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山河圖,不過是一卷畫軸。
左鳴的長袖一揮,那卷軸便湧入翰星碑上,寧州的氣運在那一刻被此物牽引,湧入其中,於百息的光景之後,魏來等人的身前的空間便猛地一陣扭曲,隨即一道道內裡漆黑的圓形傳送法陣便浮現在了諸人的身前。
“山河圖中,一切叵測多變,隨時會有性命之憂,諸位若是惜命之人現在退出還來得及。”左鳴於那時冷聲言道,目光卻看向魏來一行人,言語之中的奚落之意自是不言而喻。
但魏來等人哪會理會他的嘲弄,根本看也不去看他一眼。
左鳴的麵色更寒,繼續言道:“山河圖每過十日便會發出感召,諸位屆時都會心有所感,若是回應感召,便會被傳回此地,若是不應,則可繼續留在山河圖中。這樣的感召十日以此,一共六次,也就是說諸位最多能在這山河圖中待上六十日,若是最後一次再不應允,那邊會被永遠留在其中。所以切莫貪得無厭,要明白這見好就收的道理。”
說完這話,左鳴的長袖又是一揮,喝道:“諸位請吧!”
聽聞這話,魏來與眾人對視一眼,紛自點頭,隨即便沒有半點猶豫的邁步踏入各自身前的傳送法陣之中。
……
穿越傳送法陣是一種極為古怪的體驗。
就好像整個人都被置於半空中,身形上下顛倒,來回翻轉,眼前的景象更是光怪陸離,各色耀眼的光芒流淌交織,飛快的在眼前閃過,明亮得讓人眼睛發疼。
而不待魏來適應這樣的變化,下一刻他的身子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突如其來的重創,讓魏來沒有半點準備。落地之後他足足在地上躺了十息的光景方才緩過勁來,他艱難的站起身子,但周身傳來的劇痛還是讓他忍不住一陣齜牙咧嘴。他暗暗懷疑,這樣的落地方式,是不是天闕界在從中作梗,故意為難於他。
他在心底咒罵著天闕界,可當他平複下神暈目眩的腦袋,看向四周之後,那樣的不滿卻瞬息煙消雲散。
倒並非魏來突然頓悟,到達了那以德報怨的高超境界,隻是單純的因為眼前的景象太過震撼,以至於他根本沒有心思再去叨念天闕界的不是。
他可記得真切,上一刻他還身處寧霄城的翰星碑前,周圍圍滿了寧州的百姓,可現在他卻身處一片茂密的叢林之中,周圍隨處可見數丈高的參天大樹,鬱鬱蔥蔥得陽光也隻能稀薄的照下些許,雙腳所踏之地的地麵上亦長滿了植被,大都生長茂盛,頗有幾分世外桃源之相。
魏來雖然打心眼裡厭惡天闕界,但此刻卻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山河圖著實神奇,那小小畫軸之中當真藏有一方世界。
這袖裡乾坤的法門民間多有傳聞,魏來以往隻當那是無稽之談,可今日真的見著,方才覺得大千世界當真是無奇不有。
……
魏來用了好一會時間方才收斂起了心中的感歎,隨即他邁出步子,踩著鬆軟的地麵走向不遠處的一處草木豐茂的矮林之中。
那裡生著一叢半人高的植被,葉子細長,花朵黃中透紅,其下還零零散散的掛著些拇指大小的紅色果實。魏來本是好奇打量,可走進一看卻不免眉頭皺起。這樣的植被,他從未在北境見過,也更為再什麼書中看人提起過。他盯得出神,心頭忽的一動,像是想到什麼,又抬頭四望一眼,眉宇間的凝重之色更重了幾分。
這密林之中確實各種植被叢生,乍看之下生機盎然,可偏偏無論是地上石板上生有的青苔,還是那些高聳的大樹當然也包括眼前這幾株結有朱果的植物魏來都從未見過與聽聞過。
