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風蔓花。
滿山遍野的風蔓花開遍整個山穀。
女孩佝著身子皺著眉頭在滿山遍野的花叢中尋覓著些什麼。
“姑娘,春日裡風蔓花叢下,毒蛇橫行,姑娘可不要在此久待啊。”一個聲音忽的傳來。
低頭在花叢中尋覓的少女聞言抬頭望去,她看見不遠處的石墩上,一個少年嘴裡叼著一根說不出名字的小草蹲坐其上,正眯著眼睛看著她。他的身旁有兩隻神駿的白狼,身形都近有半人高,毛發雪白,一塵不染,生得宛如一個模子中刻出來的一般。
少女站起了身子,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少年身旁的念頭白狼:“你這狗不錯,我很喜歡,多少錢,賣給我。”
少年一愣,咧嘴笑了起來,他身旁的白狼們也吐著舌頭,眯著眼睛盯著少女。
女孩有些氣惱,跺腳大聲問道:“你笑什麼?”
“姑娘是第一次來南疆吧?”少年不答她此問,反而問道。
“時有如何?”少女仰起了頭,如此回道。
“南疆世人皆知,我托布族與狼共生,族中孩童無論男女,年滿十二歲便會去到山中的妖狼穀挑選合適的妖狼作為夥伴,從此之後,狼與人便為一體,我們朋友、兄弟,是至親、是同胞!豈有販賣之理?”少年這般應道。
“我爹說這世上任何東西都有他的價錢,你不願意買,隻是因為你覺得我給不了你想要的價錢。”女孩卻脆生生的應道,那稚嫩的語調中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篤定。
這樣的回應並未讓少年生出半點惱怒,他微微一笑,身子躍下了石墩,來到了少女的身邊,一隻手在那時伸出:“姑娘是在找這個嗎?”
少女定睛一看正是那枚她遺失在花叢中的令牌。
……
人狼共存的部落中,年過四十的部落阿大看著手中的令牌,又看了看站在眼前目光遊離正四處張望著的少女,他的眉頭緊皺,似有憂慮。
“看出來是真的還是假的了嗎?”少女忽的問道,語氣不善,隱隱有些不耐煩的味道。
阿大聞言趕忙應道:“姑娘說笑了,這令牌自然是真的不能再真,可……”
“得見上神令,便如上神親至,你隻需告訴我你認不認這令牌便可。”少女卻打斷了男人將要說出口的遲疑,語氣低沉,帶著一股與她年紀看上去極不相符的威嚴氣息。
男人一愣,又言道:“姑娘說笑了,上神與我族中先輩有救命之恩,在下豈會忤逆先祖遺訓。”
“那就好。”少女平靜應道,一隻手豁然伸出手,男人手中的令牌便在那時不受男人控製的遁入了少女手中。少女轉過了身子,邁步離去,嘴裡卻言道:“集結你的族人,三日之後,與我一道前往北境!”
……
浩大的族群在三日後從托布山的山穀走出,宛如長龍一般的隊伍人與狼共存,那注定會是一場艱難而漫長的跋涉,迷茫、困惑、擔憂都寫在族人的臉上,但好在並無任何人去質疑阿大的決定。信任是族群在惡獸密布的山林中繁衍生息下來的第一準則,而這一點即使在數百年後的今天依然被很好的奉行著。
隊伍走出了山穀,穿行在山穀外那片巨大的風蔓花海中。
走在隊伍中遊的少年回眸不舍的看了看自己的部落所在的方向,心中忽的一動,停下了腳步,側身走到了那片風蔓花海之中,他蹲下身子沉著眉頭看向花海,然後伸出手摘下了一朵風蔓花。
“舍不得故土可以不走,帶著一朵花有什麼意義,生在土壤中尚且活不過一季,被摘下後,不過一日光景,就將枯萎。”
“人啊,就喜歡迷戀這注定消融的事物。”
一道聲音忽的從他身後傳來,少年側頭看去,卻見正是三日前他在花海中所遇到的少女。
他微微一笑,站起了身子,將手中的花朝著少女遞了過去。
“族人在的地方對我來說才是故土。”
“花朵會凋謝,所以盛開時才如此美麗。”
“這世上沒有不凋謝的花,也沒有不死的人。”
“任何東西都會毀滅,所以更應把握好此時此刻。”
少女聽聞此言,先是一愣,隨即一伸手拍掉了少年遞來的風蔓花,言道:“那是你肉眼凡胎,看不見世間詭奇。以自己的鼠目寸光,去衡量世界,卻不知世間有的是永恒不滅的存在。”
少女這番話說的是神色內斂,還帶著些許訓誡的味道。
可聽聞這話的少年卻是微微一笑,絲毫不惱:“那勞煩姑娘帶小子日後多看看姑娘口中那些詭奇的存在,讓在下也長長見識,免得去了北境,信口雌黃,丟了姑娘顏麵。”
少年這番話說得認真,臉上的神情也極為謙遜,少女暗以為他領悟到了自己所言之物,臉上厲色稍緩:“也好。你有這份向學之心……”
“今日晚上我便有空,到時候我來尋姑娘,我們找一處偏僻無人之處,姑娘好生與我講解這些奇聞異事,可好?”少年的聲音再次響起。
女孩正要點頭應下:“倒並非不可,隻是……”
少女點頭說著,但話說得一半,卻覺察到了不對。她豁然抬起頭看向少年,卻見少年雙眸之中正挾帶著一股揶揄的笑意,神色古怪的看著她。
少女頓時反應了過來:“登徒子!”
