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風國邊緣,一位身材低矮尋常的老者講述完最後法門。
過去許久,那些得了好處的靈獸方才依依不舍地退去,老人穿簡樸布衣,伸手撫須,旁邊背負赤色長劍的青年略有感慨道:“如此,此洲的靈脈也已經點化完畢……隻需再點化大周所在,以及九黎三洲,天下九洲地脈便已經完成。”
“前輩,接下來前往何處?”
老土地想了想,撫須道:“便取大周帝都那一帶便是,有勞裘霖小友。”
裘霖頷首,化作虯龍真身。
老土地,土行孫,以及若木三者輕輕站在了巨大猙獰的龍首上,虯龍分波裂海而去,老土地突地想起一事,算算時間,麵露微笑,輕輕拍了拍裘霖龍角,道:“先不著急著去,在去大周之前,先得要去一趟東瀾景洲。”
若木微怔,若有所思,道:
“是那位太乙真人的弟子……”
老土地點頭應道:“是啊,估摸著時間,也快要出生了。”
“無論如何也得要去拜見一番才是。”
他沉思了下,道:“不過既然是三壇海會大神誕生,諸山水地祇一個都不來見麵也說不過去……”老土地抬起手,輕輕在虛空勾勒一道遣山調水法符傳出,邀已點化的嵐洲祖脈山神水神前來相見。
叫他們不必調動山水之力,隻是一道靈性化作人形,遁地而來便是。
虯龍不知發生了何事,仍是長吟一聲,調轉方向,朝著東瀾景洲方位而去,真龍氣息越發濃烈?沿路水族紛紛退避開來。
…………
極西荒蕪之地。
僧人遞過去一張帖子?伸手撫在古鼇頭頂,緩聲道:“此番下山?前往東瀾景洲李府?去見那尚未曾出生的三太子,在那之後?便取尋你的師兄罷,你之緣法和佛法不在這裡?在山下。”
古鼇雙手合十?喧一聲佛號。
轉身要走。
僧人遲疑了下,將他喚住,咳嗽一聲,補充道:
“對了?見到李氏夫婦之後?替為師問一句,什麼時候再加把勁兒生兩個,咱們佛門這邊還差一位蓮台弘法菩薩李金吒,一位惠岸尊者李木吒……這兩年多生幾個,最少得兩個?多了也不錯。”
“既是修仙之輩,也不必那樣節製?不行的話,生下來我佛門養了……”
僧人語氣豪邁而大氣。
古鼇沉默?抬起頭看著僧人,道:
“師父……”
“嗯?”
“弟子會不會被打出來?”
……………
巨塞城·李府。
李家長公子在娘胎裡麵呆了三年都不肯出來這奇怪事情?根本沒有給外露?也就隻是些許的心腹才知道?便是今日要生產了,以李雲青巨塞城守將總兵的身份,竟也不曾廣而告之,不必說是那些隻略有交情的人,就是巨塞城城主都不知道。
李家更是在先前就層層防衛起來。
對外推脫說是李雲青功法突破,需要閉關數日。
可是這一日才剛剛開始,就有客人敲門了,本應該是恕不接待,可那人遞出的玉牌竟是王室的手筆,門房也不敢怠慢,連忙上報,旋即不隻是李雲青趕赴出來,就連姬氏的老祖宗姬武也大步而出。
那玉冠束發,黑發如墨卻又有兩縷白絲的少年抬手行禮。
不知是否是錯覺。
修為不差的門房感覺到這一方天地都微微低沉下來,下意識垂首彎腰,完全不敢看那少年,更不敢受那少年一禮,天乾人道氣運就仿佛是一條洶湧澎湃的大江大河,從古至今不斷積蓄,氣象越發地浩大磅礴,姬辛先前代行王令,就像是從這一條浩大磅礴的江河裡引了一道水渠出來。
此刻那江水已經不再如同先前那樣洶湧,但是水渠畢竟已經成就。
哪怕是不主動抽調,一言一行都會帶上人道氣運。
所謂君王者,不怒而威。
大抵如此。
數萬年間,能做到這一步的,除去最初的天乾開國之君,就隻有姬軒姬辛聊聊數人。
暫且代替門房職責的客卿冷汗涔涔而下,便是李雲青都感覺到了莫名而來的巨大壓力。
姬武卻雙目大亮,連連道:“好,好啊!”
