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君臣(上)(1 / 1)

吞海 他曾是少年 3339 字 2個月前

很多很多年前。

究竟多少年,已經難以說得真切,隻是依稀記得,那時的燕地隻有三州之地,茫州在遙遙北望等著故國王師救他們脫離苦海,可手握三州的王庭卻想著怎麼偏安一隅,在齊、楚、鬼戎虎視眈眈下謀求一隅安身之地。

左右逢源,艱難支撐,如何用最小的代價謀求燕庭的存活是每個大燕臣子需要去思慮的問題。於是乎,和親、朝貢、割地各色的手段層出不窮,但燕地的處境卻不見好轉,似乎這樣的情況會就這樣持續下去,一日如此,日日如此。

直到某一天,某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兩個年輕人牽馬同行在泰臨城的郊外。

二人相談甚歡,在行至長亭,絮水河畔,卻忽的駐足。

錦衣公子折柳以贈書生,以道不舍。或是投桃報李之故,書生取出錦囊一封放於公子手中,言說他日必有用處。

而後在晨日正豔之時,書生策馬東去,欲往青冥學宮,求得治國安民之策。公子則牽馬而歸,直麵那泰臨城雷霆萬鈞之下的風雲攪動。

書生與公子背道而馳,此後很多年都注定天涯兩端。

但某個午夜,某場酣暢淋漓的大醉之後,彼此許下承諾,卻從那天起,愈發的清晰——

君求國策,吾謀聖位。他年再遇,為臣為君。扶此大廈,匡此黎民。

……

書生與公子間的承諾,就像那時泰臨城街道上的一點泥巴,有人見過、聽過、知道過。但風雲一卷,暴雨一落,便在無人將之放在心上,更何況從那時起泰臨城中風雲與暴雨便再無一刻停歇。

時間就這樣流淌,曾手握的燕地權柄,生殺奪予的帝王被請入了祖廟,作為陰神也作為祖神永遠安居於那處,享受大燕的社稷香火與萬名的頂禮膜拜,但同時也交出了那份他至死也不願放下權力。

生老病死是天道,而天道不仁,管你八門大聖還是蓋世帝王,天道之下,都是芻狗。

這既是天大的公平,也是天大的悲切。

公子褪下了錦衣,換上了金色的長袍,他踏著已經被洗淨,卻曾經用他同胞兄弟們的鮮血染紅過的台階,一步步的登上了那淩駕於眾生之上的王座。他俯視著跪拜的群臣,開始嘗試著將他曾在腦海中勾勒過無數次的盛世藍圖變為現實。

這個過程當然遠不如想象中那般順利,就像書中說的那樣,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內憂外患始終接踵而來,不過四五年的光景,那個曾經能讓坊間姑娘雙頰粉紅,煙柳頭牌恨不得倒貼以迎的翩翩公子,兩鬢卻在不經意間沾染的風霜,再不複當年風姿。

做帝王很難,在那樣的王座上,你曾被多少人豔羨,便得被多少人覬覦。

而想做一個濟天下,開盛世的帝王,理所當然的是難上加難。

每當感到力不從心的時候,年輕的帝王總會伸手摸摸那個璀璨龍袍下的,被他悉心保管的那個錦囊。錦囊中的妙計早已用過,但獻計之人卻久出未歸,他摸著那錦囊,便會想著當年的誓言。或飲上一杯清酒,或仰頭看一眼窗外明月,然後再朝著並聽不見他聲音的遠方之人問上一句:“我已為君,君胡不歸來?”

