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恩跟著蓋諾回到了他的家,那條陋巷。
在來的過程中,蓋諾還指向一棟裝潢頗為不錯的三層小樓說那是他曾經的家。
“教會不會幫助你們嗎?”沐恩覺得對抗溺魂入侵既然是每個教眾的責任,那麼教會也理所應當的有幫助其他人的義務。
“教會沒法幫助我們,可以控製溺魂力量的魔藥非常稀缺,基本上都壟斷在了大型的商會手中,價格越來越高。就連教會自己也隻能保證勉強夠用。我們沒有辦法得到教會的庇護。”
“那你們還會相信海神?”
“生死由我,信仰海神其實就是相信我們自己,你不知道嗎?”
“那你們為什麼還要去供奉神明?”
“因為神明需要看到我們的決心,並且在我們軟弱的時候及時出現,來幫助我們堅定自己的信念。我們不應該讓神明擔心。”
“奇怪的宗教。”沐恩使用了一個比較中性的詞彙來結束這段話。
沒有溺魂力量出現的痕跡,直到開門之前。
沐恩在高塔之中學習過感知各種力量,這也是為數不多的由塔瓦西斯親自授課的項目。
雖然也並不會給他上太久,大多數時候隻是讓他自己感知一下就離開了。不過這樣的課仍然隻能由塔瓦西斯來上。
塔瓦西斯的天賦是析離,他可以更加輕鬆的將各種力量解構出來,在低級魔法師的時候,這種天賦非常難以發覺,即便可以使用也需要全神貫注進行的比較緩慢。
但是塔瓦西斯是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天才,他太過聰明,所以他可以將這個本來在戰場上很雞肋的天賦玩轉的令人喟歎。
能夠輕鬆的結構各種物質和力量,自然也可以更加輕鬆的模擬出各種力量和物質。
甚至對於‘本源’的理解,塔瓦西斯雖然秘而不宣但是也一定比任何人都要更高。
沐恩因此非常幸運的學會了各種力量會給自己帶來的變化。
隻是在那扇看起來破漏無比的木門打開之前,他都沒有察覺到任何的東西。
蓋諾將門打開,沐恩感知到了裡麵的事物。
本能的汗毛豎起。
溺魂的力量並不能說是非常的汙穢,但是給人的感覺卻絕對是非常的厭惡。因為溺魂的力量就是讓人痛苦的,在文明還不發達的時候,有人會覺得這股力量的來源或許是從地獄中流露出的邪惡力量再被精靈的血脈淨化之後生成的。
實際上並非如此,是因為水精靈們不斷的沾染殺戮而漸漸變得瘋狂,將那種苦痛和哀傷注入了自己的魂魄之中。
從造成的效果來看,其實和邪惡之力也差不了多少。
不過娜迦們還是能唱出令所有過往的水手都為止心醉心碎的歌聲。
在那扇破漏木門被打開的瞬間,一種強大的不適應感就撲麵而來。蓋諾拉著沐恩快速的衝進了屋子然後趕緊關上門。
“你壓抑著溺魂的力量?這樣隻會讓她們的情況惡化的更快。”
蓋諾點點頭,關切的向陰影中看了一眼無奈道:“我知道,但是我沒有選擇的權利,我隻能這樣做。如果讓那些人感知到了溺魂,他們會殺了我的姐妹。溺魂是會傳染的……”
“那你這樣做是置所有人於危險的境地。”
“不……這些符文,如果我救不了她們,它會把這裡變成她們的棺槨。”
“哥哥……”陰影中傳來了微弱的聲音。
“你醒了?”蓋諾顯得很驚訝,他走過去似乎在摸著妹妹的頭發。
沐恩沒有看清那邊的情況,而且他感覺妹妹的聲音似乎有些問題,可能是已經產生了某種異變。
精靈們是最適應世界上各種環境的生物,即便是在極東的焦土都曾經有名為暗火精靈的物種存在、與邪惡抗爭。
但是他們最後被屠戮殆儘了。
也是唯一一支被明確說明了沒有任何後代血脈遺留下來的種族。
就連木精靈,也有某些血脈留存,隻是那些血脈現在已經退化成了與樹木共棲的某種狀態。
它們是阿瓦隆的力量之源。
所以不管是什麼東西、怎樣的情況,都很難在短時間內快速的殺死精靈。
但是精靈也會因此承受更多的痛苦,它們的身體會快速的適應環境,但是這種快速的改變並不令人感到舒適。
很多人連小時候會出現的生長痛都感覺難以接受,而精靈們在進入詭異環境並且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後身體的變化和改變是這個痛苦的千百倍。
而亞精靈作為血脈最接近純血精靈的物種,他們對於這種耐受性也很高。
死亡帶來的是終結,活著接受痛苦則會帶來無法預測的改變。
“咱們出去聊聊吧?”沐恩對蓋諾說道。
蓋諾附在自己的妹妹耳邊低聲的說了幾句,然後跟著沐恩走了出來。
“她們已經這樣很多年了吧?”沐恩問道。
蓋諾有些驚訝沐恩為什麼會知道,但還是很誠實的點了點頭。
“你還挺有本事的,能吊著她們的命這麼久。”
“沒辦法,我一定要救他們,不管如何。”
“但是如果你在接下來的幾年之內無法救他們——她們還年輕,生命裡很強,所以她們很可能會因此變成怪物。現在已經發生了永久性的改變和損傷。”
“我知道……”
“這樣你也要做嗎?”
