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什麼讓我墜入了最深的海底,透過眼瞳的、那僅剩的微光也因為海麵的鱗波而變得破碎,然後世界也逐漸在我的眼前割裂開來。
慢慢的,我好像逐漸變得不能呼吸,失去力氣,在觸碰到海床的刹那徹底睡去。
然後我便醒了過來。
在叢林間坐起的時候,有零散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樹葉,但還是讓人難以直視的刺眼。
我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做這個夢裡,但是今天的無力感……最為清晰。
事情還要從野狩的第五天開始說起。
沐恩三人在刻意的規避下這幾日內並未遇到什麼大型的野獸或地精之類,隻是在一片片領地的外圍遊走。
但是這並不是說他們就毫無收獲,恰好相反,因為不在地精的領地範圍,所以有不少珍惜的植物被沐恩收入囊中,當然年份都不是太久,畢竟這個地方還是叫地精叢林,一旦引起了地精們的注意,這些草藥木材必然會被挖走。
“我覺得我們可以去礦洞碰碰運氣。”沐恩指著地圖上所標注出的一處礦洞道,實際上那個地方早已經荒蕪多年,曆史上曾經是獸人統治的時候發現並開采的,後來暗精靈和地精起勢,締結了暫時的盟約共分這片大森林。
這裡不得不提的一件事是地精其實並不都是群傻子,雖然他們的族群內部智力分化確實很嚴重,但也有極少部分的個體精明算計,成為了周遊大陸的商人,隻不過大部分的地精商人都是奸商,久而久之名氣也是越來越臭了,現在隻能在野外坑一坑走投無路的冒險者。
他們到底是怎麼找到那些落難冒險者的?
這一直是其他種族研究的高深課題。
內部智力的分化也造成了他們的種群割裂,有一部分已經進入了王國製度,而有些部分還在茹毛飲血。總體來看還是當初的那些叢林精靈直接劣化為的地精以及他們的後代智力更高。
而且因為這少的可憐的智慧,讓他們選擇了這片相對貧瘠的叢林部分。
暗精靈就是精靈中的邪術師,一個不小心,他們就會劣化為地精,如今僅存的三個倒懸王座中的巫妖,有一位就是暗精靈。他們所在西部的叢林,相對來說更靠近獸人統治的沙漠也就經受著更多的來自告死軍團的壓力。
所以說,雖然這群地精大部分時候都腦子缺弦,但是他們清楚地知道如果讓出了東部叢林,邪術師就會非常容易的繞過阿瓦隆宛如要塞般的大陣輕易進入大陸中部,那個時候聯合暗精靈,他們很有可能會被滅族。
畢竟他們其實是大路上最為追求自由的民族,討厭任何種族。
隻是最終他們本末倒置,忘記了文明是自由的基石。
一定的自由是文明的象征。
而純粹的自由則會將文明本身拋棄。
所以他們那時候的王與自己曾經的王做了個交易,這片森林中保留著第二十一代精靈王的結界法陣,而地精則向精靈王獻上先祖的秘典,而後世的精靈王因為無法使用創生的力量,所以嘗試將這股悠長平靜的奧義融入森嚴的雷霆秘法,最終經過三代王者的努力,他們終於馴服了暴戾的雷霆,造就了後世威名遠揚的《蒼瞬幽境》。
而王的法陣則保護著地精森林的核心部分,他們也憑此為據要,承擔了一份還算中規中矩的阻擊邪術師來犯的工作。
西邊的暗精靈則被努比斯沒事就去割一波韭菜,一直不成氣候,而如果有魔力回路高於一定層次的存在被他發現,那麼努比斯會告訴他自己大陸殺力最高的聖人這名頭是怎麼來的。
所以這才顯得那名巫妖出現在亞特蘭蒂斯帝國西部腹地黑崖林是那麼的不可思議。
這當中必然有無數暗流湧動,隻是除了策劃者,沒人知道詳情。
說回那個礦洞,早在獸人撤退之前,這個礦井就已經乾涸不再出產貴金屬,而且根據資料顯示,礦洞的位置在兩個種族的交界線上但是更偏向地精些,離地精的王城差了很遠。所以也不太可能會遇到什麼強有力的存在。
“地精中最強者現在是什麼水平?”迦爾納。
“大概是高級魔導師吧,反正碰上是肯定打不過的。”克洛伊說。
迦爾納對此倒是無所謂,畢竟往運氣糟糕裡說哪個窮鄉僻野都可能蹦出來個能隨便捏死自己的人,無非是跟著沐恩概率高一點,哥不在怕的。
咦,好像上次也說了類似的話?