這絕非魏來大驚小怪,他自小隨著阿爹看過不少的書,他爹又是出名的喜歡搜羅各種古籍之人,管他有用沒用,還是荒誕無稽,隻要沒見過的,花再大的價錢,他爹也會買回來,為此沒少被魏來的母親責罵。魏來不敢自誇博覽群書,但所讀書籍絕不算少,其中亦有不少記錄風土熱情之物,那亦是魏來最喜書籍中的一類。可魏來絞儘腦汁細想,也未有想到哪怕一處能與眼前這些草木相似的記載。
“難不成這山河圖中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於這方世界之中?”魏來皺眉想到。
魏來疑惑,卻又覺不合時宜。畢竟他不是來探尋山河圖中秘密的,他是來此地尋找機緣。念及此處,魏來便收起了自己忽然湧出的胡思亂想,站起身子,便要離開此地——山河圖的傳送法陣下,眾人都已分散,魏來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與孫大仁蕭牧等人彙合。
他剛要邁開步子,可心中的念頭一動,又鬼使神差的看向身前那些植被上生有的朱果。
世間傳言,這山河圖中機緣密布,這些朱果生得渾圓透亮,保不齊還真是什麼天材地寶。
想到這裡,魏來卻有自嘲的笑了笑,暗罵自己異想天開,可手卻很是誠實的伸了出去,將那些朱果采了下來——依照著左鳴的說法,山河圖每過十日方才會發出感召,也就是說哪怕一切順利魏來等人也得在這處天地待上足足十日的光景,將這些朱果隨身帶著,之後找機會實驗一番,若是能夠食用,也能湊合著做一頓的口糧。
本著雁過拔毛的態度,魏來索性便將那些朱果一股腦的都摘了下來。
一番忙活下來,魏來隻覺口乾舌燥,額頭上汗跡密布,魏來這才注意到,這處溫度燥熱,仿佛正處於春夏之際,與飛雪不歇的寧霄城截然不同。
雖然因為修為不俗的緣故,魏來的穿著並算不得繁重,但在這樣的毒辣陽光下,還是免不了有些不適,加上雙手捧著那些朱果頗為不便,魏來索性便將自己身上的長衫脫了下來,隻穿著一件單衣,然後有將那些朱果放在長衫之中,做成包裹,背在背上,這才心滿意足。
依照著之前與蕭牧等人定下的約定,他們得先尋到一處顯眼的地界,並以此為目標朝著那處彙聚,隻是這茂林之中哪有什麼顯眼的存在?魏來思慮著,正想跳上樹乾上眺望一番,尋找一下可有合適之處。
可就在這時,地麵忽的輕顫。
魏來一愣低頭看去,卻見自己雙腳所踏之地四周的地麵不斷的隆起,並且那樣的異狀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朝著自己靠近。
魏來心驚,腳尖點地,身子躍起,便想要跳在不遠處的樹乾上,可他的身子剛剛躍起,一隻腳還未落在那樹乾上,地麵卻猛地發出一聲轟響,魏來落腳之地的大樹被那股巨力掀翻,轟然倒地。同時那地麵爆開,揚起的塵土密布,遮蓋了魏來的視線,加上大樹轟然倒塌,沒有了落足之地的魏來,趕忙伸手抓住了那傾倒大樹的樹枝,以此接力,將身形再次拉升,踩在了那樹乾之上,並且趁著大樹還未完全傾落,雙腳發力,順著樹乾不斷向上奔行,以此遠離那塵埃四起的地麵。
此刻敵在暗他在明,魏來不敢托大,此舉最為穩妥。
他全力奔跑,終是趕在大樹完全栽倒在地前,來到了大樹的頂端,不遠處正有另一棵大樹,魏來心中念頭一動,雙腳再次發力,想要躍上那棵大樹。
可就在這時,塵埃密布的身下忽的傳來一聲嘶吼,一道巨大的黑色陰影衝破塵埃,直直的朝著魏來襲來。
魏來趕忙伸手,握住了背後白狼吞月的刀柄,雙眸一凝,周身三道神門湧現。
下一刻他便沒有半點遲疑,白狼吞月豁然出鞘,寒光亮起,直直的劈向那自下而上殺來的巨大陰影。
那陰影也在這時衝破了塵埃,顯露出了它的真實模樣,竟是一頭身形巨大黑色蜈蚣!
