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這一直都是穆塔西姆三世的心腹之患，甚至有時候，夜晚都難以入眠。但是現在仔細想想，那些唐人雖然來勢洶洶，但他們也成功的將所有隱藏的餘孽和起義軍全部吸引了出來。就像大祭司說的，隻要安撫住他們，等到大軍趕到，說不定就可以將他們徹底的一往打儘，一勞永逸！

如果能夠借此剿殺乾淨他們，那麼即便被這些唐人扣住要害，敲詐十億兩黃金，也絕非不可接受了。

——這是真正的一箭雙雕。

一瞬間，穆塔西姆三世瞳孔一縮，陡然之間安靜了下來。他的眉頭微動，低著頭，眼中露出了思忖的神色。

“胡拉爾，各地的兵馬大約需要多久才能到達？”

大食哈裡，穆塔西姆三世突然扭過頭來，望著大殿下，一名像鋼鐵一般，跪伏在地，一直沒有說話的大食總督道。

“帝國白屍”，胡拉爾！

雖然並沒有大食戰神屈底波那麼強大，那麼有名，但也是一場場戰鬥中鑄就出來的威名。因為膚色過於蒼白，就像屍體一樣，所以得名。

不過儘管如此，在整個大食帝國，還有周圍大大小小的國度眼中，胡拉爾的威名恐怕並不比鐵血總督艾布穆斯/林差。

他的冷酷、鐵血和嗜殺，某種程度上，恐怕比艾布穆斯/林還有厲害。落在他手中的對手，大部分都死狀其慘。

這一次，屈底波戰死，整個巴格達，應召而來的總督之中，最出名的恐怕就是這位“帝國白屍”了。

如果要對付呼羅珊的二十萬**和起義軍，胡拉爾絕對是當仁不讓的統帥，這也是大食哈裡發，穆塔西姆三世下意識的詢問他的原因。

“陛下，如果快的話，其實七天就可以彙聚大軍。但是都是些普通的兵馬，無法對城高牆厚的呼羅珊城造成太大的威脅。如果想要彙集足夠的人馬和頂尖大將，徹底毀滅呼羅珊的敵軍，至少需要十五到二十天左右！”

胡拉爾沉思片刻，終於站起身來道。

“連夜行軍，最多十天，所有大軍必須全部趕到呼羅珊，我絕不容許這些東方的異教徒在呼羅珊多待上一天。”

大食哈裡發，穆塔西姆三世陡的扭過頭來，不容置疑道。

“末將遵命！”

胡拉爾隻遲疑片刻，立即毫不猶豫道。

雖然時間緊迫，要想從大食的其他戰區彙集足夠的兵馬，並且在足夠的時間內趕到呼羅珊，幾乎不可能。對於帝國白屍胡拉爾來說，雖然時間緊迫，任務艱巨，但是隻要日夜行軍，並非不可能，而且也僅僅隻是需要死傷一些人罷了。

——因為對胡拉爾來說，這些根本不是他關心的。

轟隆！

就如同一架龐大的戰爭機器，東部的慘敗，屈底波的戰死，呼羅珊的陷落，以及王衝的要挾……，所有的這些都讓整個大食帝國震怒起來，並且迅速的進行兵馬調動。戰爭的氣氛不但沒有削弱，反而越發的濃烈。

……

“都護大人，大食人的下一座城池距離我們隻有數十裡，而且那裡城防空虛，隻要我們願意，二十萬兵馬跨過那條底格裡斯河，就可以兵不血刃的占領那座城池。而巴赫拉姆將軍也說過，從那裡往西，接連著就是十多座城池，而且城池和城池之間一馬平川，沒有任何天險。如果我們願意的話，很快就能將這些大食的領地占領。為什麼大人會在這個時候停下腳步，命令大軍就地休整？”

呼羅珊的穹頂大廳內，安西都護軍的四號人物婁師儀忍不住問道。

大食人的宮殿美輪美奐，穹形的屋頂上滿是各種細致的藤蔓狀花紋，而大理石鋪設的光滑地麵也和中原完全不同。地麵上甚至鑲嵌了很多珍珠、瑪瑙，奢華程度讓人心驚。不過此時此刻，大廳內，不管是高仙芝、程千裡、席元慶，還是李嗣業、黑甲侍衛、蘇寒山、薛千軍等人全部都無心於此，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王衝身上。

十多座大食城池，隻要眾人願意，全部唾手可得，但是王衝卻在這個時候停下了戰爭的腳步，這讓所有人都難以理解。

“嗬嗬，我問你們，我們一路西征，從怛羅斯到撒馬爾罕，再到呼羅珊，死傷了這麼多人，到底是為了什麼？僅僅隻是為了戰爭嗎？”

王衝微微笑道。

聽到這句話，大廳內，眾人都是一怔，誰也沒有想到王衝居然會拋出這個問題。大廳內基本上都是武將，作為武將難道不是為了戰爭而生嗎？所有這一切存在的意義，難道就不是為了打贏這場戰爭嗎？