他老懷大慰,伸出手將少年攙起,看著少年黑發當中有白絲隱沒,雙目平和,已和當日徹底不同,忍不住歎道:“再過些時候,怕是連我也受不住你一拜了,辛兒。”
少年手足無措:“五爺爺說的什麼話……”
老者忍不住開懷大笑,把著少年手臂往裡去走。
待得李雲青和姬武將姬辛帶入屋中好一會兒,那門房才回過神來,連忙將這門關上,可是過不得片刻,就又有客人來,先是一位身材不如何高大的老者,並著背負長劍的青年,以及氣度略有些霸道的男子。
老者還不如何。
那青年一身淩厲銳氣,劍意劍氣鋪麵,幾乎讓那門房有種想要流淚的感覺,另外一名男子氣息也極為浩大霸道,有真龍戰仙氣象,兩人一邊走,那劍客提醒旁邊同伴務必將真龍氣息收斂,可便是再收斂,泄露出的一縷也足夠可怖。
叫這原本是個江湖惡客,後來被李雲青收複的凶人客卿頭皮發麻,根本不敢抬頭去看。
緊接著那些前所未有的客人便有些如同流水洶湧般控製不住地來訪。
老者之後,便是身高九尺,氣息雄渾自然,猶如窮山峻嶺的高壯男子一行,那負責看守大門的修士隻覺得自己仿佛踏入了深山老林秘境當中,氣機玄妙非常。
上報之後,便邀其入內。
之後又有模樣憨厚的灰衣青年,麵上神色客客氣氣,還有些近乎於怯懦的憨厚,一身氣血,儘管拚命收斂了,仍舊如同一輪浩浩大日一般刺目;有銀槍決雲兵團之主戚安歌率領副將出現,這可是當今巨塞城最強武備將領,平素絕不可能出現。
天空雲霧低垂,有雲中仙境蓬萊島的修士出現。
其族長雲千風為首,身上氣息亦是仙人層次。
那負責充當門房的客卿已經麻木了。
將客人請入院落內部,回頭看著這一處李府院落,竟是沒有一個修為差了的,處處皆仙人,不由有些茫然,自家這還沒出生的小少爺,怎麼有這樣大的排場,這一位位的,那氣象和修為倒似是比老爺都強了許多,竟然會一一親自前來祝賀?
這是個什麼古怪事情?
客卿想到了自己少爺足足在娘胎裡麵呆了三年零六個月。
這般奇異之事,往日也難免心裡嘀咕,事出反常即有妖,這夫有人究竟懷了個什麼存在?莫不是身子有恙,而今卻忍不住想到,這諸多仙人來賀,恐怕孩子確實並非尋常,乃是那靈童仙人降世。
………………
這巨塞城中,一名氣息森銳的修士快步前行。
身上裹挾了些煞氣殺機,邁步之時,直望著李府而來,眉宇冰冷,若有熟悉九洲殺手一脈的,應當知道眼前之人身份,並非簡單,天底下殺手裡,他足以競爭天下第一,甚至於曾經耗費三年功夫,刺殺過一名道行高深的仙人老祖。
一戰成名。
今日是得了一隱秘勢力的委托,要他刺殺巨塞城李府即將出世的孩子。
他不在意這些。
李雲青是難得的半步戰仙,他不在意。
是天乾國的大臣,他也不在意。
殺手一路講求的便是一瞬的爆發刺殺,殺死那仙人之後,他隻覺得心頭障礙寸寸崩裂消散,靈台空明而無絲毫陰霾,往後修行隻覺得眼前道路坦蕩,一身修為一日千裡,漸漸地幾乎有自簡練而至繁複,以一劍演化大千,成就仙人巍峨氣象的趨勢。
在靠近了那李府時候,心中雜念已經儘數收斂,似是機緣所在,恰好令他心境踏入空明之境,步步往前,每走一步,其身上氣機便收斂一分,銳氣,寒意,儘數消散,唯獨藏於袖口細劍氣息越是森銳,劍意浩大,一經出鞘,必是一劍登仙的巍峨氣象。
這樣的一劍,本應該殺一仙人祭奠才是。
但是他有自己的原則,既然接下了委托,就不可能放過。
眼前便是李府。
劍客步步而上,心境平和。
伸手屈指輕輕敲門。
竟是要正麵而入,今日主家生產,那門房居然如此鬆懈,才敲了門就來匆匆打開,那刺客心中冷笑,李府客卿詢問他身份,劍客不答,前者還沒能反應過來的時候,男子已經踏前一步,隻是一步,便將個客卿撞開,再就如一道流光直入內室。
出劍如同種植一朵靈花異草,每一步驟便如同生根發芽抽枝,最後才是遞出那驚才絕豔的一劍,而先前每一步都可以催動劍氣劍意至更為巔峰的境界,不可或缺,當他掠過那一道甬道,掠過那些客卿修士,踏入庭院時候,心中已經拂去塵埃,一片暢快。
卻又無悲無喜。
長劍遞出。
此劍足以自此地洞穿李府,無論是李雲青還是旁人,都無法阻止此劍。
我有一劍可殺仙人!
