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圖與四象鼎是天闕界的兩大至寶。”
“其作用威能對於世人來說,大多數部分都依舊還是個秘密。”
“不過我曾聽師尊有說起過,天闕界之所以能力壓九蓮金寺與歸元宮,坐穩這北境第一神宗的交椅,很大程度上便是因為有這兩大至寶的存在。”
白馬學館的聚靈塔內,徐玥輕聲的說著。
“既然九蓮金寺與歸元宮都忌憚這二物,那就應該多少知道其威能,怎麼會一無所知,又有所忌憚呢?”魏來皺著眉頭反問道,他敏銳的捕捉到了徐玥這番話裡的邏輯錯誤。
徐玥嬌責似的瞪了一眼魏來,言道:“當然知道一些,但所知部分不多,很難確定他所展露出來的功效與威能究竟是其真實力量的幾分之幾。”
說道這處,徐玥眉頭微蹙,似乎正在回憶她所知的關於這二者的記載:“四象鼎可鎮壓山河,即使天闕界未有立國,卻同樣擁有在自己屬地冊封正神的權利,便是依仗著這四象鼎。更傳聞此鼎可煉化妖魔、鬼魅、甚至陰神。但凡被收入此鼎之中,便會身不由己,從此淪為任由此鼎擁有著驅使的傀儡。千百年來,四象鼎中所容納的大妖、陰神不計其數,傳聞一旦全力催動,單憑此鼎便足以滅掉北境之中除大楚意外的任一一國。”
“而就如我方才所言,這些都是目前已經知曉的功用,此鼎之威能遠不止此,至於剩餘的作用,坊間倒是多有各種言論流傳,但其中真偽已不可考,亦無深究的必要。”
魏來聽到這裡,皺著眉頭點了點頭。他的心情並不輕鬆,單是這四象鼎已經確定的神通便已然極為駭然,也難怪這麼多年來,天闕界的地位北境無人可撼動。
“那山河圖呢?”魏來又問道。
“相比之下,山河圖就更加神秘叵測了。”徐玥繼續說道:“想來你也應當聽聞北境十一國的說法吧?”
“天闕仙國,渭水神國。”
“二者似國非國,非國卻又似國。”
“渭水龍王雄踞北境已有足足三千年,雖然早在百年前,北境便有渭水龍王將隕的傳聞時起時落,就在幾個月前還有什麼渭水龍王三個月內必定殞命之言鬨得沸沸揚揚。這些說辭不管是真是假,但你看齊、燕、鬼戎,這與渭水比鄰的閃過哪一個不是在想儘辦法調集一切可以調集的力量扶持自己的水域正神,以期此事真的發生之後,可以入主渭水,搶奪渭水神國這三千年來累積的龐大氣運。”
“與渭水神國一般,天闕仙國同樣也有這樣的苦惱。他們雖有國實,卻無國名,一旦鎮壓氣運的掌舵人死去,體係便會崩塌,這樣的崩塌既來自於內部的群龍無首,亦來自於外部的群狼環伺。在煌煌天道不予認可的尷處境下,他們累積的氣運在權力更迭之中極易被外人蠶食。但相比於此刻處於第一次權力更迭而危機四伏的渭水神國,千年來已曆數代的天闕界卻在這方麵得心應手。”
“你的意思是說,天闕界之所以能夠安然度過一次次的權力更迭,靠的就是那名為山河圖的至寶?”魏來挑眉問道。
隻是這話非但沒有得到徐玥的讚賞,反倒惹來了對方一道不悅的目光,那佯怒似責的神情仿佛在說:“就你聰明。”
但很快,徐玥還是收斂起了心神,繼續言道:“對於天闕界與渭水這樣的聚集雄厚氣運的龐然大物,權利更迭過程中,新的掌權者能夠鎮壓下幾分前人留下的氣運便顯得尤為重要。而對於二者來說,最理想的方式自然是後來人能夠完全繼承前人的實力,這樣便可保證氣運在整個權力更迭過程中不被外人所擄走。”