這一刹那，所有人都不禁有些迷惑了。

王衝將所有人的反應都收入眼底，笑而不語。戰爭是一門藝術，它是一種手段而不是目的，每進行一場戰爭，都要明白它的目的和意義所在，這就是戰爭的戰略級彆思考。從廳內眾人的反應來看，這種戰爭理念，顯然是超越這個時代的。

“武將的職責就是打勝仗，但是現在我們已經擊敗大食人了，所以我們還需要繼續打下去嗎？已經死傷了十多萬，接下來我們要戰鬥到最後一個人嗎？”

王衝掃了眾人一眼道。

聽到王衝的話，眾人頓時都說不出話來。大唐和大食的這場戰爭，雖然最後以大唐獲得勝利而告終，並且一路打到了呼羅珊，深入大食帝國的腹地，和他們的帝都巴格達也相隔不遠，直接威脅這個龐大的帝國，不過大唐也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為將者就應該帶領大軍打勝仗，如果軍人的職責不是這個，又能是什麼呢？

戰爭的目的並非殺人，也不是為戰而戰，一切都是為了利益，隻要有利可圖，一場戰爭才能夠進行下去，才能夠對國計民生有所助益，而不是成為負擔。

曆史上，戰爭就是因為純粹的殺人，才會受到詬病，被稱為窮兵黷武，甚至連整個國家都受到拖累。漢武大帝南征北戰，文治武功天下第一，被稱為千古帝王，但卻在晚年飽受詬病，國力衰弱就是因為如此。

“戰爭牽扯到的範圍，方方麵麵，非常龐大，各種人力、物力、戰爭器械，還有兵馬、糧草，都耗費巨大，所以儒家才會百般攻擊。所謂文武相輕，文武不和，就是這個原因。如果一場戰爭不能為帝國帶來利益，是絕對不會有任何人支持的。”

王衝望著身後眾人，沉聲道。

文臣武將之間的衝突由來已久，貫穿各個曆史和朝代，每一次的爆發都會引發朝廷的震蕩，甚至引發一個帝國的崩塌和陷落。認真審視，其根本原因並非表麵上文臣武將的差異，也絕非文臣儒雅，武將粗魯，究其根本原因是一場戰爭無法為一個帝國帶來任何的利益。

不僅僅是文臣，在所有人眼中，戰爭就是一種消耗，消耗大量的戰馬、牲畜、糧草，還有無數的性命，它所有的一切都是負麵的。一旦邊陲發生戰事，武將遠征，進行防禦性的反擊，最後擊潰敵人，贏得勝利，也僅僅隻是不減分，但卻並不足以加分。

在整體上，軍隊和戰爭給人的印象永遠都是負麵的，總是和死亡相伴。或者按照某種說法，一旦開始戰爭，就意味著大肆的征收兵馬和糧草，造成民間一片恐慌。

但是如果戰爭能夠帶來利益，而且是龐大的利益，並且惠及百姓，那麼一切截然不同。

不從根源上改變這個問題，文武之間的衝突就永不會結束，戰爭就會一次又一次走入窮兵黷武的死胡同之中。

大廳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就連高仙芝都露出思忖的神色。

王衝這番話，當真是連高仙芝都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軍人已經習慣了戰爭，一旦占據了上風，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趁熱打鐵，將戰果繼續擴大。而不是像王衝這樣含而不發，明明可以將十幾座城池接連攻破，但是偏偏約束大軍，備而不戰。

而是在這個時候，向大食提出議和要求，並且以十幾座大食城池為砝碼，提出戰爭索賠。

這種戰爭形式，彆說是幾千年曆史的中土，就算是在整個大陸地曆史上，也是從未有過的。不得不說在王衝身上，總會有許多新奇的東西惹人深思。

“可是，王衝，十億兩黃金如此龐大的數字，大食人真的會同意嗎？”

一旁，程千裡微微皺著眉頭，忍不住問道。

這封信是他親自主導，並且婁師儀捉筆，他過目之後寄出去的，所有的內容他全部一清二楚。十億兩黃金這個數字，就連他當初看到都咂舌不已，這麼多的黃金堆積起來，恐怕真的就是一座山了，直接就可以買下大量的城池，大食人真的會答應這種漫天要價嗎？

最開始，程千裡以為這隻是王衝的某種戰略手段，為了某種更大的戰略，但是現在看起來，他完全是認真的。

“哈哈哈，為什麼不？”

王衝看著廳內眾人，一臉自信道：

“十億兩黃金雖然不少，但是對於大食來說，卻不是不可以承受，這個帝國的皇室可比我們想象的富有得多，而且這件事情也由不得他們不答應。就像你們所看到的那樣，如果大食拒絕，我們可以迅速跨過底格裡斯河，直奔其他城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