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之上,清虛觀後山,老太太暫住的院子裡,氣氛變得無比的融洽了。
張承西一語定乾坤,把本來要針對陸錚的一次絕殺給否決掉,現場,包括張母在內,竟然都滿意,陸錚就這樣從災星變成了福星了麼?
關鍵人物終於登場了,外麵的道姑魚貫走進來,她們簇擁著人稱神仙的劉道婆款款從院子外麵走進來。
劉道婆年過五旬,可是卻保養得極佳,看上去仙風道骨,凜然威儀,她款款走進來,張母鄭重的站起身來作了一個稽首,兩人見禮。
這一次風波,罪魁禍首就是劉道婆,劉道婆和梁家的關係十分緊密,她的俗家和梁家的嬤嬤是姐妹,這一次梁實出麵請動她,就是要動用她在老太太這裡的超強影響力,將陸錚這個禍根根除。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老太太就算鐵了心,梁家卻算錯了張承西這一環,張承西在中間橫插一杠子,竟然和梁家唱了反調,這一下將局麵扭轉過來了。
現在劉道婆來了,她會怎麼說?
張母極其虔誠,她道:“劉神仙,關於那姓陸的小兒,此子於我張家究竟是福還是禍?還請神仙指點!”
劉道婆嘴角淡淡一笑,道:“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禍福之事,此乃天機,卻又時刻變化,不可輕易揣摩!”
她頓了頓,眼睛看向花寒筠道:“虧了二奶奶,行事便是暗合天機。梁家人問我,陸錚自然是禍根,去了禍根,便高枕無憂。二奶奶也覺得是禍根,所以,一並支持!
然而,時過境遷,二老爺來了,再問我,陸錚便是福星,得了福星,張家便可光耀門楣,二奶奶先知先覺,仗義執言,小尼佩服佩服!”
劉道婆看向花寒筠,單手鞠躬,她這話說得模棱兩可,卻是很巧妙的化解了尷尬。
首先她自己的尷尬化解了,她是神仙,怎麼能出爾反爾?她明明說陸錚是災星,而且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了這等話,這個局麵她怎麼扭轉?
劉道婆自有高招,她借助花寒筠,同時又幫助花寒筠,幾句關於禍福的詭辯,便將局麵扭轉了過來,順便在老祖宗麵前把花寒筠狠狠的捧了一把。
她和花寒筠是盟友,但是在這件事情上,她們事先缺乏溝通,出現了錯位。而現在,劉道婆巧妙處理,將乾坤又扭轉了過來,同時把她和花寒筠的關係又重新變得緊密。
老太太果然看向了花寒筠,先前的不滿之色煙消雲散,哈哈笑道:“我們家花姐兒那自然不同凡響,說起來,這一次我還是第一次見她衝著我放狠話呢!”
“哎呦,老祖宗,您可彆這般說,讓外人聽到了還以為我多放肆呢!我這心裡,隻有咱張家的前途和未來,二叔這邊有大喜事兒了,我估摸著我張家的福祿要到了。
再說了,老太太經常告訴我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張家的存亡,張家的命運自然是我張家兒郎掌握,那姓陸的就算有幾分本事,他還能阻得了我張家兒郎?”花寒筠連忙咯咯笑道。
她八麵玲瓏,又進入了熟悉的領域,她駕馭起來輕車熟路,她這一通馬屁拍張家便是拍老太太,老太太聽得老懷大開,她舉起拐杖,衝著人群道:
“你們都聽到沒有?張家兒郎們,機會就在眼前,爾等一定要好好把握,男子漢大丈夫,求的便是功名利祿,知道麼?”老太太大聲道,老婆子腰杆挺得筆直,心情不錯得很呢!
而梁家眾人臉色變成了死灰,尤其是一直躲在隱蔽處的梁實夫婦看到這一幕,魂都丟了,這一次他們咬死陸錚本來就是破釜沉舟,狗急跳牆的舉動。
他們是被逼上絕路了,花寒筠和張敬夫婦輪流逼迫,將他這些年貪的銀子一點點的榨出來,這麼下去,他梁實非得家破人亡不可。
在這種情況下,梁實動用劉道婆這張王牌,想著是一舉翻身呢,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最後卻是這樣的結局。
梁家完蛋了,梁家嬤嬤顫顫巍巍的跪下去,道:“主子在上,老婆子給主子下跪了。今天的事情,我本是一心為了張家,回頭卻反倒成了挑撥是非的小人,災星成了福星,禍害成了福氣,我老婆子還有什麼顏麵苟活哦?看這光景,這個冬天隻怕都捱不過去了呢!”