“如果……我是說如果,她們真的變成了那樣,我會前後終結她們的生命,然後自殺謝罪。但是現在我還不能放棄。”
“其實你該放棄的,這樣的情況,就算消除了她們體內的力量,她們恐怕也很難回歸正常人的生活了,你想過她們以後會承受的非議和痛苦嗎?”
“為什麼會有非議?她們憑自己的努力劫後餘生,她們應該得到尊重!”蓋諾說這話的時候,看起來有些激動。
沐恩聽到這話,點了點頭:“你說的很對,隻是人們恐怕很難接受他們從沒有見過的事物。”
“她們很堅強,她們能扛過來的。”
“不說這個了,我有個問題很好奇,一般而言……我是說一般,我們男性的身體還是要更結實些的,為什麼你的弟弟沒能活下來?”
“他……太小了,沒辦法救,我的母親在懷胎的時候已經感染了這力量,接近全力生下了我的弟弟,可是他一開始就受到了這種痛苦的折磨……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愛,可是、可是……”蓋諾低下頭,肩膀有些顫抖,但是他沒有哭出眼淚。
是個剛毅的男人。
沐恩看著他,發現似乎這個世界上好像每個生靈都在承受著自己的苦難,那些大都會中的歌舞升平仿佛是夢境一樣。
他們該多麼想要住進夢裡,雖然那裡也有各種各樣的不順,但是比起現在的境地,實在是好了太多。
“救她們,要多少錢?”沐恩問道。
“十個,圓盤。”蓋諾忍住了自己的情緒,他要抓住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一個人。”
十個圓盤算得了什麼呢?那還比不上王公貴族一場宴會花銷的九牛一毛,卻能讓這些苦難的人重獲新生。
他們天天嘴上說著為了更大的理想、讓每個人過上更好的生活,其實最後那些財富都進了自己的口袋。
沐恩歎了口氣,自己似乎也是禿鷹的一員。
“這是,二十個圓盤。”沐恩從自己的魔導器中取出了兩袋子錢,“送給你了,但是我仍然沒有改變我的想法,我不要你。”
“為什麼?”
“首先,我仍然要澄清,我並不算是什麼貴族,也不是那種沒有目的性來找刺激的人。我是為了提升自己在這種情況下的能力才來到這邊的,而且我有很多的寶貝,可以在絕大部分的極端情況下存活下來。所以我做的事情會非常的危險。而你,你還有你的家人,如果你死在了我的任務之中,她們就再也沒有人可以依靠了。這麼長時間,已經可以改變身體的溺魂之力就算治好了也會留下很嚴重的後遺症,她們靠自己,活不下來。我可以再給你點錢,讓你去做點小生意,安安穩穩的,照顧她們一生。”
“那我不能收。”蓋諾將錢袋遞出去,“無功不受祿,我雖然不是騎士,但也有自己的堅持,不會接受施舍的。”
“如果你真的愛她們、愛你的家人,你就該知道,所有的一切,什麼尊嚴什麼夢想,都是虛假的。如果讓我重新選一次,我會選擇放棄所有的一切,讓我的家人在我的身邊好好的活下去。”沐恩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了。
蓋諾想將錢袋遞還給他,但是伸出的手,想要說出的話都停下了。
他需要這筆錢,他要救自己的親人……
然後這個青年跪了下來,朝著沐恩離開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
“如果來日衣食無憂,我必然為您赴湯蹈火。”他喊道。
“犯不上,我沒有這個需求。”沐恩回道。
沐恩在山崗上看著遠方的船塢,準確的說,是看著自己的那條船,想著該如何讓它在缺少人力的情況下動起來。
似乎非常的困難、
他對於普適性的物理學科研究不算太深入,隻是知道些簡單的原理,對於大型的結構改裝,實在是沒有任何的辦法。
所以他再次來到了冒險家協會,這裡不僅有任務,也有特種職位的求職。
他挨個的找,看到了一個大胡子的畫像。
“工程師、海圖手?”沐恩念出來上麵寫的簡曆,“好家夥,我不會的你都會,你是不是專門為我而生的啊?”沐恩笑了起來,他決定找這個人聊聊。
