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房門打開，張壽之一襲灰衣，從門外走了進來：

“侯爺，到約定的時間了，需要傳令下去了。”

“一切照計劃行事吧。”

王衝沉默片刻，立即點了點頭。不管那件事情有沒有如期發生，王衝都必須做出完全的準備，而且已經接近子時，如果那件事情真的來臨，卻沒有充足的準備，很可能會措不及防。

“明白了，老朽這就去安排。”

張壽之點了點頭，很快退出了王衝的房間。而就在片刻之後，原本平靜的呼羅珊城中，人聲鼎沸，一片嘈雜。

……

此時此刻，隻有一河之隔的大食人營地，幾十萬大食軍隊黑壓壓一片，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夜色森寒，連戰馬打出的噴嚏都是白色的，天氣越來越冷，這個冬天似乎比以往的冬天都要寒冷得多，不過對於修煉武功的大食士兵來說，還在承受的範圍之內。

寒氣雖重，但數十萬大食軍隊的煞氣更重。就在整個軍營的最前方，所有的大食將領都聚集一堂，注視著遠處高大、雄偉的呼羅珊城。對於大軍來說，除了攻克這座城池，殺掉裡麵的唐人、呼羅珊人以及起義軍，其他的一切已經不重要了。

“轟！”

突然一片嘈雜的聲音從呼羅珊城內傳出，這突然的變化，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怎麼回事？”

就在眾人的最前方，黑曜之首法迪陡的抬起頭來，望著前方的呼羅珊城。

“大人，難道這些唐人要發起攻擊？”

旁邊一名副官道。

“不可能！”

還沒等著這名副官說完，就有一個渾厚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黑曜之血菲拉斯搖了搖頭，毫不猶豫否決道：

“這些唐人和呼羅珊人的軍隊，根本不足以對我們發起主動攻擊，而且他們一旦發起攻擊，這條底格裡斯河也會成為他們巨大的阻礙，強行攻擊與自殺無異。”

“可是，那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帝國白屍胡拉爾也道，幾人並肩而立，神色變化不定。

呼羅珊城內的動靜實在是太詭異了，從眾人的角度看過去，那裡燈火通明，一股股火光直通天際，但是呼羅珊的城門卻是緊閉著，沒有任何洞開的跡象。

時間慢慢過去，所有的士兵都接到命令，一個個嚴陣以待，以準備應對任何可能的突發狀況。而呼羅珊城內除了更加熾熱、通明以外，一切都和以前一樣，就連那嘈雜的人聲也迅速的黯淡了下去。

“這些家夥到底在做什麼？”

黑壓壓的大食營地裡，一名大食的武將喃喃自語道，一句話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就算是法迪、菲拉斯、胡拉爾這樣的強力總督，也不由滿頭霧水，完全弄不明白唐人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如果唐人不準備進攻，鬨出這麼大的動靜到底是為了什麼。

“傳令下去，大軍全麵戒備，其他人就地休息。另外，準備天亮攻城！”

法迪沉聲道。一句話迅速傳遍了大軍。

……

呼羅珊城內，一切很快平靜下來。

王衝坐在房間內一動不動，幾個時辰已經過去了，王衝等待中的事情依然沒有發生，整個呼羅珊城除了更冷外，並沒有其他的異常。

不知不覺已經是子時一刻，王衝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不可能的，難道我的推算錯誤，那件事情並不會發生！”

王衝臉色平靜，但心中卻漸漸有了一些不安。如果沒有意外，自己期待中的那件事情應該已經發生，但是王衝到現在都還沒有看到任何的征兆。

兩世重生，因為自己的原因，很多事情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和巨大的偏差。宋王並沒有被貶，西南也沒有丟失，怛羅斯不但沒有失敗，反而勝利了，所有的東西都和記憶截然不同。難道那件事情也因為自己插手的原因被徹底改變了？

不知不覺，王衝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如果那件事情因為自己的原因而消失，那麼天亮之後，大唐將要麵對底格裡斯河對岸數十萬的大食軍隊，眾多的總督和武將，以及後續更多的援軍。就像巴赫拉姆所說的，這是以一隅之力對抗整個帝國，這將是前所未有的惡戰，而且勝率渺茫。

這些念頭從腦海中一掠而過，王衝心中不知不覺的有一些煩躁和焦慮，幾乎是下意識的拿起桌上的茶杯，準備喝上一口。

然而才剛剛湊到嘴邊，王衝耳邊立即聽到一陣“哢嚓嚓”細碎的聲響，這聲音微不可聞，但落在此時王衝的耳中，卻猶如雷霆一般。

王衝眼皮一跳，下意識的低頭看去，下一刻，讓人吃驚的事情發生了。隻見茶杯中，平靜的茶水表麵，一層薄薄的寒冰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在整個表麵，並且冰霜在不停地蔓延，急速加深加厚。

