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荷降臨摩撒。
黑色的雲與黑色潮水席卷一切。
摩撒英勇的兒女們啊。
父神會指引你們。
去那打開黃金鑄成的門,登上雲端的山。
讓父神接納他最虔誠子民的叩拜。
那時摩撒會成為摩撒。
父神的光輝會永遠照耀他的子民。
……
蟲。
無數巨大的蟲。
從天上、地下與林中湧來。
他們像潮水吞沒一切,像火焰燃儘所有。
他們所過之處,人化為白骨,樹淪為枯木。
人群在奔逃,哀嚎與驚呼響徹。
“莫!”“莫!”“莫!”
摩塔高舉著手中的狼骨權杖,一次又一次的敲擊著地麵,他高聲的大吼著,試圖組織自己的族人撤退。
但這一切來得太過突兀,沒有半點的預兆。
密密麻麻的蟲潮淹沒的不僅是摩撒族人的房屋與土地,還有他們的理智。
摩塔的聲音被吞噬在眾人的哀嚎聲中,即使他堅定的站在族人的身前,卻依然無法給予他們半點的勇氣。
“穆塔拉!”摩塔很快便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手中的狼骨權杖再次墜地,身旁的族人們頓時反應了過來,也紛紛發出高呼。
“穆塔拉!”
那是男人的意思,那聲音由摩塔的嘴裡響起,再由身旁的族人們傳開,很快便在整個混亂的部落中傳開。
所有年紀過了十四歲的摩撒族男子都在這時手提著各種棍棒朝著摩塔彙聚了過來,當然這不包括那些已經年紀較大的老者以及某些膽怯之人,但對於從各個意義上來說都稱得上勇武的摩撒族人來說,後者的數量少之又少。
轉眼間,摩塔的周圍已經彙集了近千餘人的架勢,這幾乎是整個哈克部落的男人。
“穆塔拉圖瑪!阿姆阿庫莫!”
狼骨權杖再次落地,摩塔發出一聲高呼,男人們提著各色粗鄙的武器在摩塔的身邊一字排開,化作一道人牆擋在了那湧來的蟲潮的身前。女人與小孩開始後撤,算不得有序,但卻好過方才那亂成一鍋粥的東奔西跑。
而這時蟲潮的大部隊也已然殺到了摩撒族人的跟前,摩撒族在荷庫林中繁衍生息了這麼多年,自然有一套對付這些毒蟲的辦法。身為阿大的摩塔再次落下狼骨權杖,那些摩撒族人便取下了背後的木工,再從箭頭顏色各不相同的箭筒中取出一支紅色箭頭的長箭,伴隨著摩塔的一聲高呼,利箭上弦,然後便朝著那湧來的蟲潮傾瀉而下。
但千於枚利箭在那已經難以計數的蟲潮麵前,卻顯得杯水車薪。它們不僅無法放緩半點蟲潮湧來的步伐,甚至一些落在毒蟲身上的利箭根本無法穿透毒蟲們厚重的蟲甲,發出一聲輕響,箭頭碎裂,紅色的塵埃在眼前漫開,化作一道緋紅的霧氣。
“呼卡!”摩塔卻並不為這樣的戰況而露出半點驚慌之色,他的麵色沉穩,再次下令。
周圍的摩撒族人中便有數位再次取下背後的利箭,但這一次,他們並未直接將利箭上弦,而是躬下身子,用安有紅色箭頭的利箭輕輕的觸碰地上在之前的混亂中散落的火堆。說來奇怪,那石頭一般的紅色的箭頭隻是微微觸碰火焰便忽然燃燒了起來。而這時,摩撒人方才將利箭上弦,猛地射向蟲潮湧來的方向。
這一次射出的弓箭不過寥寥十餘支,遠沒有方才那千枚弓箭如暴雨傾瀉一般的浩大場麵。
但這帶著十餘支帶著星火的弓箭方才觸及到之前千於枚弓箭箭頭爆開的緋紅色的塵霧……
轟!