其實迦爾納沒跟沐恩說,前幾天在軍營中沐恩所引用的那端頌歌詩他聽見了,當時低下頭笑了一聲,心裡有些酸楚。
他知道自己曾有過什麼想法,也知道那念頭有多劇烈。
但是——
老天讓我活下來不就是讓我改正錯誤的嘛!
我一定會變成史書裡那種偉大的英雄、最被人信賴的夥伴的!
等著瞧吧,沐恩。等到我真正成為那樣的人時,我會跟你坦白一切,告訴你——你沒有信錯人,我就是那樣山一樣的夥伴。
迦爾納這樣想著,便抬起了頭顱驕傲的望著天空,雖然他看不到自己的命運,但是他不在乎。
我的信念怎麼可能會被區區命運擊垮呢?
少年的無畏是這個世界之所以富含生機的最寶貴的原因。那分力量是此時的沐恩站起身來,克洛伊也理了理自己的衣擺,眼瞳中所透露出的神采。
“我們的生命終將逝去,但我們永遠不會逝去!因為有無數跟我們擁有同樣信念、同樣眼神的人會接過我們所撐起的星空。因為無法被放下的執念,所以我們的種族、文明與夢想才會如此生生不息、恒越千古。”——精靈王一世葬歌。
當是時,天底下每個人都倏忽間有些許明悟。大漠上,努比斯重重的踏下腳步激起巨大的煙塵。
他抬頭望向遠方,竟然有三位聖人幾乎同時現世才可能製造出如此巨大的氣象。
在他的視野中,金灘高原、人類帝國、阿瓦隆之森同時升起了三道通天的光柱,其中以阿瓦隆之森的氣息最為悠長逶迤。
努比斯用古獸人語說了句臟話,他感受到是精靈王後晉升了,看來精靈族再一次擁有了九位聖人,而矮人、亞精靈、獸人現在都各擁有三位聖人,人族擁有五位。
太息一聲,隱天蔽日的羽翼在他身後收起落下。
“拉,我們沒有什麼優勢了。”他轉過頭,看著這個失去了一套回路,戰鬥力受到折損的先輩摯友。
“陛下……或者說你,選擇將我從冥河中喚回,一定不是僅僅做意氣之爭吧。”拉的頭頂依然有大日高懸,隻是那條銜尾而行的蛇不知所蹤,這讓他似乎有些難以抑製那太陽的力量,不斷散發出恐怖的熱量。
努比斯將頭轉回來,持斧而立重重的歎出口氣。
“你能幫我掌管幾天的告死軍團嗎?”
“此行需小心。”拉知道他想要乾什麼。
那日,努比斯跨越帝國上空,於大陸極東斬殺一位有突破跡象的邪術師,並在三位巫妖的圍攻下僅受輕傷而歸。
因為在他看上去即將獨木難支的時候,一個踏浪而來頭頂玉冠的人撕裂了整座戰場……
“為什麼?”