劍氣劍意劍勢磅礴,然後撞在了某個憨厚青年光溜溜的後腦勺上,然後在這青年眼中,自己自殺死仙人之後醞釀至今的完美一劍,凝聚了自己一切的一劍,那堪稱完美的一劍……
碎了。
聲音清脆,像是摔碎了一塊甜冰。
脆脆的,甜甜的,軟軟的。
那憨厚青年抬了抬手摸了摸後腦勺,旁邊一名少女笑道:“啊呀,大和尚你是不是受傷了?”青年憨厚笑道:“沒有,沒有,雪兒姑娘,隻是破了點頭皮,不礙事。”
他伸出手抹過傷口。
果然瞬間痊愈。
持劍殺手雙目瞪大,心神險些崩塌,原本祥和熱鬨,等待著孩子誕生的客人氛圍瞬間凝滯,一道道視線落在那劍客身上,那邊身披銀甲的男子挑了挑眉頭,飲茶,咧嘴一笑:
“刺客?”
分明隻是抬眉,一瞬間仿佛有跨越無數戰場誕生,屍山血海的恐怖氣息衝天而起,讓那殺手腦袋瞬間一懵,在這真正踏過殘酷戰場的煞氣麵前,他養出來的殺機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樣,輕而易舉地崩潰。
那邊脊背豎直如同青竹古木的青年抬眸,若有所思:
“用劍?”
背後赤紅仙劍還在鞘中便嘶鳴,有霸道無比,仿佛一劍可以劈山裂海的睥睨氣機籠罩殺手,手中那把也算寶貝的長劍竟然哀鳴一聲,在他手中不斷地掙紮,欲要飛到那劍仙身邊。
一道道視線落在了那殺手身上。
有西方僧人,曾在太古拉動大洲的巨鼇。
有趕到的地府無常判官,有身具堂皇氣運的人道皇子。
有龍族戰仙,有山水地祇,亦有有背負斬妖除魔之劍的一脈劍仙。
好奇,皺眉,打量。
足以競爭天下第一殺手之位的青年身軀僵硬,頭皮發麻,突兀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落入劫匪窩裡的弱女子,孤立無助,弱小,弱小,而且弱小,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有種欲哭無淚的憋屈,究竟誰特麼是凶徒?!
就生個孩子,你們來這麼多怪物,至於嗎?!
誰也不知這一瞬冰冷刺客心中的茫然懵逼,那邊戚安歌伸出手,道:
“劍。”
殺手身軀僵硬,老老實實雙手捧著自家老夥計送上去。
武將看了一眼,屈指輕彈,劍鳴清越,道:
“質地尚可,就算是你給的禮物了。”
然後隨意扔過去一根繩子,道:
“自己把自己捆了蹲牆角,完了封了修為,不要擾了興致。”
“……哦。”
“諸位繼續喝。”
被客卿傳音稟報的李雲青和那名焦急的客卿急匆匆地奔出來,看到那邊麵色蒼白施法把自己捆了個結實,然後主動封了修為,蹲在牆角的天下第一殺手,嘴角一抽,頓時覺得好慘,這可是曾經正麵襲殺了殺手天才……
這些客人究竟是什麼怪物?
那位客卿麵色蒼白,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而過去一會兒之後,李雲青和在外諸仙都聽到了產婆欲哭無淚的喊聲:“我的爺爺啊,你可快些出來吧,老爺,老爺,小公子他不肯出來怎麼辦?!他不出來啊!”
正在喝茶等待的諸人都一呆。
十月懷胎,懷了三年六個月這已經是千古以來難得的一朵奇葩。
現在這是,臨到頭了還後悔了?!這這這,莫不是打算再回去呆幾個月不成?