隻聽一聲悶響炸開。
那片紅霧猛然燃燒了起來。
火浪洶湧,伴隨著毒蟲們刺耳的哀鳴,一道火牆在眾人麵前鋪開。
蟲潮被暫時割斷,但依然有一戳衝殺到了摩撒族人的跟前。
“穆塔拉!”摩塔一聲高呼,手中的狼骨權杖高高舉起,身先士卒的衝殺向前,身後的族人們收起弓箭,提起手中劣質的槍斧與毒蟲戰做一團。
這些摩撒族人雖然沒有修為在身,但肉身卻超乎尋常的強悍,與那些身形碩大的毒蟲搏殺做一團,竟然打得是有來有回,短時間內並無潰敗之相。
可這時他們腳下的地麵卻忽的一陣聳動,一道道地麵隆起的痕跡從蟲潮的深處湧出,穿過眼前的摩撒族男人築起的人牆,直直的衝向那些正在奔逃的婦孺。
不過轉瞬光景那一道道隆起的痕跡便在婦孺的驚呼聲中,衝到了他們的身後。
隨即地麵的泥土掀飛,一隻隻身形碩大的蜈蚣破土而出,齜牙咧嘴的朝著婦孺們嘶吼。
婦孺與孩童被此情景嚇得臉色煞白,他們之中一些反應稍稍慢上些許的家夥,直接便被那些毒蟲一口咬住,將身軀撕裂,血肉模糊的吞入腹中。
天色愈發的暗,恐懼卻洶湧蔓延,將那些婦孺所餘的不多理智吞噬殆儘。
在血淋淋的死亡的澆灌下,方才組織起來的人群又開始潰散。
身為阿大之女的拉延朵大聲的呼喊著四處奔逃的婦孺,她想要將他們組織起來,但她的聲音卻被淹沒在人群的哀嚎與須卟的嘶吼之中。
她伸手拉起了一位老嫗的手,一便躲避著湧來的須卟,一邊尋找更安全的所在,這時地麵又開始震動,一道道地麵隆起的痕跡再次從遠處湧來。
一位不知是誰家的孩童走散在混亂的人群中,眼看著須卟湧來,拉延朵用摩撒語大聲的提醒著那孩童,可被嚇破了膽子的孩子卻隻是蹲坐在原地,大聲的呼喊著:“阿庫!”
對於即將到來的危險,他毫無察覺。
拉延朵見情況危急,將老嫗安置在原地,快步上前就要救援。
可她的手伸出,就要拉住那孩童的衣襟時,地麵猛地爆開,一頭須卟破土而出,那巨大而有醜陋的嘴張開,正好將那孩童吞入腹中。
那一瞬間,拉延朵的目光變得呆滯與空洞了起來,她聽見了須卟咀嚼的聲音,某些東西被它嘴裡密集的利齒碾碎,她還聽見孩童的哀嚎,但又轉瞬戛然而止。
某些炙熱的事物傾灑在了她的臉上,她木楞的伸手摸了摸,入目的是一片灼燒得她雙目發疼的殷紅。
她轉頭看向四周,這才發現,這樣的場景在各處不斷上演,孩童婦孺在那些須卟的麵前顯得如此的無助,隻能任由須卟收割著他們的血肉。遠處男人們組成的防線隨著越來越多的毒蟲湧來也開始漸漸出現了潰敗的痕跡,隻是短短的百餘息光景,便有近百位摩撒的族人屍骨無存。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場景還在不斷也更快的發生。
“荷托。”
“荷托。”
拉延朵失神的站在原地,嘴裡叨念著那樣一個字眼。
那時摩撒族傳說中的末日,黑色的雲與黑色潮水席卷一切,不正是指的眼前的毒蟲們嗎?
可為什麼摩撒族人要遭受這樣的苦難,為什麼他們的神還不出現,還不護佑他的子民?
她想不明白這樣複雜的問題,隻是眼前不斷的發生的事情將她最後的意誌摧毀殆儘,她放棄了抵抗,整個人就要癱倒在地上,可就在這時,她眼角的餘光忽的瞥見了一位少年正張開三道閃爍著華麗光彩的圓形輪盤,斬殺著不斷湧來的蟲潮。
那一瞬間,拉延朵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的眸中重新散發出光彩,也顧不得擦拭臉上的血跡與塵土,便快步上前來到了那少年的跟前,也不管少年作何反應她撲通一聲便在少年的麵前跪了下來。
“摩撒!救救我的族人!”她用摩撒語聲淚俱下的言道。
……
魏來一刀將一頭常人頭顱大小的飛蟲斬為了兩段,目光四處遊曆尋找著那三位天闕界門徒的蹤跡,不知為何他的心底隱隱有種預感,暗覺這場忽如其來的蟲潮與那幾位天闕界的門徒們有著些許關聯,而奇怪的是隨著這蟲潮的到來,羅苦連等人卻已然不見蹤跡,他在混亂的人群中搜尋了好一會光景,已然未有發現他們三人的蹤跡。忽然他的眼前一亮,像是發現了些什麼。
可這時那位異族少女卻來到了魏來跟前,不由分說便跪了下來,聲淚俱下的朝著魏來說著些什麼。
她用的是摩撒語,魏來自然無法聽懂她話中所言,而事實上,魏來也勿需聽懂,此刻眼前這宛如人間煉獄一般的場景,加上少女滿臉的淚痕,任任何人看上一眼都應當明白——她在求救!