魏來哪曾見過這樣的東西,心頭自然震驚,可卻也明白這毒物來者不善,他手中刀刃並未因為心頭的震驚而停滯半分,反倒被催動得淩冽無比,豁然斬下。
隻是片刻光景,二者便於半空中相遇。
魏來雖然隻有三境修為,但戰力不俗,就是四五境的強者都有一戰之力。這一刀揮出,魏來沒有半點留手,幾乎是灌注了自己周身全部的力量,威力巨大。
隻聽“嘶啦”一聲綿長的聲響。
手持長刀的魏來,身形不斷下墜,而那巨大蜈蚣卻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身子僵在了原地,任由那雪白的長刀,從他的頭頂一直下墜,直到落地為止。
噗!
待到那時,又是一聲悶響爆開,蜈蚣的身子猛然被從中切割成兩半,噴灑出一道道綠色的液體,隨即朝著兩側轟然倒地。
魏來輕振刀身,將白狼吞月上沾染的黏稠液體震落。嘴裡長舒一口氣,笑道:“氣勢駭人,打起來卻虎頭蛇尾。”
隻是這話方才說罷,地麵再次傳來一陣震動,魏來側頭看去,卻見四麵八方的地麵上忽的竄出一大群身形巨大的蜘蛛蜈蚣之流各色毒蟲,他們彙聚在一起,宛如化身成了一片黑色潮水,飛快的朝著魏來殺來。
魏來臉上的笑意瞬息僵住,嘴裡忍不住吐出了一句孫大仁教給他的辭藻。
“你大爺的!”
……
茂林之中,魏來赤裸著上身,蹲在一處溪水便清洗著手中的衣物。
他的身上與臉上隨處可見一道道汙漬,就連那頭打理好的頭發也蓬亂不堪,滿是泥土與一些說清來曆卻黏稠無比的惡心液體。
魏來清洗著衣衫,然後又將沾水的衣衫提起,擦拭著自己的身軀。他倒並非太過講究之人,隻是身上那些黏稠的液體著實太過惡心,沾染在身上膈應無比。
魏來這樣做著,但對於之前的遭遇卻不免還是有些心有餘悸。那密密麻麻湧來的毒蟲,數量龐大不說,身形還極為巨大,殺之不絕。魏來廢了好些功夫方才殺出一條血路,又一路狂奔這才躲過了那些毒蟲的追擊。
想到這裡魏來一陣苦笑,這山河圖果然凶險非凡,他這才來半日不到的光景,機緣什麼到是沒有碰到,可威脅卻是接踵而至。也不知孫大仁他們如今境遇如何,蕭牧等人為人謹慎,身手不凡,隻要不遇見天闕界的那些惡徒,想來應無大礙,唯獨孫大仁修為本就不堪,性子還頗為莽撞,魏來不免有些擔憂。
這時魏來也擦洗好了身子,那衣衫雖然清洗乾淨卻濕潤浸透,難以穿戴在身,他看了看天色,已經時近傍晚,他的肚子也開始抗議。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底有些犯難——在擺脫那些毒蟲的侵擾後,魏來曾四處觀察過這處林地,他發現這林中的古怪遠不止他之前所想的那般簡單——這林子太靜了……
之前初到此地,他並無所感,但在經曆了與毒蟲們的追逐後,魏來卻忽然發現,整個林中除了那些毒蟲,就再無其他任何活物的存在。
魏來倒是無心去探究這林中的生物結構為何如此古怪,隻是由此而來便給他帶來了一個難題——他應該吃點什麼東西充饑?