“我樂意。”
努比斯笑了,他說那人沒變,那人卻說下次見麵希望可以請教一二。
宮殿裡象征著太陽的王撫摸自己的寶劍,神色晦暗不明。
“好一副俠肝義膽,不愧努比斯能以咒術回路入聖人境界。”精靈王幫助自己的皇後回路歸於平靜,如此感慨道。
那個名叫安迪的邪術宗師則躲在巴彆塔深處,在努比斯走後很久依然渾身顫抖。
在第七日,沐恩等人終於進入了森林深處,來到了礦坑前。
礦坑的中心,也是最深的部分已經在歲月的衝刷下坍塌形成了巨大的天坑,如今有數條瀑布飛流而下,樹木叢生看起來很是美麗,而那巨大的規模似乎也是在無言訴說著這片礦區曾經的繁華氣象和豐茂產出。
這裡並不是出產黃金的地方,而是出產整片大陸上最富貴之物、水晶圓盤的原料,並且還有中量的魔法源石作為伴生之物。
傳說,這些東西都是那些為了蒼生福祉而戰的神明陣亡後,他們聖潔的身軀融沁於大地後所幻化而成的。
“找到了,咱麼血賺;沒找到,咱們不虧。”沐恩開始在叢林中尋找可以用來當做火把的材料,但是這比雷院還要更於接近北部,濕度接近百分之百,幾乎沒有乾燥的東西可言。
不過還好,沐恩是魔法師,升騰起魔法火焰將其烘乾後,用一種形似馬蹄的菌類作為火種,然後又用之前獵殺的動物油塗抹在粗木棍上,然後三人就準備進入礦井。
魔法火焰可以在缺少燃燒介質的情況下點燃,所以沐恩這樣做的目的是防止礦井內可能出現的缺氧情況,並且畢竟在野外,一分一毫的魔力都很珍貴。
“我們沒有采礦的工具,等會就算發現了些漏網之魚也帶不走啊。”克洛伊走在隊伍的中間,兩個男生則警惕著前後的情況,畢竟克洛伊其實也才十四歲而已,怕黑是很正常的情況。
“那就用火炙烤後再用冷水激一下就能可以對其進行分離了,就是相對來說比較耗時。”沐恩回答道。
“有水聲,這個礦井恐怕連通著地下暗河。”三人一進入洞窟就可以感受到深沉的白噪,不斷從岩壁滴落的水滴形成的鐘乳石讓這個已經荒蕪了不知道多少歲月的洞窟更顯神秘。
手中的火炬升騰著,讓周圍的影子在不斷地搖曳,那感覺說不清亦道不明。
用以支撐礦井的木頭是從南方運來的,生長十分緩慢的巨神木,現在已經基本滅絕了,因為這種木頭可以非常好的鎖住魔力用來增加自己本身的強度,所以曾一度是最優良的建築材料,但是它們生長無比緩慢在毫無節製的砍伐下,最終銷聲匿跡。
但是這裡的巨神木曆經千萬年依然不曾腐朽。
傳說烏瑪什家族的家徽、不死鳥在還存在時隻會棲息在這種樹木上。迦爾納上前敲了敲,木頭傳出了類似於金屬的回聲,令人嘖嘖稱奇。
“既然這種木頭如此堅固,中心部分怎麼會坍塌?”迦爾納將舉火把的手換了一個,好奇道。
“不知道,他們說幾百年前這裡還突兀的出現了瀑布流量大幅下降的情況,然後現在也一直都沒有恢複過來,最開始這裡是半邊天坑都是瀑布的。”沐恩不愧是行走的高塔圖書館,還真是什麼都知道呢。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克洛伊聽到這句話皺了皺眉頭,空氣中的風息給自己的回應太過安靜,正常來說似乎不該如此,哪怕是永不見天日的礦井中也應當有些蛇鼠爬蟲之類,現在她隻能是安慰自己可能此處還不夠深入,所以萬物具蟄。
漸次向其中深入,沐恩逐漸將更多的經曆放在了勘探礦物上,手中幽藍的奧術光輝幾乎將他的身份暴露個完全。
“不對勁,沐恩。”迦爾納突然停下了腳步。
“我需要休息一會。”沐恩揉了揉額頭,靠在牆上緩緩坐下,可以看他出他已經十分疲憊了。
“先彆睡聽我說,這裡太安靜了。”迦爾納站在原地警戒,但是心中有些緊張。
“讓你想到那個秘境了?”
“不是,正常來說洞窟裡也該有些小動物的,比如蝙蝠盲蛇,這裡還有很多小水潭,但是水潭裡麵也沒有魚蝦,不對勁的。”
沐恩歎出口氣,不是無奈,然是因為太過困倦,現在他覺得自己哪怕睜開眼睛都需要付出所有的力氣,所以已經懶得思考了。
“你的意思是?”