老土地眼觀鼻鼻觀心。
嗯,三壇海會大神嘛,正常,正常……
………………
此刻正在星海之上,前往目的地的趙離突有心血來潮之感,微微一怔。
順勢便聯係著這一縷奇妙感覺往外一看,將李府事情收入眼中。
當即有些哭笑不得。
鳳凰抬眸看他,趙離搖頭笑著將當日自己和這孩子的緣法說了一遍,包括當日自己曾經還在他未曾出生時候教導過他一段時間的事情,最後頭痛道:“這小子,可說是先天權柄通過後天誕生補足,又自胎中三年複返先天,算得部分先天神,天生神異。”
“想是感知外麵父母爹娘都在,我這老師氣息不在,是以鬨了性子來。”
鳳凰好奇道:“你要去?”
趙離搖頭歎道:“怎麼可能去,若此刻去了,一時半刻定然不好離開,還不如等到這許多事情都結束了,再去尋他,至於現在之事……”他沉吟了下,拂袖,一柄赤色流光自他袖口飛出,化作一柄長槍。
葬日槍上靈韻強大,在白色空間功德氣運裡浸泡了許久,已經超過先前水準,絕非尋常的弑神兵,趙離並指沾染了自己的氣息,輕輕點在這神兵之上,抹去了自己的痕跡,使得其模樣變化。
又將哪吒的一縷氣息聯係上,並指寫作一行古字。
紫焰蛇矛火尖槍。
新生的火尖槍長鳴不止。
趙離心中微動,回頭看向旁邊清冷女子,問道:“凰道友,可有有類騰飛的法寶之類?貧道可以換一下……”鳳凰眼眸平淡,不見如何動作,天邊突然飛來兩道流光,定睛看去,恰是兩隻鸞鳳般的流光,卻並非活物,而至借助鸞鳥留下羽翼所煉製的寶物。
趙離心下微動,沾染一縷功德,並指點在那兩隻鸞鳥之上。
隻見得光芒閃動,那兩隻鸞鳥便即旋轉,化作了兩道風火輪般法寶,圍繞他二人旋轉不止。風助火勢,越是洶湧,趙離將火尖槍拿在了手中,笑言道:
“那孩子是先天權柄後天化生,便是出生也難免會有殺劫隨身,多少要留些手段。”
並指點在那火尖槍上,將這一柄弑神兵靈性激發到了極限,更糾纏有功德氣運,然後方才抬手,輕輕將那槍往東方一拋,道一聲去,便聽得鳴嘯聲不止,火尖槍化作一道流光,猛然朝著新主人處迸射而出,鸞鳳長鳴,風火輪化作一青鸞一赤鸞,亦是跟在那長槍之後,急急而去。
趙離看那兩件法寶遠去,此物上有他的氣機,哪吒應當會認得。
鳳凰抬手拂過鬢角,淡淡道:
“風火雙鸞,是鸞族聖物之一,卻並非白白贈於你。”
趙離心情大好,拱手笑道:
“貧道身上這些物件,凰道友要看中了什麼儘管開口,絕無二話?”
鳳凰聲音微頓,視線自然移開,平淡道:
“他日再說。”
……………………
巨塞城·李府。
足足一整夜了,那孩子就是不肯出生,那邊李雲青已經來來回回走地拉出一道道殘影,好好一個巨城將領,此刻急得額頭冒汗,群仙也是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老土地撫須,遲疑道:
“此事,是否需要問一問太乙真人?”
“對,對,太乙真人!”
李雲青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便要去取那玉簡。
此刻遠遠傳出了敲梆子的聲音,東方隱隱泛起了魚肚白,快要天亮了,正在這個時候,天空突然傳來破空淩厲之音,正對此局麵哭笑不得的眾仙猛地抬頭,見到天邊一物破開晨昏,便有流光轟然墜地,氣息磅礴,火焰如海,旋即湮滅消失。
是一柄氣息洶湧澎湃的長槍。
一青一赤兩隻鸞鳥盤旋在長槍左右。
槍身之上,一行字跡緩緩亮起。
“紫焰蛇矛火尖槍。”
旋即便有一道似乎無奈得清朗聲音徐徐響起,道:
“你這頑劣小童,要鬨到幾時啊。”
“還不快些出來?!”
眾人微怔,天邊恰好破曉,一道紫氣晨曦落下,突然那屋子裡誕出霞光瑞氣,又有異象,令這滿室馨香,產婆驚喜聲音響起:“生了,生了!”
“是個……”
PS:今日第一更……五千四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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