梁家嬤嬤似乎一下老了十歲,看她戰戰巍巍的樣子,像是隨時都能一命嗚呼,張母皺了皺眉頭,花寒筠一笑道:
“梁家這些年對張家的好處,張家都記得住,但是奴才被慣壞了,背著主子銀子撈得太多了,就算主子不說話,下麵的奴才也看不過眼呢!”
花寒筠說到此處,冷哼一聲,道:“一個小小的二管家,管一點田地賬目,隨便動動,就能拿出萬兩白銀,這事兒我既然管著家,那也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不然,老祖宗年紀大了,一個口子決了我不捂住,下麵的奴才還不翻天麼?”
花寒筠這一句話,將梁家嬤嬤所有的功夫都化解了,想博老太太的同情?花寒筠拿銀子出來一砸,老太太一丁點同情心早就煙消雲散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陸錚這小子就玩得最利索,花寒筠就是這麼一步步被陸錚拉下水的,花寒筠想著今天的遭遇,事後都覺得後怕。
跟著陸錚賺銀子那真是舒坦,可是掙多了心中也空落落的,關鍵時候,花寒筠還不得不豁出去幫陸錚,這都是銀子惹的禍呢!
老祖宗的拐杖在地上頓了頓,道:“好了,今天談的是讀書人的事兒,這些阿堵物的俗事兒攪什麼呢?
來人啊,扶著老嬤嬤下去休息,老婆子老了,我也老了,以後張家是年輕人的,這個家花姐兒既然當著,以後就該聽她的,我們這些老掉牙的家夥,就該躲在後麵吃乾飯去嘍!”
老祖宗一句話,一錘定音,標誌著這一次梁實策劃,鼓動眾多張家人,準備一口咬死陸錚的計劃完全破產了。
“呼!”柳紈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她有一種劫後餘生之感,她到現在腦子都是懵的,不知道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一時她不由得默默的念著平日念的那些祈福經文。
柳紈在道觀住著,守著清淨,她說是給老太太祈福,可是在她心中,讓她魂牽夢縈的人兒,又哪裡是老太太?
這些經文,她天天都念,心中都在替陸錚祈福,今天這事兒,陸錚能逢凶化吉,定然是老天有眼,在冥冥之中給他幫助,說不定柳紈平日的祈福也有功勞呢!
“好了!”忽然,一聲極其不協調的冷喝打亂了場上的氣氛。
一直沒說話的張承北拄著拐杖瘸著腿站起身來,他麵容扭曲,臉上浮現出猙獰之色,道:
“一個姓陸的小雜種,怎麼就成了我張家的福星了?老子偏偏不信邪,我非得要把這姓陸的弄死!什麼狗屁福星?老子成今天這副樣子了,他還是福星?”
張承北扯著脖子,破口大罵起來,看他的模樣,哪裡還有彬彬才子的氣度,儼然成了罵街的潑婦一般。
他用手指著張浩然等人,道:“你們這幫小子,才讀幾天書?一門心思就想著求功名?真要求功名,那得靠真本事,投機取巧,為人不齒!”
他說到此處,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臉上浮現出厭惡之色,他目光從柳紈臉上掃過,心中更是覺得刺痛。
他英俊瀟灑的張家三老爺,張家最受寵的人,落到了今天這一步田地,他能不痛麼?
對陸錚,他是又嫉又恨,心中的殺意之盛,已經到了瘋狂的程度,另外,眼看著張家這一次童子試大有希望,他又覺得失落。
他是張家的才子,可是到現在也就是個秀才而已,張家後輩都成了秀才,他這個瘸腿斷手的玩意兒,還算個什麼?他曾經的優越感將完全失去,老太太對他的寵愛,也將不複存在了。
在這種複雜心理的促使下,他直接發飆了,他一發飆,一眾後輩心中肯定不爽,可是偏偏礙於長幼不好發作。
張承西成了唯一能說話的人,張承西皺皺眉頭道:“三弟,現在保證新河童子試大勝是大局,必須要以這個大局……”
“二哥,我就問你一句,你不過捐了一個監生而已,童子試都沒有考過,你今天在這裡振振有詞,談什麼大局?
我朝立科舉,目的是為了朝廷取士,可是在你這裡卻成了一個交易似的。想著去巴結聶縣尊,然後利用關係讓某些人通過考試,這等行為是對朝廷科考的褻瀆,是對皇上的欺瞞,玷汙的是我張家的列祖列宗!”張承北盯著張承西,怒聲吼道。
張承西怔怔的看著他,氣得渾身發抖,他沒通過童子試這是他一輩子的痛,他雖然是秀才,但是卻是附學生員,根本就是靠塞銀子補上去的。現在張承北直接揭他的老底,這是要逼他發飆呢!
“啪!”
所有人隻聽到一聲脆響,張承北慘叫一聲,倒飛了出去,大家立刻反應過來,敢情是二老爺動手打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