呼，一陣寒風透過微微挪開的門縫吹了進來。寒風掠過的地方，房間裡，牆壁上居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出一層皚皚的白霜，就連王衝手掌中的茶杯都覆蓋上了一層細碎的冰霜顆粒。

“啊！”

門外，夜色中傳來一陣陣驚呼，但隻一會兒就消失了。

“來了！”

王衝心中一動，仿佛明白了什麼，猛地扭過頭來，大步走到門邊，吱呀一聲打開了大門。

“轟隆！”

這一刹那，就好像從一個世界進入到了另一個世界，眼前無儘的風雪撲麵而來，王衝的身上立即被覆蓋了一層細細的白霜，就連頭發和鼻尖上都是如此。房門外，火焰熊熊燃燒，王衝事先讓張壽之、費爾乾納等人以及所有隨軍出征的工匠組在呼羅珊城中燃起的許許多多火焰，一座座火爐不斷地朝天空噴吐著濃煙。

這些火爐、火堆散發出來的熱量連成一片，使呼羅珊的夜空變得不那麼寒冷，但是現在，所有的火焰都仿佛受到一股無形力量的壓製，一座座爐火光芒迅速變得黯淡。

呼，一股風霜猛地席卷而過，距離王衝十幾步外的地方，一座爐火噗的一聲瞬間熄滅、冰凍。原本製熱的鐵爐迅速變得冰冷，然後表麵上覆蓋一層白色的冰霜。一處，兩處，三處……，就在王衝踏出房間的刹那，越來越多的爐火陡然熄滅。

就在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天地間的溫度直接下降了十幾度，而且還在以驚人的速度下降。王衝目光所及，地麵一層白皚皚的冰霜正在以驚人的速度籠罩大地，風雪呼嘯，眼前很快白蒙蒙一片。

“希聿聿！”

也就是片刻的時間，王衝耳中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陣希聿聿的馬嘶聲和士兵的驚叫聲。隔著一座呼羅珊城牆和一條底格裡斯河，大食人的營地一片大亂。

“王衝，你在這裡！”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高仙芝穿著鎧甲從風雪中大踏步而來：

“天氣出現異變，正在急速降溫，這種天氣恐怕對我們非常不利！”

而在他身後，程千裡、席元慶、婁師儀等人也跟著走了過來。

“好大的風雪，我們過來的時候看到城牆上已經結冰，都護大人，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程千裡也開口道。

這場風雪來的太突然了，而且降溫過程非常迅速，並且還在持續下降，就連程千裡都感覺到有些不妙，更不用說是其他人了。

——氣溫下降的太快速了，不是一度兩度，而是十幾度的下降，照這樣下去，普通士兵很快會受不住。

“哈哈，不必擔心，我早就已經準備妥當，這場大降溫，對我們來說，是福非禍！”

出乎預料，聽到眾人的話，王衝不但沒有絲毫的擔心，反而一臉的喜悅。他陡的扭過頭來，目光望向夜色中的某處，眼中若有深意。高仙芝、程千裡等人先是一怔，隨即下意識的順著王衝的目光望了過去，當看到王衝目光的方向，幾人身軀一震，刹那間仿佛明白了什麼。

風雪！

這對於城內的唐人、薩珊人、起義軍來說固然是個麻煩，但對於城外幾十萬露天而營，毫無遮攔的大食軍隊來說，才是真正的災難。

這一刹那，所有人頓時都明白過來了。

“……所以王衝，你所指的機會，就是這個嗎？”

高仙芝和王衝並肩而立，看著天地間漫漫的風雪和不斷增厚的皚皚白霜，突然開口道。

“嗯。”

王衝點了點頭，自己所期待的那一場暴風雪終於來臨了，一切已經沒有再隱瞞的必要。

小冰河期！

王衝望著天空漠漠的風雪，眼中陡的閃過一道念頭。除了他自己以外，包括高仙芝、巴赫拉姆等人在內，恐怕沒有人知道這場風雪意味著什麼。

這根本不是普通的風雪，也不是任何一個普通的嚴冬。“國之將亡，必有妖孽”，任何大災難之前，都必定有所征兆和異象，不久之前，怛羅斯之城上空出現的那場黑色日蝕就是這場大災難的開端。

而眼前這一幕大範圍的暴風雪，隻是這場大災難正式爆發前的初次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