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鴻暢儘可能遏製住自己的恐慌，邁步走向了資料中記載的那一間院落。

他有豐富的經驗，呼吸平緩，看上去就像是個正常的行人一樣，他知道，自己的另外兩名夥伴已經從其他方向靠近了目標，其中一人擅長術法，有著煉神第五重的境界，比起那些門派世家的子弟也不差多少，戰鬥則更擅長。

另外那個粗豪的大漢則是軍中退下來的強弩手。

用的強弓三百步之內洞穿鐵甲，此刻已經在附近一座酒樓的屋頂潛伏。

修行境界並不是絕對的，他們三人的境界都在五重，但是三人聯手，也曾經無傷擊殺過開十三條氣脈的凶徒，當時那人就在他的麵前被鋼弩的弩矢洞穿了右眼，像個破口袋一樣倒下去。

這次三人接到的任務是和對方接觸，若是可以實行的話，哪怕是略微動用武力，也要將這個可能隨時爆發的凶人帶回六司的所在，若是實在無法為敵的話……

賀鴻暢想到隊長的吩咐，走到柳葉街，深深吸了口氣，摸了摸懷裡的短刀，大步走進街道，看到那個院落外麵圍了些人，都是鄉裡街坊，他也曾見過，心中回想資料，記得目標這段時間似乎教導些城區的少年學習，當下恍然。

又想到卷宗中，目標沒有和緝鬼司發生衝突。

心中不由得想到，或許目標真的是無害的，但是無論如何，這樣的凶悍之人，也應該去六司報備一下。

維持人間城池的安全，保護沒有實力的百姓，使其不受各類生靈的侵害。

這正是六司的職責。

賀鴻暢定了定神，站在人群中，恰好看到趙離讓那些孩子收拾東西。

在一幫少年中，站著個青年，似乎是有些困倦，打了個哈欠，懶懶散散的模樣，賀鴻暢並沒有在他的身上感覺到如同卷宗中那樣凶悍的氣息，反倒是有種無害和善的感覺，仿佛一直在祥和之世成長，不見殺戮。

“好了，都回去吧。”

趙離打了個哈欠。

這段時間，在姬辛被蹂躪離開之後，就換成他被李大師蹂躪了，還要在古達教官的訓練下學習應對突如其來的爆發攻擊，對抗那種煞氣的威壓，拳與拳的交流，肉與肉的碰撞。

學是學到了很多東西，就是精神不振，黑眼圈都出來了。

賀鴻暢看到孩子們跑出來，徐徐吐息，因為目標此刻給人的感覺，他心中的緊張稍微放鬆了些，精神漸漸凝聚集中。

或許情報確實是誇大了……

或許那個鐵西部沒有什麼高手。

應該能夠拿下。

不對，是必然可以拿下的。

這是六司總結出的經驗，他通過這樣的自語，排除緊張和恐懼，加強自身內心意誌，漸漸使得心境圓潤如磐石，晶瑩如雪玉，再不存在絲毫的縫隙，再無有半點的遲疑，此刻出手，必然能發揮出真正，乃至於最強的實力。

視野餘光看到了一名肩膀寬闊，麵頰有一道刀疤的男子彎著腰，快步走到了院子裡。

因為此刻他精神過於集中在自己的內在，一時間甚至於沒有反應過來這個動作所代表的含義，但是立刻賀鴻暢便意識到這個動作的不同，神色驟然一變，大步衝前，喝道：

“小心！！”

那肩膀寬闊的男子驟然加速，猛然挺起身來，從懷中抓出一把匕首。

“給我死吧！！”

怒吼著撲向了趙離，匕首朝著他腰側的一側惡狠狠地刺過去，賀鴻暢心中憤怒驚懼，下意識就要保護看上去是弱勢的趙離，但是那男子撲擊地又快又狠，他又專注於自身內部，終究慢了一步。

隻剩下不到一步距離，匕首就要刺中趙離。

該死！

賀鴻暢心中憤恨，正在這個時候，一股‘氣’突然炸開，煞氣，冰冷的煞氣，如同解開束縛的猛虎，咆哮而來，令他的瞳孔驟然收縮，令他頭皮發麻。他抬頭看去，看到懶散打哈欠的趙離突然朝著左邊一步，避開匕首。

趙離幾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應。

在麵對煞氣的攻擊時候，在麵對突然襲擊的時候，這段時間緊急訓練出的本能操控了他的身體，令他不假思索做出了最為直接的反抗，右手猛地探出，直接扣住了大漢握著匕首的那一隻手。

這個時候，如果對方是李大師，他會瞬間被反向控製，無法發力。

所以為了對抗這種控製的力道，必須反向施加另外的勁氣。

這已是習慣。

於是趙離本能順勢一擰，本能所假想的對手畢竟是‘李大師’，含糊不得，他雙腿踩在地麵，勁氣從地而起，於腰部擴大，最後彙聚了全身的力量，哢擦的骨骼脆響連綿不斷，令人頭皮發麻。

當啷一聲匕首墜地，大漢的手掌已經扭曲成麻花。

趙離此刻已經反應過來，視線餘光掃了一眼地麵匕首，動作卻習慣成自然，右腳猛然朝前踏地。

低沉怒喝，身軀繃緊如大弓，右拳中線砸出。

凝聚的力量在內腹炸裂。

大漢身子劇烈顫抖，噴出混合了內臟碎片的鮮血，魁梧的身子直接倒下去，趙離的長袍染了鮮血，被血一激，潛藏的煞氣越發濃烈，黑色的眸子冰冷沉靜，原本的無害，祥和，懶散，如同被撕碎的假麵。

假麵下是喋血的猛虎。

趙離下意識深深吸了口帶著血氣的空氣。

是久違的殺戮啊，讓他下意識想起來那一路砍殺的一夜。

賀鴻暢呆呆看著前麵，先前無害的目標身軀站直，仿佛換了一個人。

濃重的煞氣散發出來，如同露出獠牙的猛虎。

這正是從新的boss上習得的能力，控製自身的煞氣，陰陽交錯，將因為和古達接觸太多沾染的過量殺氣封鎖在內部，對敵的時候驟然爆發，如同猛虎潛藏獠牙，但若要廝殺時，那種殘酷無情並沒有半點變化，反倒令拳更為凶悍。

趙離一震染血的衣擺，注意到了震撼茫然的少年和鄉親，注意到了眼前的藍衫青年，徐徐呼出一口氣，當他看到賀鴻暢握著的短刀，感覺到對麵更強的內氣之後，黑色的眼瞳閃過一絲異色。

同夥？好像打不過……

怎麼辦？

趙離注意到賀鴻暢眼底的震撼，心念微動，又想到這裡是城池，或許可以不戰而將對手逼退。

當下左手背負在後，右手平身向前，平淡道：

“這位兄台也要指教一下嗎？”

這個故鄉黃飛鴻師父的姿勢其實很有宗師氣度，但是奈何趙離剛剛一拳‘打死’了一個人，現在身上還沾著血，上一個‘指教’的還在地上躺著，這個動作，這句話的意思便莫名攜帶了一股殺伐開始的霸道和煞氣。

賀鴻暢感覺自己耳邊聽到了卡擦卡擦的聲音。

堅若磐石，圓融如玉的心境。

好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