她這樣罵道,轉身便要離去。
可哪知那少年根本不講她的喝罵放在心上,甚至還毫不避諱的朝著她離去的背影大聲言道:“姑娘或許可以活成千上萬年,但我不行。”
“我隻有幾十年可以活,所以就等不了那麼久,我喜歡姑娘,姑娘可要珍惜我這張轉瞬即逝的俊俏容顏。”
“姑娘好好考慮,從你那千萬年的壽命中分出幾十年給我,可不要等到風蔓花凋謝那天才答應啊!”
……
“這……這到底是何物啊?”摩撒有些不確定的看著桔寧手中的那朵風蔓花。
他當然認得此物,可他並不認為一株簡簡單單的風蔓花會值得被保存在如此珍貴的容器中,並且桔寧還會不遠萬裡來此處取它。
“風蔓花。”桔寧愣愣的回應道,她聲音有些木楞,臉上的神情也有些空洞,她隻是看著手中的風蔓花,怔怔的出神。
隻是那心底還在思慮著自己到底錯過了怎樣一份機緣的摩撒並未察覺到少女的異樣,隻將她此刻臉上的神情當做是取得至寶後的震驚之色。他不疑有他,繼續追問道:“上神就不要說笑了,這怎麼可能隻是一朵尋常的風蔓花,它有何奇異之處,還望上神為小的解惑。”
“摩撒。”少女卻忽的這般說道,對於摩撒的詢問並不理會。
“嗯?上神有何吩咐?”摩撒趕忙舔著臉問道,滿臉媚笑。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有沒有想過他?”少女的語氣平靜,平靜得讓素來善於察言觀色的摩撒一時間難以摸清少女問出此問的目的何在。
他愣了愣,隻能硬著頭皮言道:“小的對神宮忠心耿耿,對於神宮的決定絕無半點異議,他敢於挑戰神宮的威嚴,便是死有餘辜。”
“是嗎?”少女握緊了手中的風蔓花,摩撒敏銳的察覺到,那一刻,少女的手在微微顫抖。
他隱隱意識到了一些不妙,正要再說些什麼。
桔寧的另一隻手便忽然伸了出來按在了他的頭頂。
摩撒的身子一顫,他趕忙言道:“上神,這一切都是……”
“都是我爹讓你這麼做的對嗎?”少女側頭眯著眼睛看向摩撒。
摩撒在對方那樣的目光,感覺如置身寒冰煉獄,他不敢遲疑連連點頭,應道:“是啊!小的也隻是奉命行事,況且他大錯鑄成,東西南北四境早無容身之所,小的不這麼做旁人也會這麼做,我也是被逼無奈啊!”
“這世上任何人都能背叛他,可唯獨,你不能,你懂嗎?”少女平靜的問道。
這番話就像是一把利劍插入了摩撒的心臟,他的臉色驟然變得難看了起來,卻咬著牙低語道:“我隻是想要活下去。”
“像一條狗一樣的活下去?”桔寧反問道。
摩撒的臉色愈發的難看,神情恍然的看著少女,身子在那一刻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氣力一般,豁然跪倒在了少女麵前。
少女見狀,臉上少見的露出了一抹笑意,她伸出手輕輕的摁在了摩撒的頭頂:“這一次,你想要什麼選擇?”
摩撒眸中的神色變幻,掙紮、不舍、恐懼,但最後這些所有都化為了釋然,他的頭緩緩低下,就像是一個接受了自己命運的囚徒,在等待著自己最後的審判。少女眯起了眼睛,摁在摩撒頭顱上的手猛地用力,於是乎,摩撒臉上那複雜的神色都凝固在了那一瞬間。
少女握著風蔓花的另一隻手微微一緊,那朵風蔓花便頓時如琉璃一般破碎,化作無數紅色的光點朝著四周散去。
少女轉身,摩撒的身軀重重落下,她回眸瞟了一眼那具失去生機,漸漸顯露出狼形的身軀,輕聲言道:“可憐。”
“與你一般的可憐。”
“隻是他可憐在於他的無知……”
“而你的可憐,卻在於你知道得太多……”
她說罷這話,便轉身邁步而出,沒有半點留戀的離開了此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