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府興的心情很不好。
他昨天半夜便街道了衙門那邊的人帶來的消息,廢了些錢財打點上下,方才暫時壓下這事。
一大早他又得與乾坤門的那些大人物們商議明日之事,一夜沒睡好的胡府興精神不佳,他已經五十歲了,精力早已不如從前,有心將些許事物交給自己的兒子,可是他那不爭氣的兒子除了惹禍便給他乾不出什麼好事。前幾日為了討好那紀姑娘險些壞了他的大事,一氣之下,也為了不讓胡敘再鬨出什麼事端,壞了他的大事,胡府興便將之囚禁在家。
可誰知他府中的管家竟然私自放走了他那兒子,然後還帶著家中的惡奴鬨出了這樣大的事情,胡府興恨不得將胡敘給活剮了,可奈何他那小兒子死在桐林後,他就剩下胡敘這麼個獨子,總不能讓胡家絕後,他隻能一邊遮掩此事,一邊頂著疲倦與那些乾坤門的大人物們商談。
但還未待到他了解此事,府門外便有人前來稟報,胡府興隻能冒著得罪那些大人物們的風險暫時告退,趕往自己院內的裡屋——他已下令將院門外鬨事之人帶到此處。
……
胡府興沉著眉頭看著眼前雙目血紅的男人,那男人被兩名壯漢押著,卻還在不停的掙紮,想要站起身子,想要與他搏殺。
“昨天的事我聽說了。”
“幼子年幼,做了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這是八百兩銀子,你拿去,好生安葬那女子,以後若有所需,大可來尋我,我胡府會負責到底。”
頭上已經生滿了白霜的男人從太師椅上坐起了身子,從懷裡取出了早已備好的銀兩,遞到了男人的身前。
“胡敘!胡敘在哪裡!?”陸五卻是看也不看那疊銀票,沙啞著聲音的問道。
胡府興皺了皺眉頭:“嫌不夠嗎?”
“一個奴籍女子,按照大燕的律法,所需賠付的錢財也不過兩百兩,這已經是足足四倍的價錢,你就告到官府,我們賠你兩百兩銀子,我那犬子流放五年,但你覺得這五年他能受什麼苦?我隻用再花三百兩,便可保他在流放之地衣食無憂,這樣一來,我還能足足剩下三百兩,這你還不滿意?”
他的語調極為低沉,帶著一股上位者天然有的理所當然與趾高氣揚。
陸五的身子顫抖得愈發的厲害,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
他不明白,為什麼眼前這個男人能將一個人的死說得這般輕巧,能將一條性命用如此冰冷的數字去衡量。
“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
“你想要讓我兒子為那個女人償命對嗎?”
“你看,你連我的兩個看門的護衛都不是對手,你覺得你有能力碰到我的兒子嗎?就憑你這把破刀?”胡府興瞟了一眼陸五身前斷成兩截的事物,“你不夠冷靜,你們這些人就是這樣總容易被憤怒衝昏頭腦,這並不理智。”
“你細細去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死的人已經死了,活的人的多為自己著想,不是嗎?”
若是不清楚內情之人聽到這些話,恐怕還會以為胡府興是一個正對著自己晚輩循循善誘的長輩。
胡府興說完這話,便將手中的銀票再次遞了上去:“拿著這錢,你活得好了,她也就能安息了嗎?”
“呸!”但胡府興此言換來的卻是一口吐在他臉上的濃痰,陸五盯著他,眼球凸起:“小婷不會放過你們,我也不會放過你們!你們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陸五的衝撞與咒罵讓他身旁的兩位護衛慌了神,他們趕忙將陸五的身子死死壓在地上,讓他動彈不得,其中一人更是掄起了拳頭,想要教訓眼前的家夥。
“算了。”胡府興卻擺了擺手,阻止了兩位護衛的施暴。然後他取來放在一旁的白帕擦乾了自己臉上的汙漬,臉色並不半分惱怒,他繼續平靜說道:“你要明白,我現在殺了你,也並不會有任何人能為你出頭,我已經足夠仁慈,也給了你想要的公道。但這些我隻給那些知進退的人,得寸進尺可不是一件好事!”
這話有了些最後通牒的味道,陸五卻笑了起來,他的身上本就帶著傷勢,此刻怒火攻心,牽動了體內的傷勢,隨著他這一笑,鮮血順著他咧開的嘴角溢出,模樣看上去極為駭人。
“公道。”
“小的……是個市井混混,懂不起大老爺的道理……”
“我隻知道……殺人償命,才是這世上最大的公道!”
說著,陸五再次發力,試圖站起身子,可兩位壯漢有了之前的經驗,依然將他死死摁住,他的掙紮除了讓此刻的自己看起來更加狼狽外,便再無任何作用。
胡府興見狀搖了搖頭,之前他聽手下的人彙報時提及過,眼前這家夥在胡府門口鬨出的響動極大,有心人恐怕已經將之與落衣巷的那場命案聯係在了一起。胡府興還想著替金家做好這事後,能再進一步,名聲當然對胡家來說便是極為重要的東西。這家夥在胡府門口鬨了一場,若是又死在了胡府,坊間能傳出些什麼傳言便是一件可以預料的事情。胡府興方才想到了用錢財免去這場麻煩的辦法,但顯然眼前之人油鹽不進,並不是些許錢財便可打發的家夥。
乾坤門的大人物們還在等著他,他可沒有時間陪這家夥乾耗著。
他在那時站起了身子,看了那兩位護衛一眼,然後便看向房門外說道:“進來吧。”
這話出口,房門外便有一道身影縮頭縮腦的走了進來。
那地上的陸五看清了來者,頓時雙目泛紅:“胡敘!我要殺了你!”
他撕心裂肺的吼道,但這樣的威脅顯然並無法真的嚇到任何人,那位胡家家主甚至看也沒有去看他一眼,對著走入房門的兒子言道:“做得乾淨些,然後讓顧留去找他那些混跡坊間的狐朋狗友將不該有的聲音都給我壓下去,若是讓我聽到些許對胡家不利的話,那他顧留這管家就不要做了。”
本以為或遭到責罵的胡敘聞言一愣,但很快便領會到了自己父親的意思,於是他重重的點了點頭,言道:“爹你放心吧,我會把這事處理好的”
胡府興得到回應,瞟了一眼地上的陸五,便轉過了身子就要走出房門。
胡敘瞪了那兩名護衛一眼,二人會意在那時將陸五的身子架了起來。
“我昨天放你一命,你不識趣還自己找上門來,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胡府興這時已經走到了房門前,他自然將自己兒子所言之物聽得真切,他並無所感,反倒微微一笑。
他這個兒子雖然愚笨了些,但做事卻足夠狠毒,這一點很像他。他可以慢慢調教,讓這個兒子懂得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想到這裡,他暗暗慶幸自己的選擇,雖然他更喜歡那個聰穎的小兒子,但胡敘對於胡家才是最正確的選擇。畢竟一個家族的興盛需要一位心狠手辣的掌舵人,也需要懂得取舍之道。
胡府興推開了們,走了出去,身後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與拳腳相加的悶響,他搖了搖頭,心道這一點不好——有些事拖得越久便越容易生出變數,不過現在並不是教他兒子這個道理的時候,胡府興暗暗想到,便要朝著胡府的大廳走去,那裡,乾坤門的大人物們還在等著他前去商議大事。
這樣想著,胡府興的腳步快了起來,但他方才走到大廳的門前,還未來得及推開大門。
轟!
一陣轟響便從那院門方向傳來,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那時轟然倒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