……

人說,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或是年輕帝王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或是對方同樣將那句承諾牢牢記在心頭。

在他登上帝位的第六個年頭,一個書生騎著當年的那匹老馬,風塵仆仆的迎著燕地的第一場冬雪,一路飛奔回了泰臨城。

書生入了城,才在一處酒肆坐下,便聽酒客們說起今日正好是皇帝出行,祭拜祖廟的時間。書生聞言,放下了碗筷,興致勃勃的便來到了龍驤宮外的白雀街。他牽著當年公子送給他的老馬,在大雪中觀望,在瞥見浩大的儀仗出現在街頭時,書生一拍馬背,迎麵便衝了上去。

明麵上的禁軍,藏在暗處的供奉都在那一瞬間將契機鎖定在了書生的身上,隻需要一息不到的光景,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就會被烈羽箭射成篩子,又或者自己被某位大能抽走生機。但就在這些手段要降臨在那位莽撞的書生身上的前一刻,被萬人簇擁的君王從龍輦上站起了身子,在喝退了明處與暗處中的各方人手後。那位君王親自走下龍輦,踏著白雀街上越積越厚的積雪,深一步前一步的走向迎麵而來的書生。

然後,二人在雪地中互望一眼。

書生掏出了一道依然翠綠的柳枝,君王拿出了那枚被悉心保管的錦囊。

二人相視一笑,笑聲愈來愈大,從白雀街傳遍了泰臨城,從泰臨城席卷了整個燕地。

於是乎,一段改變燕地,甚至北境的傳奇,在這一刻,從一對年輕人的手裡,正式開始……

……

就在第二日,趁著君王未至,朝堂上下的文武百官竊竊私語著昨日那位衝撞龍輦卻得陛下親自相迎的書生到底是何方神聖。有人隱約記得,那書生似乎是在數年前陛下還不是陛下時,結交的某位落魄讀書人。但這樣的猜測剛剛出口,便被淹沒在群臣愈發離譜的討論中。

而後陛下親至,百官暫歇私語,群臣高呼萬歲。

早朝一如既往的開始,蠻鴻關外的鬼蠻子又越過邊境入關劫掠,玉雪城外又開始有齊國鐵騎的身影攢動,群臣爭論著是戰是和。交納銀錢,派某位長公主和親,又或者繼續割地與大楚,換來大楚鐵騎的幫助,暫時抵禦兩側虎視眈眈的虎狼。這樣的招數從大燕立國以來便不曾有過變化,雖然新上任的君王似乎有些不喜此道,也不斷變著法門從各項開支中省出銀兩組建軍伍,但朝堂上下的文武百官對此都不甚看好。大燕之積弱始於前朝,燕雖篡周而立,但前朝各地豪強並列不受王庭教化的情況卻並未有過緩和,反而隨著權利的更迭愈演愈烈,各方各自為陣,自然也就難以真的組建其足以與他國抗衡的軍隊。為今之計,隻有艱難維持,再言後事。

群臣們開始爭吵不休,在究竟是賠款還是割地的問題上糾纏。

年輕的陛下高坐龍椅之上,聽著從先帝在時便不曾停歇半刻的爭吵,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他聽了太多年,聽得耳膜起繭,聽得厭煩不已。

“袞袞諸君,碌碌燕臣。”

“即食君祿,便要分君憂,思國事。”

然後一個聲音忽的從人群之後響起,眾人回頭看去,卻見一位年輕的白衣書生從大殿外邁步而入。

書生未著官服,眾人也記不得各自曾認識這麼一號人物,那他是怎麼這般明目張膽的走入這大燕的朝堂的呢?

百官們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但書生的質問卻於那時劈頭蓋臉的砸了過來。

“和親、朝貢、割地。”

“諸位何時見過能喂飽的狼?又在哪本書上看過靠和親能止住的兵戈?”

“市井匹夫都知道,你讓人三分,人便想進三尺的道理。諸位號稱熟讀聖賢道,飽覽治國策,難不成這樣的道理都不懂嗎?”

