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來做了一個夢。
一個很古怪,又很羞於啟齒的夢。
夢裡,在一處床榻上,他與一位女子纏綿悱惻。
在那宛如置身仙境的歡愉之中,魏來試圖看清女子的容貌,但女子的臉上卻始終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讓魏來看不清她的模樣。
呂硯兒……
阿橙……
紀歡喜……
都不對,都不是!
魏來問她:“你是誰?”
那女子卻忽然淚流滿麵,沉默不語。
她說:“我要走了,永遠不會回來……”
魏來想問她為什麼要走,要去哪,又為什麼不回來。
但這些問題懸在他的唇齒邊,還未來得及出口,魏來卻忽的從床榻上驚醒了過來。
他的嘴裡喘著粗氣,目光空洞看著四周。
燃儘的燭台,空蕩蕩的木桌,一切都與昨日並無區彆。
隻是一個夢吧……
魏來在心底這樣告訴自己,正要起身,可卻忽然發現那大紅色的被褥下,自己的身上一絲不掛。魏來的麵色有些古怪,他昨日確實與蕭牧一道飲了不少酒,回來時腦袋昏昏沉沉,此刻這般模樣想來應該是酒後的失態所致。
念及此處魏來搖頭苦笑,心底因為那個羞於啟齒的夢境而生起的些許不安也散去了不少,趕忙撿起四散在床榻各處衣物,麻溜的穿戴齊整。
隨即又穿好布靴,邁步而出,可腳方才踏出一步,便踩在了一團鬆散的事物上。
魏來一愣,低頭看去,卻見自己的立腳之處正有一攤灰塵。
魏來皺了皺眉頭,疑惑的蹲下身子,看向那攤灰塵,那像是某些木製品被燒成灰燼後遺留的事物。可是,這屋中好端端怎會有這樣東西,魏來環視了周圍一圈,發現屋中的物品應在皆在,並沒有缺少什麼。難不成是自己昨夜喝得多了,在家裡玩火?
這樣古怪的念頭讓魏來的心情莫名有些煩躁,他仰頭看了看天色,屋外已經蒙蒙亮,今日是山河圖洞開之日,孫大仁等人也要隨著曹吞雲一同離去,各項事物繁多,魏來沒有心思去細究這其中的古怪,他搖了搖頭,將自己強行從那般煩躁的心情中拉扯出來,又整理了一番衣物,終是邁步走出了房門。
……
那一頓早飯吃得很是沉悶,對於大都處於十幾歲年紀的眾人來說,離彆永遠是一個沉重辭藻。
徐餘年更是一早便離開了魏府,說起來魏來與這位徐家少公子的關係還當真稱得上是不打不相識,也說不上為什麼,自從初到寧霄城那一戰之後,徐餘年便處處幫襯著魏來,就連這魏府都是徐餘年出錢打理的。雖然這背後還有那位赤霄軍統領大人的意思在,但被一個男子如此熱絡對待,細想一番還是讓人不免覺得古怪。
依照著魏來昨日得到的消息,徐府上下似乎也開始打點一切,想來亦在為自己謀劃後路。
徐家、徐餘年……
想著這些的魏來心情又開始莫名有些煩躁,說不上為什麼,卻總覺得關於徐家他似乎忽略了某些極為重要的東西,卻如何都想不起來。
一頓早飯便在諸人各異的心思下,沉悶的吃完。
一行人沉默著一同走到了魏府門前,接下來,魏來得前往翰星碑所在之處,而孫大仁等人則得跟隨著曹吞雲一同前去天罡山。
龍繡倒是灑脫,與魏來行禮道彆,但劉青焰與錢淺姐弟卻是孩子心性,瞬間便紅了眼眶,魏來忙不迭的寬慰幾人,一邊囑咐他們在天罡山要好生修行,不要辜負曹前輩的期望,一邊承諾若是得了空閒一定前去看望他們,這才讓這幾個小家夥收斂起了即將從他們眼眶中奔湧而出的淚水。
做完這些魏來又看向一旁的孫大仁,朝著麵色陰沉的壯碩少年燦爛一笑:“大仁,這天罡山雖然比不得無涯學院,但也是天下劍道首屈一指的聖地,去到那處好生修行,將來成就可不見得會比那趙天偃弱上半點,日後走到硯兒麵前,咱們兄弟也可趾高氣揚,不至於丟人現眼。”
孫大仁平日裡腦子確實不太靈光,但這時卻也聽得明白魏來這話看似調笑,實則是想要寬慰他。
他神情不舍的抬頭看向魏來,問道:“阿來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魏來微笑著搖了搖頭:“大仁,這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有你要做的事,我有我要做的事,今日一彆並非永訣,他年再見,你我還是兄弟。”
“可是我聽說徐餘年他們都要離開,金家還大軍壓境,這寧州……”孫大仁卻還是放心不下,嘴裡言道。
“從烏盤城到金牛鎮,從金牛鎮再到寧霄城,一路走來咱們遇見了多少麻煩,哪一次不是要人命的險境。你看我還不是好端端的活著,我命大著呢,你放心就是。我可還等著你給我尋一個天下第二漂亮的女子做媳婦呢!”魏來神色輕鬆的笑道。
可無論魏來說得如何輕鬆,但孫大仁卻始終放心不下,他還想要說些什麼,可這時,一旁的曹吞雲卻忽的慢悠悠的說道:“好了,時間到了,我們該走了,山河圖估摸著也該開了,就彆婆婆媽媽了。”
曹吞雲發了話,眾人也就隻好收聲,曹吞雲走到魏來的跟前,輕聲言道:“關於朝暮劍的一切我昨日想了一晚,卻始終未得要領,對其的記憶比較模糊,回到天罡山後,我會與門人一道整理關於朝暮劍的一切,若有所得會第一時間寄書信與你。你既然能夠催動此劍,那便說明你與此劍有著淵源,你放心帶著,勿需掛懷。”
曹吞雲用隻有自己與魏來能聽見的聲音這般說罷,身子便有退去一步,咧嘴笑道:“上一次黑蟒送你給自己掘墳你讓老夫大跌眼鏡,今日把天罡神劍留於你陪葬,你可不要又讓老夫失望啊。”
魏來也知曹吞雲這話裡的意思,他粲然一笑,拱手言道:“晚輩怕是又得讓前輩希望落空了。”
“那下一次我可沒東西再送你了!”曹吞雲開懷一笑,隨即便於魏來辭彆,領著不舍的眾人,邁步離去。
魏來立於原地,與眾人揮手作彆,直到眾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街角,魏來方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那一瞬間,身旁忽然清靜下來的少年有那麼一些不太習慣——對於才十六歲的少年來說,讓自己釋懷永遠是一件比寬慰他人要難出太多的事情。
他歎了口氣,卻強迫自己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轉頭看向那立於寧霄城中心的巨大黑色石碑。
他知道,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