“裡麵有東西。”
“地精的確喜歡這樣的環境,但是它們不會太強,畢竟這裡遠離法陣的庇佑,少數幾隻不會給我們造成太大麻煩。”沐恩寬慰道。
“萬一……”
“你怎麼又開始打退堂鼓了呀,放心,咱們這次不可能被包夾,前麵的路都沒有可以藏匿生物的地方,我也都做了極好。而且克洛伊的風息會幫助我們提前感知到可能出現的威脅的,放心吧。”沐恩說完,就徹底睡了過去,呼吸逐漸歸於平靜。
迦爾納皺著眉頭,他本能覺得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可能是一朝蛇咬十年井繩吧,在他進入洞窟兩個小時後,心中的不安感就愈發強烈。
“你的風息有沒有什麼回應?”見到沐恩已經睡去,迦爾納隻好跟克洛伊簡單交換一下情況想法。
“我的風息半徑在這裡大概可以達到半徑五十米,全力激發可以達到兩百米,我現在是每五分鐘進行一次全力激發,但是到目前為止都沒有發現什麼端倪。”
迦爾納揉起自己已經有軟須初生的下巴,這實在太反常了,這麼大的礦井彆說沒有威脅的小動物了,就算是一個小型部落也能塞的下去,居然連個屁都沒有?事出無常必有妖,迦爾納突然感覺自己又夢回黃泉秘境,隻不過那次是一點頭緒都沒有,麵對完全未知的恐懼還是要比當下好上些。
最多……不就遇到幾個嗷嗷叫的綠色生物嚇自己一跳嘛。
想到這裡他突然有自信了起來,是啊,我怕什麼?我這一槍下去可是會死人的。
而邊陲小鎮上,安蘇提著顆人頭前往懸賞所的時候發現名單上的人已經少了幾個,算上自己殺的這個,現在隻剩兩個邪術師叛逃在外了,其中有一名是魔導師。
至於另一個魔導師自然是在自己手上提著。
“安蘇大人,哨所的臨時指揮官告訴在下小天使前幾天回了哨所,說是邪術師其實也有可能藏身在森林中,因為他們在叢林中擊殺了一位。”
“他們?殺了個邪術師?”安蘇明顯有些驚訝,他這種常年與各種危險作伴的人很清楚邪術師不是那麼好殺的。
“沒錯,所以除您之外其他幾位大人都已經進入了森林,而且看樣子小天使所言不虛。”工作人員的言下之意剩下的人都是在森林中被擊殺的。
“嗯我知道,我殺的這個人也是去帝國的某個老鼠窩想要尋找支援結果被我一鍋端了。”安蘇說著,將那顆還沒等腐化開始就被切下的頭顱丟到櫃台上,也沒要賞金就向外走。
那前台的少女在後麵叫他,他就說這錢算是見麵禮,等他回來一起好好喝一杯,羞的少女雙臉緋紅。
嘖,看樣子安蘇先生也是匹老種馬了。
世界上的巧合往往都蘊含著必然性,所以上古的戲劇家們都表現出對命運的悲觀。他們在不斷地碰壁中敬畏於那種難以企及的力量。
因為弑父預言而被放逐的王子在長大之後發起叛亂最終殺死了自己的父親,這樣的故事如此荒誕但又確確實實的時常發生。
就像神所說的,哪怕你早已知道預言的結果,但你做的每個想要違背的選擇實際上都是在順應它。
沐恩仍不了解這一點,他從小在精靈王的坐下聆聽那些歌頌自由與文明的經典,他仍然對自己、對人力抱有崇高的自信。
他似乎想用這種方法去消衝心中殘留的陰影,想要以大無畏的精神去麵對生活與困難。
在無數次夢魘的侵蝕下,他的感性突兀的開始變得如此畏懼死亡,那次魔力的暴亂,正在悄無聲息的改變他——和每一個人。
所有的性格弱點都開始被慢慢放大,而懵懂的人們仍不自知腳下的途陌已行至絕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