書生麵帶微笑,可問題卻尖銳無匹。滿場文武自然不忿,在回過神來之後,便要喝來護衛將這莽撞闖入燕庭朝堂的癡人帶走。

“先生既然敢在我禦合殿前大放厥詞,想來必有高論。”但這樣的念頭才起,龍椅上的君王卻忽的出言說道。

文武靜默,心思機敏的百官在短暫的詫異後,便意識到了眼前的白衣書生極有可能便是昨日那衝撞龍輦,反倒讓陛下親自相迎之人。

“燕之積弱,無非兩點。”

“一來前朝遺禍,茫州失陷,無芒碭山天險據守,鬼戎鐵騎如履平地,可直入無中原腹地。寧州以為門戶,卻不得不麵臨齊、楚、鬼戎三國虎視,自然力有不逮。”

“二來,各族門閥各自為陣,名為燕臣,實為燕賊。想更改我燕庭之孱弱,不受外強淩弱,甚至收複失地,首當其衝便是要統籌各地豪強,收納民心。而寧州作為大燕門戶,更是首當其衝。當以力警其不肖,以利動其心誌,既以仁政施陛下德行,亦以嚴律彰陛下威嚴。故,寧州寧,大燕盛。寧州衰,大燕亡!”

書生所言可謂振聾發聵,讓滿座文武再次靜默。

台上的帝王雖滿臉肅然,可緊皺的眸子深處卻有笑意盎然。

他一拍龍椅,喝問道:“說來輕巧,若是治國之事都如你信口而言便可國泰民安,我大燕江山何至於此?”

“難者不會,會者不難。陛下予我十年,我還陛下一個錦繡河山。”書生拱手言道。

眾人皆笑這書生癡人說夢,不知天高地厚。

卻哪知那陛下卻站起身子:“好!”

“予你十年,我要寧州上下心向我大燕。”

於是,那一天,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被封為了寧州州牧,燕庭朝野震動,北境矚目此方。

終究沒人知道年輕的君王與不曾出仕的臣子會將大燕這艘千瘡百孔的破船駛向何方……

……

年輕皇帝的父親,那個燕庭的太祖,曾經還是有過那麼一些抱負。

他效仿北境諸國,修改了從前朝遺留的舊製。設立內閣以製衡皇權,以期後輩中不要出現諸如前朝那般的混蛋皇帝,一人便將朝堂攪得昏天黑地。

隻是他大概想不到,這樣有心平衡諸方的明智之舉卻成了他兒子日後大展拳腳的絆腳石。

冊封州牧之事進展得並不順利,一道道彈劾此事的奏折從燕地各處如雪片般飛入泰臨城,送入龍驤宮。在各方的壓力下,哪怕是受到皇帝陛下多次催促的內閣也不敢批下這份封令。

眼看著事情陷入僵局,皇帝陛下幾乎要與朝堂文武撕破臉皮。

內閣的首輔周相民卻忽然站了出來,表明支持此事,憑著他門生偏布燕地各處的威望,終於算是暫時壓下了各方反對的聲音。

於是乎,當年絮水河畔的書生與公子,剛剛重聚,便又背負著對彼此的承諾,再次各奔東西。

……

有道是強龍難壓地頭蛇。

初到寧州的書生受到遠甚於朝堂上的壓力。

無數人等著看這位州牧大人在寧州折戟沉沙,灰溜溜滾回泰臨城。

可在泰臨城被眾人質疑、嘲弄、甚至辱罵,卻從不動怒,甚至可以笑臉以對的書生,一到寧州便開始展現出他的雷霆手段。

利誘、遊說、脅迫、鎮壓。

他總能在對付合適的對手時找到合適的辦法,逐一擊破。每一步他走得步履維艱,險象環生,可又如有天助一般,總能化險為夷。

遠在萬裡之外的泰臨城中,年輕的君王也未曾安閒。黑狼軍、蒼羽衛被他創立,冊封州牧所遇到的阻礙讓他意識到皇權的分散隻能讓他所行之事變得艱難,也總會有短視之徒打著冠冕堂皇的幌子阻撓他的宏圖霸業。他開始維係自己的權利,同時儘可能的從各個方麵給予遠在寧州的那個書生幫助。那十年間,燕地國庫的支出,有半數都以各種名目被送入了寧州。而這個過程中,那位首輔周相民亦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

