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史官，記錄的準確性極為重要，而一旦出現記憶錯誤，對於史官來說那絕對是毀滅性的。
“顏大人，朝中的事情你也知道，現在的聖皇和以前比大相徑庭，我知道顏家對於史料非常看重，但是顏家不讓查閱的本意，是為了防止百官對關於自己的記載不滿，從而插手，改變史籍。”
“但是王衝想要查閱的隻是三十多年前，關於聖皇登記時的資料，與朝堂無關，與百官無關，而且數十年之後，這些資料一樣會公之於眾，王衝查閱這些資料，對顏家、百官以及朝堂都不會產生任何的影響，希望顏大人能夠通融一番！”
王衝沉聲道。
顏文禛默然，王衝說得不錯，如果他隻是想要查閱聖皇早期的資料，並不涉足自己的記載，那麼對於顏家、朝廷，以及百官確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在顏文禛的預料中，這是屬於最輕的情況，不過顏家的規矩……
“顏大人史官也是官，隻要不違背道理，不違背原則，有些事情未必不可以通融一下。選秀的事情你也知道，雖然聖皇早前說是暫時擱置，但是擱置就意味著還沒有罷休，隨時都可能重新啟動。”
“現在九州各地已經民心不安，一旦達到那種地步，各州各府開始敬獻女子，母女、父女、兄妹之間彼此分離，大人又於心何忍。”
“而且太平樓的事情也是一個征兆，現在還隻是在宮內修建，一旦聖上忽然之間改變心意，想要效仿前朝煬帝在九州各地修建行宮，大肆建造，勞民傷財，百姓受苦……，大人真的希望一切都發展到那種地步嗎？”
王衝開口道。
“這……”
顏文禛聞言，眼中頓時露出了猶豫的神色。
王衝說的不錯，史官也是官，顏家說到底也是文道中人，國家興盛，百姓安居樂業，這同樣也是顏家子弟希望看到的。
可是……
“顏大人，拜托了！”
王衝再次鄭重道。
“唉！”
顏文禛心中長長的歎息一聲，終於抬起頭來。
“王爺，你能保證今天的事情，絕對不向外人提起嗎？”
“還有，這些資料真的能夠幫助解決朝廷的問題嗎？”
王衝聞言大喜，知道顏文禛已經鬆口了。
“王衝保證，今日的事情絕對不會對外人提起，另外聖皇登機前的史料確實的對於現在的朝廷十分重要！”
王衝鄭重道。
“好！我且相信王爺！請王爺稍等，等文禛去查閱資料。”
顏文禛感慨道。
“多謝大人！”
顏家的府邸密密麻麻，很多都是不住人的。
裡麵用木架做成的書櫃一排又一排，每個房間中都裝得滿滿當當，如果不是顏家的人，想要從這卷帙浩繁的藏書中，找出自己想要的資料，也要耗費良久，幾乎不可能。
時間緩緩過去，王衝在房間中慢慢等著，不管怎麼樣能從顏家得到這份資料，這也是此行最大的收獲。
大約半個時辰後，顏文禛終於去而複返，王衝本來以為他會帶著自己想要的典籍過來，但是剛一進門王衝立即感覺到了不對勁。
顏文禛不但是空著雙手進來的，而且神色更是非常怪異。
“怎麼了？”
王衝霍的從座椅上站起身來，立即感覺到了一絲不妙。
“沒了！”
顏文禛開口道，他的目光呆滯，似乎還沉浸在某種震驚和錯愕中。
“什麼沒了？”
王衝眼皮一跳接著問道。
“我按照我們顏家的圖錄，前往乙字閣第一百三十二間房，但是我找遍整個房間都沒有找到聖皇登基前的資料。”
顏文禛沉聲道。
“怎麼可能？”
王衝聞言渾身劇震，霍的變了臉色。
顏家的史料管理是極為苛刻的，某種程度上比宮中的還要嚴格，而且顏家一代又一代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另一方麵，顏家的藏書卷帙浩繁，外人就算想要做點什麼，麵對恒河沙數的藏書，也根本無處下手。
從理論上，這件事情根本都不可能發生。
“發現這件事情之後，我立即就發動我們顏氏的子弟，把所有可能的方向都查找了一遍，終於確認了史料丟失的事情。”
“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我就立即召集了所有的族人，結果發現三十多年前，在聖皇登記之後不久，顏家曾經發生過一場大火，有不少的書籍都在裡麵燒毀了。”
“當時按照家族的規矩，我還在家族的祖宅之中謄抄典籍，所以並不知道當時具體的情節，但是從現在來看，三十多年前燒毀的書籍就有你想要的，聖皇登基前的資料！”
顏文禛開口道，整個人還沉浸在一種不可思議的狀態中。
