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音隻覺胸中剩下半口老血也自往外嗆——
有問題當初還能中了煮雨殿那些花草的招?而且,什麼魔爪?將他說得仿佛見色起意的登徒子。
她蹙眉,對這番表述不滿意。競庭歌卻對那蹙眉再生理解,愈加好奇:
“真的有問題?”
阮雪音氣短:“你究竟來乾嘛的?”
“你不都知道?”競庭歌放下袖擺,隨意理一理,“來見上官妧,來看你,來會你夫君。”她複抬起頭,有些不解,
“真的很離奇。方才在禦花園聽你意思,連上官妧姐姐的事你都知道。你和顧星朗,到底什麼情況?”
仿佛很熟以至於信任,卻又頂著名分無事發生?
“這是我的私事。”
這是淳風的句子。放在早先她不太明確要如何回應此類狀況,好在如今會了。
競庭歌顯然意外,挑了挑眉,忽笑起來:“你倒長進了。看來入世確是件好事,尤其對你這種人。”
她停了追問,神色由叵測至渺遠,轉身繼續朝寢殿深處走——
沒什麼可看的,東西太少,唯一顯得豐富的隻有那架書。她從上至下掃一遍,頗覺無味:
“你倒把這些有的沒的全搬來了。”
還是這些書,還是擺得這般雜亂無章,一如她們在蓬溪山那些年。
“瓶瓶罐罐呢?帶了多少?”
“一整箱。”阮雪音答,“你需要什麼嗎?可以拿些走。”
競庭歌當初下山,幾乎什麼都沒帶,她記得很清楚。
褐黃棕黑略見斑駁的沉香木散發出秋水般氣息,競庭歌深吸一口,心中莫名踏實,退卻多年的蓬溪山歲月如潮水般湧過來。
“總共就這麼幾個沉香木箱,老師可是都讓你帶走了?”她撇嘴,不見喜怒。
“嗯。老師說她近來不會出遠門,用不上。待需要用的時候,說不好我已經回去了。”阮雪音打開箱蓋,大大小小顏色形狀各異的瓷瓶擺了個滿,依然很亂。
競庭歌輕嗤,“你回去?那得是什麼時候?你還回不回去都未可知。”
這一話題今日被變著方兒周旋了太久,阮雪音已覺厭煩,並不理她,淡淡道:
“都是你認識的。自己挑吧。”
競庭歌笑笑,伸手拿了個胖乎乎綠瓷瓶,打開聞一聞,放到旁邊,算是要了,一壁隨意道:
“我不在這五年,都沒製出什麼新鮮的來?”
阮雪音想了想,“有。但於我來祁宮沒什麼用,就沒帶。”
競庭歌不置可否,繼續掃視箱中諸瓶,目光停在角落裡一個細長頸靛藍瓷瓶上。
“這個沒見過。”她拿起來打開湊至鼻尖,蹙眉,“這是什麼?”
阮雪音一呆,乾咳半聲:“那個,這個,一般用不上。”
競庭歌見她頰邊泛紅,漸漸雙頰都紅起來,也有些呆,木了半晌道:
“這到底做什麼的?”
阮雪音此時追悔莫及,叫苦不迭,暗忖因為一直不需要用,竟忘了還有這麼一瓶解釋不清的麻煩。
但她不是扭捏性子,事以至此,也無須藏著掖著,於是端起一身醫者架子,斂了半腔赧然,肅容道:
“避免有孕的。”
競庭歌倒吸半口涼氣,也咳了兩聲,看著她麵露嫌棄,“你倒準備得周全。”又瞥一眼掩在寬大袖擺下的左手臂,
“多此一舉了吧。”
阮雪音頗尷尬,“以防萬一。有總比沒有強。”
“老師還製這個。是為了你此來祁宮特意配的?”
阮雪音剛要答“是”,卻聽她繼續道:
“這個你多半用不著,要用也用不完吧?”
這話聽著彆扭,也沒法回答,阮雪音瞪眼看她。
“分我一半。”
嗆咳聲再次自殿內響起。阮雪音自覺反應過頭,想強行按住,憋得滿臉通紅,總算有些明白顧星朗憋咳之艱辛。
“你要這個做什麼?”
競庭歌也不大自然,“我也以防萬一。不行嗎?”
你防萬一?防誰的萬一?
“你和慕容,蔚君陛下——”
“停。打住。沒有的事。”她開口三連擊,回得坦然決然大義凜然。
相處經年,阮雪音太會識彆她表情,此時這個,說不上十分真,但也不像撒謊。
為此競庭歌很是惱過幾年,因為阮雪音性子冷臉也冷,她就很難識彆她的。
“行了彆猜了,我說沒有就是沒有。誰都跟你似的?含含糊糊閃爍其詞,跟我沒一句實話。”
阮雪音再氣短,“是誰一見麵就開始旁敲側擊左突右襲試探了一上午?你來者不善,動機不純,我若知道什麼全都一股腦說給你,誰知道你會乾出什麼事來?”
“你還說不是為了顧星朗?若非想護他,你防我做什麼?”
阮雪音隻語塞了片刻,旋即回應:“我這是兩不相幫,中立之法,蓬溪山的一貫行事作派。我若真想幫他,就不是不說,而是編排些有的沒的來誆你。個中差彆,你自己清楚。”
競庭歌知她所言在理,難以立時反駁。遂悶頭回箱子裡尋了個青色空瓶,不由分說將那靛藍長瓶倒懸往空瓶中轉移——
出來的藥丸極小,深棕色,立時便被分掉近一半。
“這個怎麼吃?”她將兩個瓷瓶分彆封上,靛藍放回去,青色收至一旁,看向阮雪音坦坦問:
“絕對有效嗎?對身體可有害處?”
“老師親自配的,說是絕無風險。也不影響,”她再次乾咳,“不影響來日。事前服用,或事後六個時辰內,可保無虞。”
競庭歌點頭,複又回箱子裡尋了幾瓶藥。阮雪音在旁看著,兜頭兜腦還陷在適才對話裡,心道她們何時也能討論這種話題了?還是這般,鎮定自若,振振有詞,冠冕堂皇——
明明兩個人都尚無經驗。
一壁走神,回眼見競庭歌素手纖纖正撫過一個紅色瓷瓶,似是猶豫。
“拿這個做什麼?你在蒼梧又用不上。”
就是這個紅色瓷瓶,七月間她帶去過挽瀾殿,將其中粉末兌水給顧星朗喝。旁邊青色圓瓶裡盛放的,也是彼時給他塗抹的藥膏。
四姝斬的解藥。
而經過上官家兩姐妹,她已經確定蒼梧有人會用四姝斬。
那麼競庭歌此刻猶疑,似乎想拿,又是為何?難道她也發現了蒼梧有人會用?又或者,她自己要用?
所以此一句“用不上”,踩實打虛,卻是一句探。
競庭歌混不以為意,認真想了想,收回手道:“也是。”
看來她沒發現。也不打算用。阮雪音斟酌片刻,旋即再問:“你與上官家,往來多嗎?”
競庭歌對這個問題無甚興趣,四下顧盼像是在找東西,
“喂,有什麼容器借我裝一裝唄,包袱布也行,這麼些瓷瓶,難道塞袖子裡。”
阮雪音心下輕歎,轉身去五鬥櫃邊摸索,便聽對方答:“沒什麼往來。時不常見上官老頭一麵。我連上官妧都隻看過畫像,嚴格說起來,今日會是初見。”她停頓,再次擺出一副似笑非笑模樣,
“看畫像,瑾夫人確實美啊。明豔動人,聽說琴藝也了得,怎的祁君陛下像是不大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