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彆有用心(一)(1 / 1)

大明望族 雁九 1632 字 1個月前

賀西盛忙道:“到底有大姐在,兒子能做什麼?娘可要冤死兒子了!”

賀老太太神色不單沒有放鬆,反而繃得更緊:“知子莫若母,你莫要想著再糊弄我,以你的好強脾氣,若非心虛,豈會連價碼就不開,就這樣答應與沈家結盟。我之前就說過你,凡事莫要逞強,也莫要算計太過,你快說,還是成心要讓人擔心死?”

賀西盛這才不再狡辯,臉色灰敗,老實跪在地上:“都是兒子目光短淺,隻想著此事是沈家的劫難,也是賀家的機會,聽聞沈家五房沈琦妻兒歸寧途中被綁架,便落井下石了一把,指使人去首告了沈家五房的沈琦獻妻為質、勾結倭寇……”話未說完,賀老太太的耳光已經落下。

“這叫落井下石?這是誣告,這同殺人何異?”賀老太太氣的身上直打顫:“又是在人家遭難的狀況下,你還是不是人?”

賀老太太中年守寡,拉扯到幾個兒子,性子剛強,也喜歡性子爽利的女子。這沈家五房太太郭氏,丈夫病弱,自己嫁過去就支撐起一個房頭,教育出來幾個好兒子,賀老太太每次見了都要真心誇一誇。那是良善人家,才有子孫福報,沒想到自己兒子這般狠辣,為了一個鬆江首姓之爭,竟然用了這樣下作狠毒手段。

“都是老婆子的錯!”賀老太太不禁老淚縱橫:“是老婆子打小告訴你上進上進,莫要讓人欺負,凡事能爭第一莫要做第二,竟是將你教得沒了人心!”

賀老太太哭的傷心,賀西盛生怕老人家氣出個好歹來,忙叩首道:“娘,兒子已經知錯了,兒子再也不敢了。”

事已至此,賀老太太摸著手中佛珠,哽咽道:“你瞧著狀元公可是沒成算的?在鬆江沈家諸房,五房不顯,可五房長子是京官,要是傳到他耳中,就是不死不休之事。你這不是求財,你這是找死!”

賀西盛心下一顫,忙道:“娘放心,首告那人得了賞銀沒幾日就醉酒掉河裡沒了。”

賀老太太數著佛書的手一頓,好一會兒才對著佛像跪下,閉上眼睛道:“又添了一樁罪孽,佛祖在上,要是報應,都報到我這沒教好兒子的老婆子身上吧。”

賀西盛既是孝子,哪裡聽得了這個,忙叩首道:“佛祖佛祖,方才那句不算,求佛祖保佑我娘長命百歲,我定當修路搭橋,以贖己身罪孽。”

賀老太太麵對佛像,再也不看兒子一眼,隻轉動念珠,嘴唇微動。

賀西盛不敢再激怒老太太,帶著幾分擔心下去了。

當初事情做完,賀西盛不是不悔,隻是一時腦熱,擔心沈家京城靠山多,隨意脫罪,才將沈家五房也拉下水,並不是真的盼著沈家被抄家滅族,而是想著借此讓沈家元氣大傷,即便逃過一劫也讓出仕的幾位沈家子弟有了汙點,省得以後齊頭並進,將賀家越落越遠。他對著親娘說自己目光短淺,可實際上他看的不是鬆江的良田與鋪麵,而是十年、二十年後沈賀兩家的格局,未雨綢繆,以防萬一。

可是百年沈家,哪裡是說倒就倒的,就算這次倒了,隻要有讀書種子在,就又東山再起的資本,反觀賀家,真的能扛得住沈家知曉真相後的報複嗎?

賀西盛自己心裡也沒底,心中悔恨越重。

賀家宗房老宅,正房。

賀氏換下外出的大衣服,換上家常半新不舊的褙子,旁邊一個媽媽站著回話:“太太,今兒一早,老奴就坐著馬車過去客棧接玲二奶奶母子,可玲二奶奶客客氣氣隻說讓老奴代謝太太,為了避嫌,就不過來打擾太太了。”

賀氏本就為娘家的事情的心煩,聽了這話不由惱了,重重撂下茶碗,道:“瞧瞧,這是怨上我了!誰還求著她過來不成,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既不怕整日裡在客棧裡拋頭露麵,那就隨她!”

那媽媽麵帶躊躇道:“既是老爺吩咐接人,那老爺那邊?”

賀氏冷笑道:“我這不是去接了,既不來,還怪我不成?就是讓外人評理,也沒有族伯母上趕著求著族侄媳婦家來的。她既不知好歹,不稀罕宗房庇護,那就讓她在外頭熬著好了……”

正說著,沈海撩開簾子進來,聽了個尾音,道:“熬什麼?”

那回話的媽媽忙退了下去,賀氏起身道:“還不是玲哥兒媳婦,八成是惱了我們接人晚了,不肯過來。”

沈海皺眉道:“三房那邊還沒有動靜?”

