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來昏昏沉沉的從書桌上爬起身子的時候,已經是豔陽高照。
他打了個哈欠,走到房門前,推開房門。
魏來看了看天色,暗想此刻應當已經時至正午,但院門中卻安靜得有些出奇。他暗暗奇怪,這般安靜顯然不是孫大仁等人的秉性。
邁步走出內院,來到正屋,依然不見孫大仁等人,倒是正屋的木桌上擺著幾份以瓷碗倒蓋著的碗碟。
魏來邁步上前,將那些瓷碗一一打開——清粥、水煮蛋、饅頭、鹹菜,顯然這些是孫大仁等人給他準備的早飯,隻是魏來起來得比平日晚了不少,以至於這些本該豐盛的早餐,此刻看來多少有些殘羹冷炙的味道。
魏來卻是心頭微暖,他暗暗想著這些家夥估摸著去寧霄城中瞧稀奇去了,一時半會也不會回來。魏來也沒有等他們的打算,端起桌上的飯菜走入了廚房,將這些事物熱過一遍,便將之當做午飯。
一手拿著饅頭,一手端著粥碗,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的魏來,皺著眉頭,眸中神情略微空洞的看著前方。
他的腦海中不斷地回想著昨日在書中所看的內容,但其中論述大都繁雜,又不免有些生澀難懂之處,魏來有諸多地方都難以融會貫通。他昨日一直翻閱那些古籍直到半夜實在熬不住後才沉沉睡去,但對於這拘靈遣鬼之法,魏來的所知依然處於堪堪入門的狀態,尚且還有大半與此相關的古書他未有來得及翻閱。
魏來想著書中的內容,心底又暗暗將之適用在體內的陰魂以及那些孽靈的身上,但諸多難以流暢施展與行之不通的地方,讓魏來如鯁在喉,他想了想便索性站起身子,去到內院的書房中,將那些他整理出的關於拘靈遣鬼之法的書籍一股腦的擺在了木桌上,然後便一邊吃著午飯,一便接著翻閱這些書籍。
他時而沉眸,時而皺眉,時而乾脆放下手中的筷子,單手握書,體內運轉氣機去實驗亦或者推敲書中所言之物。做著做著魏來忽的覺得自己這番模樣像極了呂觀山,他微微一愣,在那一瞬間陷入了短暫的失神,但很快便在搖頭苦笑中回過了神來。
……
翻閱、理解、思慮再將之運用、嘗試。
在這樣的過程中時間過得飛快,轉瞬便到了夜幕將至的黃昏時分。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將沉浸書中世界,對於時間流逝毫無所覺的魏來驚醒過來。
魏來暗以為是孫大仁等人歸來,倒也未作多想,邁步便走向院門方向。
隻是當他打開院門,站在眼前之人卻讓魏來不免一愣。
一人穿著白色長衫,腰佩玉帶,一派富家公子打扮,可偏偏他的臉頰左側高高隆起,腫成了說書先生口中那些貪吃好色的豬妖模樣——是昨日被魏來擊敗的那位徐家少公子徐餘年。
“徐兄……?”魏來反應過來,心頭卻對於對方的忽然到訪有些疑惑。
可對方卻似乎並沒有與魏來多言的性子,他伸出手拉住魏來的衣袖,頗有些的急不可耐的言道:“我的小爺爺呀!你怎麼還在這裡!快跟我走!”
經曆昨日之事,魏來對於徐餘年以及他背後的徐家都頗有好感,他並未掙脫徐餘年伸來的手,被對方拉著走出數步後,魏來這才客氣問道:“徐兄……這是作甚?”
“不是吧?”徐餘年聞言卻也是一愣,他不可思議的停下了腳步看向魏來:“你忘了昨日我爹給你說過什麼嗎?”
魏來這才反應過來,昨日徐陷陣曾邀請他參加今日徐府的家宴,隻是他從睡醒便一直沉浸在那些與拘靈遣鬼之法有關的古籍之中,忘了此事。此刻天色漸晚,想來徐家的家宴也已經快要開始,心底有愧的魏來不敢再多言,但總歸不適於被一個男人拉著,他掙脫了徐餘年的手,又反身將祖屋的房門鎖好,這才言道:“那煩請徐兄帶路。”
……
徐餘年與魏來並肩邁步走在寧霄城的大街上,魏來本就不善與人交流,徐餘年又想著昨日被魏來一拳轟下台的尷尬景象,二人一時無語。
或是覺得這一路走來如此沉默太過尷尬,徐餘年還是決定說上些什麼,以此緩解此刻的尷尬。
“那啥……你那幾位妻子呢?”
