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庭歌看著那少年鶴一般飛向段惜潤,手中不知何時變出一朵蘭,白中掐粉的,半跪之瞬一揚腕將那蘭花朵兒插進女君發髻。
“好看。”
動作畢他就著跪勢稍後仰,含笑欣賞,嘖嘖滿意。
段惜潤拿眼剜他,開口卻嗔:“朕在會客。”
少年回身一看,“哪裡來的貴客,也好看。”
顧星朗不會這麼說話。競庭歌失笑。神似、貌近,終非斯人。不知段惜潤午夜夢回,會否為此自欺傷神。
“這位是——”
段惜潤待要回,少年搶答:“在下十月。”
競庭歌眨了眨眼示疑惑。
“就是那個十月。”段惜潤斂色,複向少年,“你先去,朕這裡忙完了,自然召你。”
少年笑笑,隨手揀鳳案上碟中一粒鮮花酥,丟進口嚼了,起身一禮,“這朵蘭臣盯了一天一夜,從半開到盛放,精挑細選的,君上不許摘下來。”
那些蘭都開在樹上,為雨林附生,競庭歌修地理,諳熟青川各處風貌,雖知卻是頭回見,很覺驚歎。
“好。”段惜潤無奈笑,眉眼再動示意他退下。
少年依然如鶴翩翩,路過競庭歌跟前時頷首微笑。
年輕啊,估摸也就十七八,細看五官其實不像顧星朗,氣度更差出天遠。但身形裝扮確似,第一眼錯覺;又周身少年氣,讓人徒生好感。
她結論畢,驀然反應,十月又稱良月,良月合一,是為朗。
“好名字。”殿中歸靜,競庭歌望段惜潤道。
段惜潤似沒聽懂,“人如其名,還是個孩子。”
競庭歌一笑,“陛下日理萬機,是需要個體己的孩子相伴。聽說還要予官銜?”
“傳得卻快。”段惜潤點頭,“男子為君,其妻為後為夫人;然青川並無女君例,他這般在宮中,到底要名分。”
“那麼予官職仍不治本,陛下需要專擬稱謂,以便後世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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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惜潤稍怔,“先生之意——”
“來日陛下擇繼承人,總不至又繞回男子去?”
段惜潤沒想過這問題。
“草民之見,傳統既易,合該延續,否則這一朝革新就白費了。段家王朝既開始由女君當政,其夫其麵首便該有相應位分。”
“先生倒對這些事熱心。”
“陛下想必聽說了,庭歌誌在與男兒等立,偏受規則限製難登朝堂;又不若陛下皇女出身,沒有捷徑,自希望大傳統改易,於我也有利。”
段惜潤微笑,“朕雖登基有時日,所領臣工仍清一色男子,諸多不便,故才另辟學堂,盼望有朝一日得女子輔政。”
“陛下此舉,倒很能吸引整個青川有識之士遷來白國——誌向高遠的姑娘們,和見地非凡的父母們。”
“少吧。”段惜潤且笑搖頭,“我這也是拔苗助長,對皇親貴胄們施了些壓,他們啊,並不讚成女兒習經綸。”
“沒人不愛權。”競庭歌也笑,“陛下多提攜幾個姊妹,讓她們以合理名目間或參與政事,領頭羊多了,風氣自成。”
此議阮雪音去年離開前也提過,為穩她君位故,一年多來段惜潤也確在這麼做。
“先生既至,有邦交事務相商,無妨小住,同朕慢慢談。朕也好趁此機會向先生請教治國之道。”
競庭歌自應承,當夜搬進了皇宮西側的又園。第二日晨間出門逛,發現此側宮闕都以單字為名:一路往北是留園、謹閣、桂宮、蘭殿。
都空著,顯得鳥鳴聲震且繁複,不似皇宮,倒如山林。她其實喜歡,又怕迷路,正猶豫要否折返,一道白影幽靈般晃入視野。
卻是那十月,悠哉哉一臉爛漫,因人如白鶴,倒像生在這雨林宮室間。
“早啊。”
他不見外,競庭歌也爽快,回一聲早,自然同行。
“前麵便是三公主的蘭殿,姑娘頭回入宮,沒見過吧?在下帶你參觀。”
哪個三公主了不得,住處值她競庭歌參觀。段惜潤好像排第七?