孫大仁抓著一隻身形幾乎與他等高的蠍子的鉗子,用力一扯,硬生生的將它的鉗子從身上給掰了下來,然後又用力一拋,將那鉗子扔入遠處如潮水般湧來的蟲群之中,將一大片毒蟲砸得東倒西歪。然後他這才看向魏來,大聲言道:“阿來!咱們得幫他們,不然這些家夥全都得被毒蟲們當做晚飯給生吞活剝了去!”
孫大仁的心思簡單見到眼前這幅宛如人間煉獄的場景早就將方才自己險些被這些摩撒族人烤成熟食的事情忘到了一邊,竟是幫著拉延朵說服起了魏來。
倒是阿橙心有所想,並不理會此刻的雙方,隻是抽出自己的黑白雙刃,肆意揮動,將那些湧來的毒蟲一一斬殺。
而魏來的眉頭卻在那時皺了起來,他看了看眼前跪拜在身下的少女,又看了看周圍那些不斷被毒蟲吞噬生命的摩撒族人。
他沉默了一會。
那是並不長的時間,不過三四息的光景。
但那又是極為漫長的時間,因為每一息的光景過去都代表著又有數位摩撒族的族人死在那些毒蟲的利齒與毒刺之下。
而在這樣既短暫又漫長的沉默之後,拉延朵等來的是魏來緩緩搖動的頭,以及一句她並聽不懂的:“對不起,我救不了你的族人。”
拉延朵用了數息的時間方才讀懂魏來傳遞給她的意思,那一瞬間,不解、困惑、甚至恐懼與絕望都漫上了女孩的心頭。
她不明白為什麼神的使徒會拒絕救助他的子民。
難道今天真的就是摩撒族的末日嗎?
“阿來!你這是做什麼!?難道咱們要眼睜睜的看著這些人死在咱們麵前嗎?你忘了當初在烏盤城你是怎麼教我的嗎?我們可以救他們的,拖住這蟲潮,他們便有足夠的時間逃跑!”自從走出烏盤城後對於魏來便素來言聽計從的孫大仁少見的駁斥起了魏來的決定,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魏來,雙目瞪得渾圓,似乎是如何也不願相信方才那番話是從那個為了烏盤城百姓便敢於向神靈拔刀的男孩嘴裡吐出的。
麵對孫大仁的質疑,魏來卻隻是笑了笑,目光看向彆處:“何必著急,有人會救他們,咱們就不要搶了他們風頭了吧。”
孫大仁一愣,也在那時順著魏來的目光看去,隻見那處方才消失不見的羅苦連三人去而複返,他們滿臉憤恨的瞪了魏來一眼,隨即卻催動起周身的靈力加入了對抗蟲潮的戰場,他們一邊催動著周身的靈力使出各色強悍無匹的殺招將那些囤積在摩塔等人身前的蟲潮逼退,一邊朝著摩塔大喊道:“帶著你的族人快走!”
摩塔一愣,雖然聽不懂這些異族人的語言,但卻從對方的行為中明白了他們的意思。
難道這些人真是父神帶來保護他們的神使?
這樣的念頭不可避免的浮現在了摩塔的腦海,但他卻也來不及細想,在那時趕忙組織起族人退開,來到那些正被毒蟲們驅趕的婦孺身前,以手中的槍斧為婦孺們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
孫大仁將這樣的場景看在眼裡,卻是免不了一陣目瞪口呆,他不得不承認,這些天闕界的門徒的這番行徑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
看著他們在前方拚命搏殺為摩撒族人爭取時間,孫大仁都不免有些汗顏。
“這些家夥,是吃錯藥了嗎?”孫大仁嘴裡嘟囔道。
魏來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著羅苦連三人的背影,眯著眼睛意味深長的言道。
“天闕界不虧是北境第一神宗。”
“心懷天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