“嗯?”魏來聞言不免又是一愣,他停下了腳步看著徐餘年,眨了眨眼睛,好一會之後才反應過來。“她們啊,去寧霄城閒逛去了,這會也不知在哪裡呢。”
徐餘年點了點頭,卻又尋不到了話茬,又沉默了好一會之後,又才言道:“魏兄當真是好福氣,我阿姐一直以為魏兄這些年過得不如人意,好幾次想要來尋魏兄,可都被我爹攔了下來。昨日一見,徐兄不僅修為了得,更是有這旁人豔羨不已的齊人之福,著實令我和阿姐詫異啊!”
徐餘年抬頭邁步的走著,眼角的餘光卻落在了魏來的身上,仔細的打量著對方。
魏來當然無法知曉這位徐家少公子心底那點花花腸子,他不疑有他,隻是暗暗詫異,在他的記憶裡對於徐餘年口中的那位阿姐——徐玥,倒是有些印象不假,可大都停留在六七歲的孩提時代,卻是不想對方對他竟然還有這般心意。魏來的性子坦率,也不去細究徐餘年所言之物會不會是為了拉攏關係而現編胡謅的話,他將之當做實情,心頭默默記下。
“徐玥姐姐的病好了沒有?”他隨即問道,對於徐玥的記憶停留在七歲那年,雖然之後魏來也曾雖父親魏守來過寧霄城幾次,但都未有再見過徐玥,魏來隱約記得聽父親說過徐玥是被送去何處治病去了。這麼多年不見,魏來倒是頗為關心當年困擾徐玥的惡疾如今可有好轉。
徐餘年的眉頭一挑,眼珠子一轉,語氣低沉的反問道:“你還記得我姐?”
魏來聞言心頭暗暗奇怪,當初在寧霄城中,他也就與徐玥關係還算尚可,其餘那些富家子弟大都因為魏守的關係而對魏來頗有芥蒂,他又怎會不記得徐玥呢?
“徐玥姐姐待我不錯,我怎會忘懷?”魏來皺眉言道。
“是嗎?”徐餘年卻瞟了魏來一眼,語調頗為古怪的反問道。
魏來隱約也察覺到當話題轉移向徐玥時,眼前這位徐家少公子的態度便變得奇怪了起來,言語之間似乎帶著些許怒氣。魏來難以知曉對方對他的怒火到底從何而來,但也沒有去刨根問底的心思,索性便揭過這茬,不再言語。
“一半。”可就在魏來打定主意,專心趕路的檔口,一旁的徐餘年的聲音卻再次響起。
“一半?”魏來麵露困惑之色,轉頭看向徐餘年,並無法理解這位徐家少公子忽然所言之物。
“阿姐九年前被父親送到了歸元宮,被門中長老看重收入門中,自那以後在家中所待時日便並不多。據阿姐自己所言,那位長老待她不薄,也曾想儘辦法為她治療生來便帶著的惡疾,但卻難有成效。時至今日,阿姐還是無法行走自如。”
“但好在她體內的經脈卻是被梳理通暢,也可如尋常人一般修行,那位歸元宮的長老說過,若是阿姐有緣推開聖門,或許有機會……”
徐餘年的話說到這處便沒了下文,但魏來卻很清楚他的意思。他於心底也暗暗訝異,這歸元宮可不是尋常地方,那是北境神宗之中怎麼算都能排進前十,甚至前五的龐然大物。彆看此刻翰星榜上那些名列前茅的天才妖孽為寧州百姓所仰慕,但實際上他們中卻並無幾人能真的拜入北境前十的神宗,即使是榜首也不見得能有這份機緣。徐玥能拜入這樣的宗門讓魏來詫異之餘,也為其慶幸。
徐餘年見魏來聽聞這番話依然麵色如常,便又沉聲言道:“按照往年的規矩,阿姐這個時候應該尚且還在歸元宮中修行,但今年阿姐卻提前回到了寧霄城,魏兄可知為何?”
魏來茫然搖頭:“不知。”
“唉!你這家夥。”徐餘年見魏來一臉茫然之色不似作假,他不由得無奈的歎了口氣,然後伸出手拍在魏來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言道:“因為我姐聽州牧大人……”
“徐餘年。”徐餘年的話才說到一半,一道陰冷的聲音卻忽的從二人的身前傳來。
那人將徐餘年三個字眼每一個都咬得極重,徐餘年聽聞那聲音身子一顫,麵色泛白,他說道一半的話於那時戛然而止,然後他顫顫巍巍的轉過頭看向那不遠處,神色慘然言道:“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