賀氏譏笑道:“這大半月,老爺可見三房的人露過麵?之前就有話傳出來,說三房要往廣州府看鋪子去,要是妾身沒猜錯,多半已經走了。”

沈海不由目瞪口呆:“怎麼會?鬆江可是根基所在,三房之前雖損失了些,可還剩下莊子、鋪麵呢?”

“若是不出事,拿著房契地契,也不損失什麼;要是出事,失了莊子鋪麵,總歸是人還在。到底是買賣人,這份精明可是彆的房頭比不了的。”賀氏因這些日子丈夫貶低娘家那頭,心裡也憋著火氣,逮著沈家能說嘴的,便有些收不住:“卻是心腸狠了些,玲哥兒十來歲就在鋪子裡,做牛做馬了十來年,說舍就舍了,竟是絲毫不念骨肉情分……”

沈海被絮叨得心煩意亂,起身道:“好了,瞎說什麼,或許隻是三房膽子小,躲在家裡沒出門罷了,我前麵還有事找沈理,你早點歇著吧……”說吧,腳步匆匆而去。

賀氏看著丈夫的背影冷笑,目光中帶了鄙視,還說三房膽小,這也是個頂膽小的,之前靠著老父親,後來靠著長子,自己其實就是個優柔寡斷的窩囊廢,要不是次子嫡長孫都牽扯其中,說不定第一個跑的就是他。

沈海步履匆匆走到前院,卻沒有去客院,而是去了書房。

書桌上,有長孫做的文章,還有次子被官差抓走那日落下的折扇,沈海摩挲著,長籲短歎,平添了幾分憂心。

之前因聽聞沈賀兩家結盟生出的好心情都沒了,沈海本就不是個有主意的人,之前有沈理在覺得安心,剛才聽了妻子的話,覺得三房舉家南下,對危險來臨預感更敏銳,或許才是正確選擇。隻是他到底是一族之長,還有兒孫牽扯到其中,不能像三房那樣隨意,隻能繼續擔心受怕。

想到這裡,沈海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客房中,沈理與沈瑞隔著桌子對坐。沈理拿著一本賬冊,翻看幾頁,遞給沈瑞。

沈瑞接過看了,上麵倒是記載的詳細,某年某月什麼名目收銀子多少兩、某年某月什麼案子勒索事主多少兩、某年某月納星之喜收某家多少禮金,等等種類繁多。

這其中有的能辯白過去,有的卻是貪汙受賄的罪證。按照《大明律》,不單單是官職保不住,性命也未必能保全。這不是彆的,正是賀北盛為了給他哥哥提高說話籌碼對沈瑞透口風的那本秘賬。隻是沒有想到,素來精明的賀西盛並沒有用這個來與沈家談條件,而是痛快地給了沈理。

沈瑞合上賬本,就見沈理麵露猶豫,便道:“六哥是在想賀西盛的用意?”

沈理冷哼道:“還能有什麼用意?不過是想要讓沈家打個頭陣罷了,弄倒了趙顯忠賀家跟著解除了威脅;弄不倒趙顯忠,也不乾賀家的事。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滿肚子的算計,賀家也不過如此了。我想的是如何用這本賬冊,有些拿不定主意。”

沈理自打中舉,就出門在外,或是求學或是為京官,與賀西盛還是頭一回打交道;沈瑞卻是見識過賀西盛的手段,那真是人前儒雅君子,人後一肚子計謀,一環接一環,算計孫氏的嫁妝產業是第一遭,算計三房財產是第二遭,都是幕後籌劃,半點不是不沾身。沈瑞絲毫不敢小瞧賀西盛,看著手中賬本若有所思,道:“賀二老爺既早就有了後手,叫人盯著知府衙門,那想必對於幾位族兄之事也有所了解,今日卻是半點不提,這是什麼緣故?”

同提供趙顯忠貪汙的證據比起來,提供沈家幾位子弟在監獄的消息,不是更能賣人情給沈家嗎?這麼不費力氣就示好的行為,賀西盛怎麼給忘了?

沈瑞想到一個可能,握著賬冊的手不由一緊。

沈玲的罪名,是被倭寇上岸後受害鋪麵老板們咬出來的;沈珺與沈琦兩個的罪名,卻是都有人出首後衙門才抓人的。畢竟這兩人的罪名,太過牽強,並沒有實打實有結交倭寇的證據,並不像沈玲那樣確是招待過兩位閩地商人,身上背負嫌疑。

隻是出首兩人的人,因為衙門那邊瞞的緊,沈家並沒有查出是誰。之前因為懷疑沈家有內鬼,所以他們都關注重點都在“內鬼”身上,隻當是他故意將宗房老宅的消息泄露出去,才讓知府衙門那邊有借口安排人出首抓人。

現下想想,趙顯忠並不像個膽大的,像那樣明顯偽造證據、經不住推敲的事他不會去做。如此一來,便真正有個往衙門出首狀告沈珺、沈琦的人。

沈珠那裡,已經被嚇破膽,能說的都說了,顯然並不清楚此事。

可真有一個或兩個小民,不畏懼知府衙門威嚴,敢主動前往且狀告鬆江首姓的沈家?又對沈家內情熟知一二,能安排人做到這一點的,似乎正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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