顏家的嚴謹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記錄的嚴謹、準確和後續的妥善保管，對於顏家來說，就是生命，就是所有。
但是顏家居然出了這麼岔子，這絕對不是小事。
“不可能！”
王衝震驚道。
“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巧的事，宮中的史料丟失，你們顏家恰巧在三十年前發生一場大火，正好也少了那部分的資料？”
這種事情偶然發生的概率太低太低了，就算傻子都知道這裡麵有問題。
就像顏文禛說的，沒有指引，外人根本不可能去那裡。
“還有，到底什麼人會想到，去燒毀一些沒有太多用處的資料，他到底又能從裡麵得到什麼樣的益處？”
一刹那間整件事情變得越發的撲朔迷離了。
“我們顏家是掌管記錄的，這件事情我比你更想知道！”
顏文禛沉聲道。
“可是，如果是燒毀的話，難道燒得那麼乾淨，就沒有任何的殘留嗎？”
王衝道。
不管任何事情都有蛛絲馬跡留下，如果是大火燒毀必定會有一些典籍殘留，那樣同樣可以查到一些線索，甚至直接指出幕後的主使。
“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後來我就仔細查找了那些可能殘留的典籍，但是根本沒有殘留的典籍，所有的資料全部消失得乾乾淨淨！”
顏文禛道。
想起後來的發現，他的胸膛起伏久久都難以平靜。
“但是最讓我震驚的不是這個，我們顏家有一套嚴謹的規矩，如果意外起火導致典籍燒毀，是有辦法修補，重新記錄的。“
顏文禛開口道，典籍燒毀了，但是記錄典籍的人還在，影響便不會太大。
顏家子弟眾多想要成為太史令，作為一個朝代的觀察著和記錄者，有一個隱藏的前提就是記憶力驚人，不然根本做不了太史令。
“但是後來我仔細檢查，所有殘餘的典籍被燒毀不說，事後也沒有進行重新編撰。這種事情在我們顏家根本不可能發生，就算是殘餘的典籍哪怕被燒毀非常嚴重，想要徹底銷毀也必須經過一係列嚴格程序，不是可以隨意做到的。”
“我查閱了記錄，結果發現，三十多年前下令銷毀這批典籍的赫然正是家父！”
說到最後顏文彰的臉上流露出一股難以掩飾的震驚。
顏老爺子的苛刻和嚴謹是所有顏家子弟都知道的，也是顏文禛一輩子想要追趕和效仿的目標。
他寫下的每一個字，就好像釘子釘在地上，絕對不容輕易修改。
顏文禛到現在都還記得，當初父親指點自己，因為一個字的問題，引得他勃然大怒，將自己罰跪在祠堂，整整半年都沒有見過自己。
但是現在，毀那批典籍的，竟然就是自己印象中極為嚴格的父親，這讓顏文禛如何敢相信？
在顏文禛的認知中，這種事情可能出現在任何人身上，但惟獨不可能出現在自己父親身上。
而此時此刻，王衝比顏文禛還要震驚。
“怎麼可能？居然是顏老爺子！”
聽到顏文禛的話，王衝整個人都震撼了。他想了許許多多，惟獨沒有想到這件事會和顏文彰顏老爺子有關。
但是在最初的震驚之後，王衝迅速冷靜下來。高公公、爺爺、姚崇，現在再加上一個顏家老爺子……，整件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他們到底在掩飾什麼？他們……，到底在掩飾些什麼？！”
王衝喃喃自語，說出了這句話。
到目前為止，王衝的調查還沒有太多進展，但是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高公公、自家老爺子、姚崇，還有顏家老爺子，全部都在掩飾什麼，而且這件事情一定和聖皇有關。
隻是有一件事情王衝還無法知道，那就是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年的事情，和現在朝堂上發生的，到底有什麼關係？
王衝很快就從顏家離開了，事情牽扯到顏家老爺子，顏文禛那裡也同樣查不出什麼消息。
“線索斷了？”
馬車裡，許綺琴看著王衝心神不屬的樣子，試探道。
“嗯！”
王衝點了點頭，便將顏家發生的事情一一說了出來。
“怎麼可能？”
聽到王衝的話以及他的猜想，連許綺琴都怔住了。
不管前世還是現在，這位許家的女兒都以聰明和智慧著稱，但是就連許綺琴都沒有想過，一路追查，這件事情的牽扯居然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