她姑且跟著走,聽他道每日晨間君上朝議、然後回卻非殿批閱奏章,他要見她,從來等到午膳時;上午也便閒,窩在屋裡沒事乾,日子一長,散步成習慣,哪哪都少人,倒很愜意。
“你住何處?”
“卻非殿以南的鸞居。”
“你是內眷,我算外臣,這般同行,其實不妥。”競庭歌講出來也覺可笑。
十月笑出聲:“我是大男人,你是小女子,你還能非禮我不成?真講規矩,外臣哪能宮內住。”
是啊,今自己若為男子,斷不可能留居又園。男女位置一旦相易,規則亦可隨之改,世間約定俗成和默認的因果如此強大,又豈是女子們登高呼一聲“求公平”能解決的。
“君上都說你還是孩子。”競庭歌嗤笑,“未滿十八吧?”
“青川規矩,男子雖二十加冠,卻是十六成丁。我與君上已經——我已是男人,下月便滿十八。”
到底小,沒遮攔,險些非禮勿聽。競庭歌忍笑,“那你要努力了,君上即位一年有餘,正是充盈後宮的好時候,我此來白國遊曆見得許多少年,個個出色,不比你差。”
十月當即認真,斂色低嗓:“君上隻喜我一人,豈會被那些妖豔野花輕易迷心?我亦非坐吃山空之輩,強健體魄、錘煉技藝,日日有精進。”
競庭歌莫名覺得最後一句裡每個詞皆有所指,細思起來不堪入目,擺手道:“你知道上進便好。曆來後宮血雨腥風,第一波盛寵之人更如前浪,最易被拍死在灘岸上。”
“十月不與那些過眼雲煙為伍。十月要做祁國珮夫人,叫君王一見誤終身。”
競庭歌實沒聽過男子為爭寵固寵放豪言,還以阮雪音為榜樣,實在好笑,心誇一聲“有誌氣”,便嗅異香撲鼻似從天降。
蘭殿。
兩個字亦隱沒在巨樹藤蔓間,極潔淨又極蒼老。競庭歌走近拾級,大門緊鎖卻是進不去。
她回望十月。
“門外看看便好,這地方除常日打理的宮人,不讓外人進。聽說去夏先君在時開過,給一個姑娘住,還是許多年不曾有的破例。”
去夏先君在時。阮雪音吧。而她終於這刻明白是哪個三公主,相隔百年確具奇緣,該破例。
“先君的皇後,我是說君上母後,仍居宮中吧。”
十月點頭:“太後居坤泰殿,北邊。”
“你可否引路引見?”
少年麵露難色。
不受嶽母大人待見?競庭歌再覺好笑,“那你隻管引路,我自會求見。”
居然順利。殿外報家門,宮人前去稟了很快回來請。競庭歌覲見,與太後竟有眼緣,寒暄一番等茶上,宮人來報十月公子還候門外不敢走。
“讓他自去。”太後肅聲,“本宮與先生敘畢,自會遣人送。”
果然不睦。“十月公子年紀雖小,卻是個知冷熱的,侍奉君上極儘心,太後怎似不滿意?”
婦人秀眉急蹙,“知什麼冷熱,會哄人罷了。還是個孩子,倒要君上照顧他!”
競庭歌一笑:“好與不好,君上有數。兒女們這些事,太後也要漸放手才是。都是小事。”
“天下父母心。先生一意效蔚,祁相大人又焉能不管?君上都同本宮說了,先生近來雖居霽都家中,早晚還要回蒼梧。”
競庭歌稍頷首默認。
“先生從霽都來,”太後頓少頃,似猶豫,“想必常入祁宮探望珮夫人。可覺這十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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