十年過去。

君臣再次相見。

陛下下令將州牧召入了龍驤宮,同時首輔周相民一同入宮。

年輕的書生已到中年,但眸中的光芒卻愈發淩冽,他就像一把劍。他用了十年磨礪了自己這般劍,而下個十年便是向北境亮劍的時刻。

君王同樣不複當年容貌,他兩鬢的風霜更甚,但目光卻愈發的沉穩。

一君二臣就這樣在龍驤宮中秉燭夜談,直到第二日夜幕降臨,這場談話方才落下帷幕。

而後,書生再次策馬而去,回歸寧州。

此後名震北境的三霄軍在書生的斡旋下開始籌備,此事傳開朝野上下反對的聲音再次呼嘯而來。

“擁兵自重,恐成國患。”

“外敵未除,又起內憂。”

“窮兵黷武,禍國殃民。”

各方對於國庫每年支出半數銀錢去往寧州的不滿在那時被這道導火索徹底點燃,群情激奮之下,就連內閣首輔與君王親自出麵也無法壓下。

但或是應了那句古怪,自助者天助之……

適逢鬼戎大軍又至蠻鴻關外,大軍來勢洶洶,朝堂之上人人自危,久不被人提及的割地朝貢的言辭再次被文武百官提到了日程之上。可那時,首輔稱病不朝,皇帝陛下也托詞先祖忌日,不會朝政。燕庭上下群龍無首,文武百果急得是火上澆油。所有人都覺大事不妙,惶惶不可終日之時。幾日後前方卻忽然傳回了捷報,言說江浣水親臨戰場,三霄軍大破八萬鬼戎鐵騎,將之打得丟盔棄甲,退出蠻鴻關外足足三百裡地。

那份捷報讓朝堂上下瞠目結舌,大抵從前朝行將就木的最後一百多年開始,燕地已經數不清有多久沒有擊退過任何一支外族的軍隊。

這份捷報傳開,泰臨城的百姓們張燈結彩,鑼鼓喧天。那些最善見風使舵的官員們極為知趣的緘默收聲,從此閉口不提阻攔三霄軍組建之事——他們很明白燕地的百姓有多麼渴望這樣一場勝利,而在這樣一場勝利之後,三霄軍也好,江浣水也罷,都注定會被抬上神壇,成為燕地百姓心中不可撼動的英雄。與裹挾著擰成一股繩的民意作對,對於當權者來說永遠是這世上最愚蠢的事情。而燕庭的文武百官雖然不懂治國之道,卻深諳這明哲保身之法。

……

三霄軍崛起勢不可擋,報著或保國安民或封狼居胥的念頭,無數寧州的豪強開始朝著江浣水靠攏。

青霄、紫霄、赤霄被分立而出,蕭青墟、徐相候、寧庭清、虞虎、楚嵐天,這些在於後二十載歲月中響徹北境的名字開始一一展露頭角。

又是一個十年,三霄軍在一次次對抗外族的戰役中,用鮮血證明了他們的價值,他們對得起國庫每年巨額的開支,也對得起當初首輔與陛下力排眾議,冊封的州牧之位。

年過四十的書生再次回到了泰臨城。

與以往不同,這一次百姓夾道以迎,前來拜會的百官幾乎踏破了他暫住府邸的門檻。

年近五十的帝王宴請書生,已過六十的首輔依然在旁作陪。

酒過三巡之後,帝王醉眼朦朧的問道:“天下既定,君欲何求?封狼居胥蔭子封妻亦或者榮華富貴,君隻一言,朕儘數予來。”

書生淡淡一笑,搖了搖頭:“陛下,才剛剛開始。”

書生說罷,提起桌上的一隻酒樽,扔到了一旁。帝王一愣,定睛看去,卻見書生的案台上尚且遺留酒樽三座,他恍然大悟,沉聲再問:“這一次,你要多久?”