畢竟簡曆上徒有其表誇大其實的人太多了,所以沐恩肯定要見見這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兩人通過冒險家協會聯絡,最後約定在第二天晚上的酒吧中。
酒吧是冒險家協會的酒吧,不算清淨但是肯定沒有人鬨事,誰敢鬨事立馬上通緝。
彆怪我沒提醒,上了冒險家協會的通緝,比上了帝國的通緝可還要危險。
畢竟裁決者們找上你最多一下讓你離開這個世界,反正也沒法反抗,還免得痛苦。但是冒險家們可能會打個半死拉過來懸賞,然後冒險家協會就會來弄死你。
並且還是會掛出來的那種。
對於這種權利,帝國早已經特許下來,但是適用範圍非常的狹窄,僅僅在他們直轄的建築或者房屋之內擁有這種權利。
換句話說,如果外麵有人朝你吐了口痰,但是你就想殺了人家,那是肯定要被論罪的。
不管是冒險家協會還是私人也是一樣的。
不過也沒有關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才有了那些麵試懸賞的出現。
如今這種情況也很少了,畢竟裁決者那些東西也不是尺素的,肯定會在各個地方有盯梢的人,如果真的出現了這種蹩腳的暗殺事件,想要緝拿歸案也不是什麼難事。
沐恩提前了很久來到了酒館之中,對於那個虯髯大漢來說自己是陌生的,所以他打算在其他的角落之中先觀察一下,如果不滿意,便直接離開,也省的給這個一看就很能喝的家夥買單。
“原來是個瘸子……”快要到了約定的時間點,一個小腿被砍掉換上了鋼製假肢的人走了過來。
竟然挺靈活的,那個假肢裡似乎有魔導裝置,讓他的行動與常人沒有太大的區彆。
他走進酒館,顯然很多人都認識他,喊他的名字,大多都在調侃。
“你這個價,找不到老板的。”
“放你娘的屁!”
確實很有市井的氣息。
隻是走過來之後,他在桌子邊上變得很安靜,也沒有亂看或者高聲與周圍那些有的沒的冒險者交流。自己掏錢買了杯啤酒和點下酒菜,看著時間點,坐在那裡安靜的喝著。
不錯,沐恩覺得自己應該會挺喜歡這個家夥。
所以他在對方喝完酒吃完東西並收拾好之後站了起來,來到對方的麵前坐下。
那個人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驚訝沐恩臉龐透露出的稚嫩,“這裡有人,小子。”他說的話的語氣挺客氣的,所以雖然用小子這個稱呼,卻沒有那種看輕彆人的感覺。
“我知道,我就是。”沐恩招來手,叫了服務員過來。“還想吃點什麼嗎?”
“你應該已經看到了我剛剛吃東西了吧?”
“當然,但是我覺得你應該還能吃下不少。”
“哼,我要是放開了吃,估計你就得空著褲兜出去了。”
“我還挺想見識一下的。”
那虯髯大漢嘁了一聲,往椅背上靠了靠:“彆說這些有的沒的了,直接談談生意吧。你不是本地人,聽口音……像是帝都的。”
“大差不離。”
“不錯,大城市的人就是有眼光,我的價格,百分之三十的傭金,外加每周十個金幣,包吃包酒。回路等級是魔導師。”
“什麼時候魔導師的價格這麼貴了?”沐恩聽了對方的話,感覺自己受到了驚嚇,竟然還是周薪製,在這個基礎上包吃包住還要抽成。
那群人說他找不到生意是真的。
“你這樣能掙到錢嗎?”沐恩問道。
“怎麼不能?這裡的所有人都認識我,都知道我是著方圓幾百裡內,最優秀的工程師和海圖手。”說著,他重重的一跺自己的酒杯,大聲喊道:“我是不是?”
“是。”人群的聲音雖然慵懶仿佛帶這些敷衍,但是出奇的一致。跟在這句話之後的還有一句就精神多了,“就是貴的沒有什麼自知之明。”
“一般而言呢,他都是接工程項目,自從推斷掉之後,也沒沒有什麼船長真的敢找他出海了。”酒吧的服務生和理發廳的理發師往往都是一個城市裡知道信息最多的人。
這個服務生還挺漂亮的,聲音也耐聽。
“所以出海就是個娛樂,無所謂了。”那個虯髯大漢攤手,無所謂的樣子。
“尊姓大名?”