“但這樣的想法太過於理想,哪怕是渭水龍王在這三千年的光陰裡也沒有培養出一位能完全接手他手中諾大的渭水神國的接班人。而天闕界卻在千年的光陰裡,完成了數次這般的權利更迭,整個過程並無任何人……哪怕是大楚,也不敢覬覦天闕界中龐大氣運。而其中的根源便在山河圖中……”
“關於山河圖在,同樣有諸多猜測與說辭。這一點就連歸元宮中的記載也有些模棱兩可……”
“有人說山河圖中鏈接著東境真正的仙宮,也有人說他通往常人難以想象的上古秘境,總而言之,便是這山河圖中存有一方世界,而那方世界之中有著無數旁人難以想象的機緣,每到新舊權力更迭之際,天闕界便會打開山河圖將所選的道子以及這道子未來的護道人,也就是所謂的將星榜上的將星,送入這山河圖中。待到歸來之後,道子與那些將星們的修為便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以常人難以理解的速度成長起來,完美化解每一次權力更迭帶來的危機。”
“而山河圖的運轉卻也並非毫無代價,每一次山河圖的現世都需要消耗數量龐大的氣運,若非天闕界人傑地靈,喚作其他地域,一瞬間失去數量如此龐大的氣運,足以讓大多數地界在以後的數十年甚至上百年中,難以恢複。而哪怕是對於天闕界這樣的仙國,也隻有在新的道子出現以及將星榜確立之後方才會運轉一次……”
“哦。”聽到這些以往從未聽聞過的秘聞,魏來點了點頭,一臉認真:“原來是這樣啊,還是玥兒見多識廣,著實令我……”
這般“捧場”到極致的做法卻沒有讓徐玥給魏來半點好臉色看,坐在輪椅上的少女又惡狠狠的白了魏來一眼,清澈的雙眸中忽的有殺機湧現,她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寒聲問道:“所以……這些飯菜不合你胃口是嗎?”
魏來的身子一顫,他低頭看向自己身前放著事物——兩道用紅木鑄成的食盒打開,一道道用料名貴,賣相亦極為誘人的菜肴幾乎占滿了魏來身前的地麵。看著這樣豐盛的一頓飯菜,魏來的嘴角卻一陣抽搐,半晌之後才看向徐玥,皮笑肉不笑的言道:“怎麼……怎麼會呢?”
“那就快吃吧,吃完了我還有事呢。”徐玥再言道。
魏來又看了一眼眼前的“美味佳肴”,心頭一橫,拿出了當初不輸於在烏盤城中與老蛟蛇硬碰硬的決心,拿起筷子,開始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場“風卷殘雲”——距離那日蕭蒙受人蠱惑,帶兵擄走胡樂已經過去了足足三日的光景,而魏來也享受了這份讓旁人豔羨的“溫柔”足足三日。每日午晌,徐玥都會帶著兩個飯盒如期而至,給魏來送上一份賣相與實際味道完全背道而馳的豐盛菜肴。
有時候魏來真的很疑惑,徐玥到底是如何做到一點的——將每一份飯菜的味道與誘人賣相剝離得如此分崩離析。
在又一次吃完這頓飯菜之後,魏來強壓下自己的胃中的翻江倒海,終於在一番醞釀之後,將自己憋了足足三日的話,朝著徐玥說了出來。
“玥兒。”魏來喚道,聲音出奇的溫柔。
“嗯?”將食盒放在自己的雙膝上,正準備離去的徐玥聞言,抬頭看了魏來一眼,神情有些疑惑。
“那啥……我覺得吧……”魏來搓著手,神情尷尬,支支吾吾半晌方才再次出言說道:“你腿腳不便,每日都為我準備這麼多菜肴著實太辛苦了一些,不如以後……以後就算了吧……”
魏來儘可能委婉的提出自己的意見,但話音一落,徐玥的目光便頓時淩冽的起來:“不好吃嗎?”
魏來一個激靈,趕忙一個勁的搖頭,嘴裡篤定言道:“沒有的事!”
