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零九章

“我好餓，我好餓啊！……”

伴隨著一陣陣哀嚎聲，四周的饑民神色瘋狂，在本能的驅使下一擁而上，猛地撲向了身前的師父。他們從師父、師兄、師妹們身上撕下大塊大塊的血肉，血淋淋的，囫圇吞了下去。

那一刹那，李君羨看得清清楚楚，這些饑民中有婦人、老人，甚至還有孩童。

“師父！——”

眼看著師父就要被饑民們淹沒，李君羨瞳孔一縮，大吼一聲，瘋一般的衝了過去，然而不管李君羨如何努力，卻始終無法拉近和師父之間的距離。

“我好餓啊！”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饑渴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還沒等李君羨反應過來，一道身影從旁邊猛地撲了過來，一口狠狠咬在他的手臂上，瘋狂噬咬他的血肉。

“讓開！”

李君羨雙目通紅，猛地抬起手臂，下意識就要震開這名饑民。

但餘光一掃，李君羨卻怔住了。

那是個小孩子，他的身軀骨瘦如柴，幼小的麵孔上滿是對生存的渴望。李君羨高高抬起的手掌，此時卻怎麼也拍不下去。

不過一瞬，師父和所有師兄弟便被無數的饑民淹沒。

最後一霎那，李君羨看到的是師父那張永遠慈善、悲憫、微笑的臉龐，他朝自己搖著頭，一直到最後一刻，都伸直手臂，保持著阻止的那個動作，然後消失了。

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再一次，李君羨體會到了那種深深無力的感覺。

“李君羨，你連師父、師弟都救不了，還怎麼去救天下萬民？”

一個聲音洪亮無比，從四麵八方回響。

李君羨沒有說話，他的身軀顫抖著，呼吸急促不已，那種錐心的疼痛越發強烈。

“你失敗了，放棄吧！看看那些饑民，就算你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他們，他們也不會滿足。”

“師兄，師弟，師妹……，為了天下大同，在失去這一切之後，你還願意嗎？”

那聲音接著道。

李君羨雙手揪胸口，身軀顫抖的越發厲害。

這一霎那，無數的念頭從他腦海中飛掠而過。

“我願意。”

李君羨聽到自己的聲音道。

“可是你能做到嗎？師父、師兄、師弟……，所有人在你眼前死去，就連這些饑民，你也救不了，又如何去救天下萬民呢？”

那聲音繼續道。

聽到這個聲音，李君羨隻覺得自己的雙肩重如山嶽，就連呼吸也變得越加沉重，幾乎都要停滯了。

是啊，他救得了嗎？又怎麼去救？

在內心深處，他曾經無數次問過自己，一路行來，他從來沒有那種揮斥方遒，意氣風發的感覺，有的隻是一路荊棘，步步驚心。

一個人的實力在茫茫無儘的天下萬民麵前，又是何等的渺小，更多的時候，隻是螳臂當車的無能為力。

隻是在付出了這麼多之後，又如何能讓他輕言放棄？

師父死了，師兄死了……，難道就讓他們這樣白白死去嗎？！

“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

李君羨心中喃喃自語，無力、卑微，但是內心深處，一個念頭反而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堅定。

就像師父說的，沒有做好死的覺悟，又如何去實現儒門的夙願，實現自己心中的夙願？

無論如何，他都要得到孔聖之冠！得到實現儒門理念的力量！

那一刹那，李君羨的眼神變得堅定無比。

“轟隆隆！”

像是在回應李君羨的心聲，刹那間，天搖地動，下一刻，就在李君羨的目光中，天地昏暗，一座巨大的山巒突然拔地而起，筆直的插入雲天深處。

那座龐大的山巒漆黑如墨，遠遠望去，不知道其幾千幾萬米，即便以李君羨的目光，也看不到它的儘頭。

不知什麼時候，周圍的熊熊烈火已經熄滅，哀嚎饑渴的饑民們也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隻留下李君羨和眼前的巨大山巒。

刹那間，李君羨仿佛明白了什麼，邁開腳步，一步一步朝著山頂而去。

通往山頂的路似乎無限漫長，也無比的艱難，但此時的李君羨，卻再也沒有了任何遲疑。

……

“呼！”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君羨睜開眼來，隻覺得冷汗涔涔，精疲力儘，連身上的衣衫都濕透了。

剛剛那一刹，或許隻有短短一瞬，但對於李君羨來說，卻仿佛經曆了一個輪回。抬眼望去，整個通道內一片寂靜，什麼都沒有變化。隻是當李君羨低下頭來，分明看到腳下的地麵上多了一個凸起的碩大字體，“仁”。

“這就是七戒之刑嗎？”