“伏爾甘。”
“好霸氣的名字。”沐恩笑了笑,“我叫沐恩。”
“好柔弱的名字。”對方並不是很客氣。
沐恩點點頭:“不過不管我叫什麼,你都可以不用理會,因為你以後叫我老板或者船長就好了。”
“哦?”伏爾甘一眯眼,似乎很驚訝。
“確定不吃點什麼?”
“不了,帶我去看看你的船吧——船長閣下。”
夜晚的海邊怒風陣陣,海浪洶湧狂躁的聲音不絕於耳。
兩個人站在船塢邊上,伏爾甘歪著頭打量了幾眼這搜船,問沐恩說花了多少錢。
沐恩報出價格伏爾甘後有些既驚訝,看的出來他本來已經打算好要嘲笑沐恩了,但是沐恩的花銷顯然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你認識那個船家?”
“不認識啊。”
“不可思議,這個價格可以算是相當的公道,已經接近成本價了。”
“裡麵的陳設不太行。”
“我知道裡麵是什麼樣的,這種量產的貨色都是一個模板裡出來的,不過結實倒是還挺結實,他最多掙了你百分之五的錢。”
“不少了。”
“哼哼,正常來說,對你這樣的外向肥羊,利率應該在百分之八十到百分之百。”
“我知道,他的報價大概就是這個範疇。”
“你為什麼在酒館不還價?”說著話之前,沐恩已經付給了他定金,五枚金幣,半周的周薪。
“你的假腿是魔導器嗎?我沒有感覺到魔力的氣息。”
“當然不是,這是純正的手工品……當然其實還是有些符文在上麵的,讓我的生物電流可以接入假腿,控製就更加方便了。”
“嗯,這就是我不還價的原因,雖然還是貴了點,但是大體上還是值這個價格的。”
“不錯,實誠人,我的傭金抽成隻收你百分之十,咱們禮尚往來。”
“好。”沐恩笑了笑。
“接下裡跟我說說吧?你想改裝哪裡?”
“全部,讓它能夠即便隻有一兩個人也能保持全速航行的狀態。不需要太多的水手來操縱。”
“你在做夢嗎?船長大人?進入黑海竟然想當光杆司令?活不下來吧。”
“我肯定可以活下來,不過你如果想在改造完之後退出,我也同意。”
“你也太小看我伏爾甘了。”大漢伸展了下筋骨說道,“先交個底吧,你打算招幾個人,我好按照最低要求來,一個顯然是不行的,兩個人也確實非常的費勁。而且還要有人負責掌舵之類的,怎麼說也需要四個人。”
“還有一個人乾嘛?”
“放帆、收帆、瞭望。您似乎沒有任何航海經驗?”
“嗯,就是來學習的。”
“那需要至少需要十個人,否則你忙不過來。”
“放心,我的學習能力很強,就四個人吧。”
“不能這麼想,如果你需要日夜兼程,人數至少翻番,還有廚師、擦甲板的,等等。”
“不需要這麼花裡胡哨的東西,我也不用日夜兼程。”
“那也要五六個人,這還是算上你也要出力的情況下。而且,在黑海上,一旦船隻損壞,或者人手不足,就基本上等於回不來了。因為那些海獸會非常喜歡食用比它們的嘴巴小的獵物。”
“沒關係,這不是太大的問題。”
“這竟然還不是太大的問題?”
“這樣,伏爾甘先生,您先來對船隻進行改造,你覺得預算多少我都可以出,但是要在三天內完成。按照人數的最低標準來,我的心中自然有計算。船員我會招來,第四天出海。現在,給我個報價吧。”
“不用,我自己出,然後多少錢最後再告訴你。”
“我能相信你不坑我的錢吧?”
“我就是靠信用做生意的。”
“好,那麼咱們一言為定。”
之後的三天,沐恩沒有出現在船塢之中,這麼大的——足以容納上百人的船體改造在三天之內完成是幾乎不可能的任務,因為光是設計圖紙,應該就要好多天的時間,而工人的工作也是需要進行監督的等等。
但是在沐恩其實並不抱希望第四天來看的時候,竟然看到伏爾甘坐在躺椅上悠閒地拿著飲料打著盹。
然後他似乎感覺到了沐恩,睜看眼睛嘿嘿一笑道:“還行,裡麵就差一點了。上午可以出發,不算逾期吧?”
“當然不算。”沐恩看著船,心中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