然後話鋒一轉:“我隻是覺得太辛苦玥兒了……”
“這樣啊。”徐玥臉上的神情稍稍緩和了些許。
“所以,要不……”魏來再次言道,措辭小心翼翼。
“沒關係,也不麻煩,隻要你喜歡,我讓徐餘年明天繼續給你做。”徐玥笑道。
“徐餘年?你不是說這些飯菜都是你做的嗎?”魏來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
“是我做的啊。”徐玥奇怪的看了魏來一眼:“但不是我親手做的,我隻是負責指揮,具體都是交給餘年弄的。你彆說,以前我還不知道他有著本事。”
魏來嘴角的肌肉又開始抽搐,他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字句未有學好,還是徐玥有所誤解。終歸這是魏來平生第一次知道“自己做的”與“自己親手做的”這兩個詞句還能有這般截然不同的區彆。
當然魏來也不敢去質疑徐大小姐在文學方麵功底,隻能在心底暗暗記下徐餘年這個名字。
他覺得,這三日的“饕餮盛宴”一定與姓徐那小子想要公報私仇大有乾係,一想到這裡,魏來便恨得牙癢癢的。
“怎麼了?”見魏來忽然沉默下來,臉上的神情還一陣變化,徐玥暗覺有些奇怪,便於那時疑惑問道。
回過神來的魏來連連搖頭,笑道:“沒什麼。”
徐玥也不疑有他,收拾好一切便準備離去,可臨了卻又像是忽的想到了什麼,她又轉頭看向魏來:“對了,今日修行完後,你直接去徐府吧。”
“為何?”魏來皺了皺眉頭,問道。
徐玥的臉色一紅,沒好氣的言道:“咱們都這樣了!你不得給我爹一個說法嗎?!”
“我們怎樣……”魏來不解的再言道,可話還沒有說完,一股寒意便猛然襲來——徐玥的目光再次冷冽了下來。
魏來極為知趣的緘默收聲,隨後悶聲應了一句:“哦。”
徐玥這才眉開眼笑,哼著小曲離開了聚靈塔。
……
魏來很確定,他與徐玥之間並沒有發生什麼嚴重到需要給徐陷陣一個說法的事情。
嗯……應該沒有。
雖然他們確實,住在了同一個院子中……的同一個房間內,也礙於某些用徐玥的話來說是受到了某些不可抗力的影響,而在同一張床上睡了足足三日。
但除此之外,他們之間應該是能算作清白的……吧?
想到這裡,魏來覺得有些心虛,甚至因為晚上需要去見徐陷陣,這樣的心虛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他不覺有些心煩意亂,修行也變得不太能靜下心來。
“我師父說,心亂時修行容易走火入魔。”這時,靈塔外卻忽的傳來初七那懶洋洋的聲音。
魏來聞言一愣,索性收起了繼續修行的心思,用徐陷陣授予他的法門暫時關閉了聚靈陣的運轉,邁步走出了聚靈塔。
塔外下著小雪,穿著一件造型誇張的藍色絨衫的初七翹著二郎腿,坐在一棵大樹的樹杈上,瞥見了魏來,男人輕輕一躍,便落在了魏來跟前,這本該是瀟灑至極的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最後卻因為地上積雪太甚,男人又腳底一滑,隨即便以一副狼狽的惡狗撲食的造型栽倒在地,自然也就再無風度可言。
從雪地中爬起身子的初七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接著便又一臉心疼的著急忙慌的打理著那件價值不菲的絨衫上的雪漬,好一會光景之後方才停下。
“前輩可真是夠閒的。”魏來翻了個白眼,對於如狗皮膏藥一般粘著他的初七有些無奈。
“還好還好。”初七卻像是沒有聽出魏來的言外之音一般,打著哈哈應付道。
這話說完,初七忽的一拍腦門又言道:“對了,老曹走的時候讓我把這東西交給你。”
初七說著便從懷裡掏出了一本被他揉的皺巴巴的書遞到了魏來跟前:“前幾日忙活得給完了,你可彆去跟那老家夥告狀啊。”
魏來有些奇怪,但還是伸手從初七手中接過皺得幾乎可以當廁紙的書籍,定睛看去,卻見書的扉頁上上書四個大字《天罡正經》。
魏來的雙眸一凝,這幾日他可沒少聽孫大仁抱怨過,曹吞雲嘴上說著要教導他們修行之道,可扔給他們一本勞什子《天罡正經》之後,便消失不見了。孫大仁幾人這幾日就一個勁的背著這玩意,今天早上龍繡卻叫孫大仁起床的時候,據說這家夥說夢話時還在一個勁的嘟囔著這《天罡正經》山的內容。
“沒事就看看吧,萬一看懂了,那可就是受益無窮啊。”初七也從魏來古怪的臉色中洞悉了魏來此刻的疑惑,他眯著眼睛笑道,一派故作高深的古怪模樣。
魏來對此習以為常,索性將那皺巴巴的書籍收入懷中,嘴裡言道:“謝過前輩。”
“好說好說。”初七擺手笑道,隨即眼珠子一轉,將腦袋湊到魏來的跟前,揶揄問道:“話說你小子,自從那姑娘來過之後,便氣息紊亂,怎麼回事?”
