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音恍然,暗忖顧星朗當真審慎到了極致。大祁禁軍二十萬,新規說推就推,編製說改便改,還是在登基兩年後。
十六歲。
她思緒輕轉,突然覺得哪裡不對,低頭去看顧星漠,對方也目光炯炯看著她。
“那此刻是怎麼回事?那六個人——”
顧星漠麵色微沉:“不太對勁。”
阮雪音心頭一跳:“瑜夫人今日仍在茅舍裡?”
“應該在,且此刻也在。否則這些兵士守在外麵做什麼?”
“按理說,君上治軍嚴謹,沈疾也是厲害角色,怎會輕易讓人混進來?還是六個?”
顧星漠搖頭:“我也想不通。嫂嫂,你目力如何?”
“你想讓我看什麼?”
“你能看到那些人袖口處,可有孔雀藍的紋樣,隱隱發光?”
阮雪音是看星星的人,極擅遠觀,但——
真的太遠,彆說袖口紋樣,她連他們衣服上其他位置的圖樣線條都瞧不清。
“你說的孔雀藍色,我完全看不到。”她輕輕搖頭,“隱隱發光的又是什麼?熒光塗料?”
“嗯。也是禁軍標記。”
“熒光塗料要黑暗中才看得見。此時天光尚明,就是有也不會亮。”她想一瞬,有些疑惑:“萬一他們隻是根據實際情況決定護衛時的站法呢?你是否多心了?”
顧星漠搖頭:“不會。無論何種情況,規矩必須守,這是軍令。否則九哥改製做什麼?”
的確。
他眉頭蹙得更深:“嫂嫂,會有什麼事嗎?”
阮雪音開始不安:“不知道。但不正常的情形,總不是好事。”
“我們趕緊下去看看?”
他說著,人已經不自覺挪出幾步,被阮雪音一把拉住。
“如果這些人真的不是禁軍,那便不是小事。我是女子,你是小孩,他們目前有六人,還不知道是不是全部。就這麼下去,若真有事,白白送上門。”
“那怎麼辦?晚苓姐姐——”
阮雪音思忖片刻:“你適才說,原路返回,很快便能到山下,下麵會有巡邏兵士?”
“我明白了。事不宜遲,咱們現在趕緊原路下山。但晚苓姐姐——”
“確實冒險。就是再快也需要時間。”她看一眼那座暮光裡的茅舍,“蘅兒總是在的吧?”
“蘅兒與晚苓姐姐形影不離,應該在。”
阮雪音拿定主意,蹲下身認真道:“殿下,你此刻原路返回,下山後一旦碰上巡邏兵,讓他們即刻抄最近道去茅舍。同時撥一人去找沈疾大人,稟明情況,調派人手。”她頓一頓,“事涉瑜夫人,最好讓你九哥知道。”
顧星漠連連點頭:“那嫂嫂你——”
“我從這邊下去。既然情況有異,保不齊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去看看。”
“那不成!我答應了姐姐,要護你周全。”他亦遠眺一眼茅舍,沉沉道:“此時掉頭走,確實叫人不放心。嫂嫂,還是你去報信,我下去。”
自然不行。如此安排,便是為了不讓這小孩趟渾水。
“殿下,此時你我都無危險,有問題的是瑜夫人。所以解除風險,甚至說嚴重些,救人最要緊。下山的路線你熟,一定比我快,早些搬到救兵比什麼都重要。我會見機行事,若來得及,便將瑜夫人帶走。我的身份也方便些。”
顧星漠深覺有理,但思及淳風囑咐,仍是是猶疑不定。
阮雪音沉了麵色:“殿下,再猶豫,真有事咱們也挽救不及了。”
畢竟是九歲的孩子,聽得此言,顧星漠神色終變:“那臣弟這便下山,嫂嫂一定護好自己。你若有什麼,我對九哥對姐姐,都無法交代。”
阮雪音心道若你晚苓姐姐有什麼不測,你才真的對你九哥沒法交代。
一時不再多言,拍拍他肩膀道:“去吧,一定小心。”
眼見他風一般彈出去,阮雪音不太放心,揚聲道:
“保住自己才護得住彆人!彆跑太快,一定穩妥先下得山去!”
“知道了!”
顧星漠亦揚聲回答,短短三個字間,那聲音又遠了好長一段。阮雪音看著那迅速遠去的小小身影,猶是懸心。複又回頭看向茅舍,心下一聲咯噔。
蘅兒出現了。
此時正站在門口,同其中一名兵士說著什麼。
這場麵本來尋常,但因為那兵士的身份存疑,尋常場麵也變得詭異起來。
而此時對於阮雪音而言,最好的情況是沒有情況——
事態沒有進一步發展,時間就都歸她;若有事端,提前終止的可能性也更大。
但蘅兒出來了。
她迅速提起裙擺和鬥篷下擺,便朝著山坳徑直而去。這陡坡當真難走,許是處陰坡的緣故,土壤濕度明顯比上山時要大,無落葉覆蓋的地方小片小片生著苔蘚。她拎緊裙擺,儘量每一步都踩實。
依然很滑。
於是緊著有落葉的地方走,但依據經驗,落葉覆蓋處也有風險——
容易踩空。她一心求快,又不能不防著可能的問題,隻好一邊試探判斷一邊下腳。每走兩步,還得看一看茅舍,緊盯蘅兒的進展。
下山比上山更費力,尤其是這樣的陡坡。他們自下午出門,已經走了好一段路程,又爬了許久的山。上得穀邊也沒休息多久,隻是站了一會兒,便繼續行進。
她本就頗覺疲乏,若按原定計劃慢慢下山,倒也沒什麼問題。可事情生變,她心裡著急,路又難走,此時雙腿都開始抖起來,偏偏還不能減速。
蘅兒同那兵士還在說著什麼,而後者手裡出現了一樣東西,似乎是剛拿出來的。她越發著急,埋頭疾走兩步,抬頭再看,便見蘅兒竟跟著那名兵士開始往外走。
她心道怪哉。一邊腳步不停,左手提著裙擺,右手扶著身邊一棵接一棵的大樹借力,一邊死死盯著蘅兒的動靜,卻見她隨著那名兵士越走越遠,離茅舍已經很有一段距離。
那紀晚苓呢?她還在裡麵嗎?
蘅兒走了,豈不剩她一個人?
一開始顧星漠發現那些兵士不尋常,她隻是疑惑,不覺得怎麼,還暗自想著可能隻是虛驚。但此刻看著蘅兒離開,她突然感覺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