“十年。”

……

書生與錦衣公子的第三個十年,有條不紊,卻風雲湧動。

寧州邊境時有大戰,三霄將士死傷無數,有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將楚煙雲血戰不退,領八千悍卒以身殉國;有三霄軍統硬撼大楚虎狼之師,死傷數十萬,終將齊楚聯軍拒於玉雪城外。

三霄軍用血肉之軀填平了近百來燕地的積弱之名,楚齊二國終於收斂了吞並燕地的心思,派使臣出使大燕,與之握手言和。

而外患既絕,龍驤宮中的君王也終於騰出了手來,開始修剪固寬二州同樣盤踞著的各方不聽朝廷調令的大族豪紳。燕庭與寧州一榮俱榮,隨著邊境的連連告捷,固寬二州的百姓對於燕庭的擁戴也到了極高的地步,加上這些年羽翼豐滿的黑狼軍與蒼羽衛,各地的大族豪紳在這樣大勢之下幾乎難有抵抗的餘地,要麼歸附,要麼便被安上謀反叛國的重罪,夷三族。

這十年,書生擊退了所有來犯的強敵,讓整個北境都正視了燕地。帝王也解決了從他登基以來便困擾著他的士族憂患,同時將除了首輔周相民的內閣輔臣儘數換了個遍,登基三十餘年之後,他終於成為了這燕地真正意義上的皇帝。

……

內憂外患儘除的十年,君臣再次聚首。

君王白發,老臣躬身。在首輔周相民的作陪下,二人聊得更開懷,再無爭執。

白發的公子問當年的書生:“天下既定,君欲何求?”

同樣的問題,同樣的人,隻是又是十年之後,某些事情終於發生了變化。

書生還是搖了搖頭,他坐在同樣的位置,看向當年擲杯之處——那個酒樽他還未撿回來……

君王皺起了眉頭,他說:“我已經給過你十年了。”

書生應他:“十年不夠,你心知肚明。”

君王在言道:“你已經在寧州待了三十年,是該回泰臨城……”

“十年,我還要十年。”書生的態度堅決,眸中的光芒閃爍,反複再告訴眼前的君王二十年前他磨好的劍,依然鋒利。

內閣首輔不住的咳嗽,稱病想要退下,君王不允,於是這場十年之約……

這場最後的十年之約,君臣最終在沉默中不歡而散。

再次回到寧州的書生調兵遣將,寧州風雲變幻,朝廷開始削減寧州軍餉,召書生入京的聖諭一道接著一道,書生對此置若罔聞,隻是一步步進行著自己的謀劃。期間他送走了許多人,蕭青墟、徐相候、寧庭清、虞虎那些曾經在北境響徹的名字一個接著一個熄滅,好在將門虎子,也算不枉前輩英雄。

終於在書生出任州牧的第三十七個年頭,書生覺得時機成熟。

於是寧州軍部首腦被召入了州牧府,年過六十的老人在眾人麵前展開了燕地的地圖,他在寧州南境的空白上輕輕一點,望向眾多將士,說道:“茫州。”

所有人都臉色一變,他們都明白,這些年州牧的調兵遣將為的就是這一刻,但朝廷削剝軍餉,召州牧回京,為的也是這一刻。

這是個很曖昧的問題。

寧州三霄軍的強大北境有目共睹,州牧的威望於寧州而言早就超越了燕庭。一旦奪回茫州,手握兩州之地的江浣水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有了與燕庭平起平坐的資本。哪怕是曾經親手將他扶上州牧之位的那位皇帝陛下,也決計不會放心有這樣一個權臣的存在,而這些年那些召他回京聖旨便是最好的證明。

所以當書生看著他們時,在場的眾人都低下了頭,這當然是一道足以讓人名垂千秋的功績,可誰都清楚,這功績的背後也是足以讓人粉身碎骨的深淵。

書生當然也明白。

可茫州的百姓翹首北望王師已有八十載,寧州也早已兵強馬壯。

當你有足夠的實力迎回當年失散的家人,那又有什麼理由將同胞兄弟拒之門外呢?

書生想不到,他讀過的聖賢書,學過的治國策都從未告訴過他這個道理,所以他將他的手指一遍又一遍的點在那寧州南境的空地上。

他問:“誰願往?”

在良久的沉默之後,一位腰懸黑白雙刃的男子終於邁步而出,單膝跪下,高呼:“末將願往。”

……

州牧府中燭火搖曳,老人緩緩轉過頭看向聽得入神的魏來,言道。

“對了。”

“這家夥叫楚嵐天……”

“是暗霄軍的第一任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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