魏來哪會去理會初七語氣中明顯的調笑味道,他奇怪的看了初七一眼,反問道:“前輩不是已經封劍了嗎?怎麼還能洞察到晚輩的狀況?”
“小子,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七叔可是號稱北境劍種的絕世天才,說起來你爹娘當年都還是我的迷弟迷妹呢!”初七一臉傲氣的言道。
“前輩既然有這般本事,那又是何人將你傷到這般地步?”魏來聞言皺起了眉頭,那個困擾在他心中數日的問題終於於這時脫口而出。
“傷我?誰能傷我?”初七聞言瞪大了眼珠子盯著魏來問道。
“沒人傷到前輩?那前輩封劍之舉又是為什麼呢?”魏來的麵色古怪,天罡山的封劍之法曆來都是在修行者將死之時方才使用的法門,為的是讓自己這一生的劍道感悟能夠流傳下去。若是沒有將死的窘迫境遇在前,誰又會將自己的一身修為儘數劃歸於佩劍之中呢?
“因為……”初七張口欲言,可話未出口便覺不對,又看向魏來言道:“小子,凡事有個先來後到,況且怎麼說我也是你的長輩,問我問題前,你是不是得把我的問題先回答一遍呢?”
魏來疑惑:“什麼問題?”
“我問你,心為何亂了?”初七問道。
魏來不想初七還在耿耿於懷他方才的調侃,魏來翻了個白眼,暗覺是這家夥在以此轉移話題,索性避而不言。
“不說?那讓我猜猜?”初七卻擺明了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他嬉笑著言道:“是因為那個叫徐家的小妮子對嗎?”
魏來還是不語。
“喜歡上她了?”初七臉上的笑容揶揄,甚至有些許猥瑣……
“前輩若有難言之隱,晚輩不再多問,這樣玩笑也請前輩不要再隨意提起。”魏來聞言心頭一跳,當下便言道。
“你七叔我行得端坐得正,哪有什麼難言之隱,隻是與你講個先來後到而已,你看,你小子還急眼了。”初七卻依然一臉的嬉笑之色,說著臉上還露出了感歎之色:“要說這一點啊,厲害真就比不上你那書呆子老爹,他當年追你娘時,那才叫一個死纏爛打、軟磨硬泡。這又不是撒丟人的事,你七叔又是過來人,哪裡還會笑話你不成……”
看著這初七口若懸河的架勢,魏來暗覺若是讓他這麼說下去,估摸著是非黑白都得顛倒。他索性轉過身子,越過初七便要離去。
初七見狀,趕忙言道:“哎哎哎,彆走啊。”
說著,他伸出手一把拉住了魏來,舔著臉又問道:“那這麼說,你告訴你七叔,你討厭那姑娘嗎?”
魏來被他纏得有些心煩,駐足便言道:“怎會討厭?”
“嗬嗬,這就對了。”初七得到這樣的答案頓時心滿意足,他咧嘴一笑:“不討厭,就是喜歡咯。”
魏來翻了個白眼,不耐煩道:“前輩覺得是什麼,那就是……”
但這話還未說完,方才還一臉嬉笑之色的初七,卻忽的麵色一沉,低語道。
“若是如此。”
“那你很快就會明白,為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