。

他想不通為什麼這個女人跟宮裡那些人不一樣。

要是他對哪個宮女和顏悅色,其他人恨不得拿出渾身本事討他開心。

比如麵前這個。

“皇上。”就在他皺臉想不通的時候,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渾身一僵,臉迅速嚴肅起來,緩緩轉身,聲音平穩:“舅……寧國公。”

看見舅舅目光從阮寧身上收回來,他不由脫口而出:“寧國公,阮將軍的女兒想必會武,朕武術課正好缺一位教習,便由她擔任如何?”

話一出口,他心知舅舅不會答應,眼睛卻不由睜大,屏息等舅舅開口。

聽了小皇帝的話,眾人心裡一陣動蕩。

皇帝的教習,這麼重要的一個位置,汴梁多少家族盯著,就等寧國公選人時將自家子弟報上去。

教習不僅是皇帝貼身近臣,也是最容易接近寧國公的位置。

大梁誰人不知寧國公對小皇帝有多重視,一天中大半時間他都在宮裡教導皇帝,替皇帝處理奏折。若是擔任教習,豈不是能時時見到寧國公?

這樣的機會落在誰家都要放鞭炮慶祝的。

他們忍不住深吸口氣,暗暗祈禱寧國公不可能答應。

怎麼可能是阮寧!

謝九玄臉上含笑,漫不經心看著阮寧低垂的後腦勺:“看來皇上很喜歡阮姑娘,不知阮姑娘意下如何?”

阮寧目光一轉就看到小皇帝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見她看過來,迅速扭過後腦勺,一會兒又忍不住扭過來,緊張地看著她。

她麵色無波,任憑小皇帝目光炯炯盯著她,聲音毫無起伏:“臣女才疏學淺,不敢擔當此任。”

上輩子,小皇帝教習之位辦得很是盛大,汴梁貴族子弟爭破了頭,她沒記錯的話,最後奪魁的是一位人品才能都很優秀的貴族之子。

謝九玄有此一問,怕是懷疑她方才故意接近皇帝,試探於她。

阮寧回複之後便垂下眼瞼,等待謝九玄和皇帝離開。

她沒看見小皇帝眼睛裡顯而易見的失望,那張小臉皺成一團,難以置信。

“阮姑娘怕是謙虛了。阮將軍替我大梁駐守邊疆,驅除韃虜,刻碑而還,將來必定名垂青史。都說虎父無犬女,阮姑娘必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既然皇上看中阮姑娘才能,這教習之位便由阮姑娘擔任。”謝九玄眉目含笑,一瞬不瞬看著阮寧低垂的腦門。

他每說一句,小皇帝眼睛便亮一下,最後一句說完,皇帝臉上笑容都要繃不住,虎牙不小心露了出來。他假裝不經意往阮寧臉上瞅了一眼。

“嗯,寧國公說得在理,教習之位便由阮寧擔任。”說完得意洋洋盯著阮寧。

阮寧眼睛裡閃過詫異,忍不住抬眸向謝九玄看去,對上一雙深如夜色看不到底的眼睛。

她頓了頓,餘光掃到小皇帝揚著小臉,即使努力繃著,還是彎下了大眼睛,笑得得意極了。

“是,謝皇上,謝寧國公。”她垂下眼瞼。

眾人瞪著眼睛,心裡翻起滔天巨浪。

教習之位竟然就這樣落到了阮寧手中!

他們難以置信。這樣的職位,輪到誰也輪不到阮寧啊。

先不說她到底才能如何,就說寧國公替皇上選拔其他老師伴讀的嚴苛程度,這個教習選得也太過輕率!

所有人都覺得是不是因為皇帝病了一場,所以寧國公才如此輕易便答應了皇上的要求。

林憮然輕輕抬眸,掃了阮寧一眼,目光收回時,她看見小皇帝得意洋洋地去牽阮寧的手。

阮寧輕輕握住了那隻小手,謝九玄漫不經心負手而立,眉目如畫,目光看著那一大一小,眼裡情緒不可捉摸。

“寧國公,朕明日武術課挪到今日可好?”小皇帝奶聲奶氣問。

“不可。”謝九玄絲毫不留情麵,“林老太師已在蘅蕪殿等候多時,陛下該讀書了。”

宮人抬了步攆:“陛下,請。”

阮寧鬆開瘦得沒多少肉的小手,退後一步:“恭送陛下。”

小皇帝見她如此無情,臉拉得老長,一扭頭上了步攆。

“擺駕——”