本來以為這處豐茂的密林深處,想要尋些鳥獸以作肉食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可如今看來,魏來終究還是想得太簡單了一些。
而那些毒蟲,死後粘液密布的場景又著實讓人難以下咽,魏來思來想去,隻能將自己背後那個以外衣做成的包裹取下,緩緩打開,將其中包裹著的赤色小果們拿了出來。
之前魏來也跳上過樹頂遠眺了一番,發現在遠處有一座巨大的山峰,高聳入雲,在這深林之中,算得上是唯一一處算得上是與眾不同的存在。隻是常言道望山跑死馬,魏來也說不真切那座高山距離自己到底有多遠,想空著肚子走到那處,顯然不是良法。更何況這林中危機四伏,魏來必須保持著全盛狀態,應付隨時可能麵對的危險。他看了看手中的朱果,微微猶豫,還是試探性的咬下一口。
味道甘甜,還帶著些許清香。那些許果肉入腹,魏來催動著靈力遊走周身,準備對抗隨時可能發生的異狀。
但就這樣足足過去了半個時辰,魏來也並未感受到任何異樣。但魏來可不願意就此放下警惕,畢竟身處此間任何小的差池,最後都有可能演變成要人性命的危險。反正天色也暗了下來,魏來沒有摸清這林中的門道,夜裡趕路反倒為帶來更多的不確定因素。魏來索性便又多等了半個時辰,直到確定這朱果並未給自己帶來任何異常之後,終是放心了下來。
今日一大早魏來因為心情煩悶的緣故並未吃上什麼東西,昨天夜裡也不知是不是喝得態度太多的緣故,魏來暗覺睡得並不太好,身子有些勞累。再加上這一來林中,便與那些毒蟲大戰了許久,此刻是又餓又累,既然確定了這朱果能夠食用,魏來也就顧不得什麼,大口大口的吃了下來。
整整一大包朱果下肚,魏來才有了七分飽意。加上困意襲來,魏來索性便依靠在背後的大樹上,閉目養神,心底卻思慮著明日的行動。
這林間毒蟲密布,今日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驚擾到了那些家夥,明日得多加小心,雖然那些毒蟲單一的戰力不足為懼,可動則便是數千數的傾巢而動,還是讓魏來應付起來有些吃力,還得注意一路上的瓜果,管他是什麼東西,先帶在身上再說。畢竟這叢林中看上去是沒有鳥獸可以指望了,隻有那些瓜果或許能用於果腹。
想著這些,魏來的心頭困意更重了幾分,他正想著不如好生歇息一番,明日早起,便朝著那遠處的山峰趕去,看一下是否能夠與孫大仁等人彙合。
可這樣的念頭方才升起,他忽的敏銳的察覺到,有一道氣息正在緩緩朝著他靠近。
“是毒蟲?”魏來的心底暗暗想道。
“不對!是腳步聲!有人來了!”但下一刻魏來便否定了自己心頭這樣的猜測,那緩緩靠近的聲音雖然被有意壓得很低,但魏來還是聽出,那絕非那些毒蟲爬行時發出的聲響,而是人類的腳步聲。
“難道是天闕界的門徒?”魏來心生警惕,表麵卻依然雙眸緊閉,暗地裡卻運集起了周身的靈力,隨時準備暴起反擊。
而那不速之客,好似並未察覺到魏來的異狀,依然小心翼翼的緩緩朝著魏來靠近。
數十息的光景之後,那人終於來到了魏來的身邊,魏來周身靈力也在那時被催動到了極致。
魏來能清楚感覺到對方似乎也極為緊張,他甚至能夠聽到對方濃重的出氣聲,而就在對方朝著他伸出手的刹那,魏來的雙目猛然睜開,眸中凶光暴起,他的一隻手伸出,將對方的身形按在了地上,另一手猛地抽出那白狼吞月,雪白的刀光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直取對方的頸項。
“拉荷!!!”
那人的嘴裡傳來一聲強調古怪可同時又極為稚嫩高呼。
魏來就要落下的鋒刃在那時一滯,沉眸看向身下之人,他頓時心頭一震——那是一位打扮怪異,皮膚微微泛黑的少女,怎麼看都不像是天闕界亦或者寧州子弟。此刻那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女被魏來壓在身下,正目光驚恐的看著魏來。
魏來怎麼也想不到,這山河圖中還有其他人的存在,他不由得有些發愣,嘴裡下意識的問道:“你是誰……”
這話方才出口,那股之前縈繞在魏來腦海中的睡意卻忽然鋪天蓋地的襲來,魏來忽然意識到,這股困意並非因為勞累所致,而是某些外力驅使下,方才能讓他生出這樣的難以抵禦的困意……
而什麼樣的外力,能做到這一點呢?
是那朱果!
魏來這樣想著,心底忍不住又說出了那孫大仁教給他的辭藻:“你大爺的,真有毒!”
而這話說罷,他便再也遏製不住自己腦海中的困意,雙眼一沉,整個人便在那時直挺挺的栽倒了那少女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