這一霎那，李君羨突然明白了什麼。

儒道精益，不過仁、義、禮、智、信，再加上孝悌之心，毫無疑問，自己剛剛經曆的便是“仁”的考驗。

那一刹那，他突然明白，一代又一代的儒門領袖，其中不乏許多驚才絕豔之輩，為何卻很少有人能夠得到孔聖之冠了。

要想戰勝彆人容易，但戰勝自己卻難上加難。

這七戒之刑，拷問的是每一個人的靈魂和內心，放眼天下，芸芸眾生，修為高絕，武道通神之輩，不在少數，但能夠完全符合儒道的仁、義、禮、智、信、孝、悌之人，又能有幾人？

第一關就已經如此難了，李君羨很難想到，後麵幾關又會如何艱難。要想通過這條先聖之路的考驗，難之又難，這已經不是任何武功可以解決的了，隻是此時，他已經沒有任何的退路。

“噠！”

邁開腳步，李君羨目光堅定，毅然決然的往前走去。

時間緩緩過去，大約三個時辰後，殿宇的深處，光芒一閃，李君羨臉色蒼白，終於從通道中走了出來。

就在邁出通道的刹那，李君羨腳下一軟，身軀踉蹌，差點跌倒。仔細看去，他的氣息紊亂，體內的氣息大幅消耗，連原來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整個人仿佛虛脫一般，連站都站不住。

短短一段路程，最長也不過五十米，但在李君羨的感知中，卻是經曆了七個輪回，七個世紀，無比漫長。

但是終究，他還是僥幸成功了！

“滴答！”

額間一滴冷汗落下，李君羨回過神來，下意識的抬起頭，這才有空打量前方。

和這座殿宇華麗的外表不同，殿宇內部，先聖之路的末端，連接的是一座古樸，帶有隆重春秋風格的孔廟。

大唐皇室在外麵修建了恢弘龐大的殿宇，將這裡包圍起來，又派了金吾衛駐守，立下擅入者死的石碑，僅僅隻是為了保護這座古老的廟宇而已。

李君羨跨過大門，很快走了進去，一眼就看到了一尊巨大神像。

這尊神像足有一丈多高，他身上穿著儒服，一手握著春秋，一手扶著腰身上的長劍，神情威嚴莊重，卻又透著絲絲悲憫。

但是最吸引人的還是那一雙眼睛。雖然是泥塑木雕，但卻宛如擁有生命一般，智慧，深邃，包容了天地萬物。所有的生死輪回，悲喜苦樂，儘在其中。

大成至聖，孔聖先師！

這一霎那，李君羨的腦海中下意識閃過一道電光，能擁有這種悲憫氣質的，也就隻有儒道起源的孔聖先師了。

這是整個儒道的起源，也是儒門一輩世世代代，前仆後繼，想要去實現理念的力量源泉。

他的兩隻手中，書卷，代表的是儒家，長劍，象征的是儒門。不管是在儒家還是儒門中，這尊神像都有至高無上的地位。

而視線一路望下，就在神像前的一張古舊木桌上，李君羨看到了這一趟他夢寐以求的東西，那是一頂春秋時代的儒冠。

——孔聖之冠！

雖然外表古樸，看起來並不是很起眼，但是整頂聖冠卻散發著一股浩瀚如海的強大精神波動，那種精神力已經遠遠超越了世間所有武者。仔細看去，甚至能夠發現那頂聖冠的周圍，有一圈淡淡的白色光暈，哪怕是入微境的強者，在這頂聖冠蘊含的精神力麵前，也如螻蟻一般，顯得微不足道。

孔聖之冠是滌蕩之冠，是意誌之冠，更是鎮壓和聖裁之冠！

任何汙穢、不潔、暴虐、殺戮、陰暗的念頭，在這頂聖冠麵前，都沒有容身之地，這也是李君羨對付王衝最大的法寶。

“弟子李君羨，拜見至聖先師，希望至聖先師感念弟子誠心，賜我孔聖之冠，以定天下太平！”

李君羨很快走上前，在神像麵前雙膝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站起身來，李君羨終於向著那頂孔聖之冠走了過去。

……

時間緩緩過去，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越來越近。

“王爺，剛剛收到消息，是盧大學士送來的。”

當王衝正在盤膝修煉，默默調息的時候，張雀突然風塵仆仆，大步走了進來：

“儒門那邊，我們終於查到一些線索了！”

“哦？”

王衝眉頭微挑，陡的抬起頭來，望了過去。

八天前，太極殿兩人麵聖之後，王衝感覺李君羨等人有異，就讓張雀去調查，沒想到這麼快就有回應。

“李君羨太有把握，所以我們特地收集了所有的資料，特彆是有關儒門和兵家衝突的所有典籍，終於有所進展。按照我們之前的調查，儒門和兵家之間至少有三次大的衝突，其中兩次都是隻言片語，非常模糊。”

“但有一次發生在大漢時代，有著明確的記載，裡麵提到，儒門有一樣極其厲害的東西，好像叫做孔聖之冠。”

張雀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