宮人逶迤而行,沿著長長的宮道遠去,走得遠了,步攆上一隻黑色的小腦袋似乎伸了脖子往後看來。

今日明遠殿氣氛有些沉悶。

謝九玄骨節分明的手翻過一頁,下首眾人跟著翻過一頁。

低沉的聲音在殿內響起,節奏分明,帶著一股漫不經心,所有人仰著頭看他,目光中不無仰慕。

阮寧吸取教訓,這回跪坐,眼睛看著書卷,雙手放在膝蓋上,腦中想著功法,氣沉丹田,運轉內力。小乙對她修習幫助很大,功法二級快要突破了,就差臨門一腳。

“血根草,產自西域,喜陰喜寒,二瓣,葉呈絲狀,花無蕊,非冰雪之地不生,非至熱之時不開。其花難遇,為救命良藥。”

“先生,傳聞血根草可活死人肉白骨,當真如此嗎?”門口林憮然輕聲開口。

謝九玄目光漫不經心掃過阮寧,見她方才目光無神,明顯沒有認真聽,聽聞血根草卻突然抬起頭。

他饒有興致道:“謬傳而已,若是世間真有如此神藥,世人豈不是掙而搶之?藥可救命,必病不至死、藥石可醫。若是死人,神仙也救不了。”說到最後一句,他語氣雖含笑,卻有說不出的冷漠。

“學生駑鈍,謝先生解惑,日後必不人雲亦雲。”林憮然杏眼溫婉。

謝九玄揮了揮手,看著下首目光垂下去的阮寧:“天下藥草不計其數,若要治病救人,必明其效用,習其性情,既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古之醫書浩瀚淵博,醫之一道無垠無涯,你們出身世家,日後不用行此末途,我之所以授於你們,不過讓你們明白習醫救人,非一朝一夕之事。”

“謝先生教導,學生明白。”眾人目光殷切。

阮寧蹙眉若有所思。

謝九玄闔上書卷,乾燥的指腹搭在泛黃的書封上:“今日便到此為止。阮寧。”他喚道。

阮寧抬眸。

“你隨我來。”他目光含笑。

阮寧看著謝九玄的背影皺眉,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

眼見謝九玄已經走出大殿,她起身跟了上去。

殿內眾人麵麵相覷。

他們還沒忘阮寧剛任了皇帝教習一職,今日又被寧國公叫去,不知是何事?

大家你一嘴我一句絮絮議論寧國公究竟為何同意阮寧做這個教習,無論這麼想都不符合寧國公一貫行事。

隻有程秀文白著一張包子臉苦哈哈得快要哭了。

“世子,你是不是替阮姑娘抄了經文?”林憮然秀美微蹙,目露擔憂。

這句話出來,眾人一怔,隨即炸開了鍋。

“她膽子忒大了吧?那可是替陛下祈福的經文,竟然敢讓彆人抄?這是大不敬!”

“世子,你真替她抄了?完了,這下你怕是惹怒了寧國公。”

“國公爺最是不徇私,你吃錯藥了,竟敢乾這種事?”

“就是,世子你什麼身份,阮寧什麼身份,你為何要替她抄,白白惹了寧國公不快,得不償失!”

程秀文使勁搖了搖金扇子,大聲道:“行了行了,本世子一個大男人,人家姑娘央求我,我總不能不憐香惜玉吧!多大點事,都散了散了!”

眾人看著他仿佛看著一個無藥可救之人,紛紛搖著頭散開。

“憮然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程秀文眼睛亮晶晶:“然妹妹有話說便是,我們自小一起長大,哪有什麼當講不當講。”

“既如此,我便要勸世子行事不可再如此莽撞。阮姑娘央求世子抄寫經文,此事並不對,經文乃為陛下祈福之用,阮姑娘不懂,世子怎麼也不懂?如今寧國公要問責,阮姑娘雖不對,世子亦難辭其咎,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若是牽連到老太君那裡,世子怕是要為難。”

“什麼?這麼嚴重!”程秀文瞪大眼睛,“這替他人抄寫之事在學堂裡不過小事啊?”

“學堂跟宮裡怎能相比,世子還是想好若是寧國公問起,該如何解釋才能免得牽連鎮國侯府。”

程秀文撓撓頭,一時情緒激動,聲音大了點:“我並非出於自願,都是那阮寧逼我的,不過,大不了挨板子便是,我一個大男人,總不好讓她一個小姑娘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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