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火樹！——”

突然，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喊從遠處傳來。看著大軍中的王衝，以及被他一劍刺穿，高舉在天空的火樹歸藏，大欽若讚心中有如萬箭穿心。

那一刹那，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整個人的靈魂都宛如被人剝奪了一般，目光更是灰暗無比。

西南之戰，數十年累積的阿裡王係鐵騎全軍覆沒，折戟沉沙，全數覆滅於洱海之畔，甚至整個阿裡王係高原化為一片無人區，大欽若讚眼神沒有灰暗過；被藏王關進王都地牢之中，一直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大欽若讚眼神沒有灰暗過；在怛羅斯的戰場，一次次的失敗，大欽若讚的眼神沒有灰暗過；當“高原之鷹”都鬆莽布支戰死於沙場上，大欽若讚的眼神同樣沒有灰暗過……

但是當火樹歸藏被王衝一劍刺穿，高高舉起的那一霎，大欽若讚眼中光芒泯滅，沒有了絲毫的生機。

“大相，走！”

戰場上，狂風呼嘯，一聲焦急的大喝聲從耳邊傳來。火拔桑野帶領著殘餘的穆赤大鐵騎，看著大欽若讚的背影，眼中滿是焦急。

大食人已經敗了，屈底波都被斬殺，烏斯藏人也再沒有留在這裡的任何理由。唐人隨時都會衝殺過來，當務之急是保存生力軍，逃離怛羅斯，返回烏斯藏。

然而此時的大欽若讚失魂落魄，望著火樹歸藏的方向，整個人聽若未覺。

“你們幾個趕緊過去，把大相扶上戰馬，立即撤離！”

火拔桑野心中焦急，叫過兩名穆赤大鐵騎，立即命令道。

“是！”

兩名穆赤大鐵騎領命，迅速翻身下馬，手忙腳亂的托起大欽若讚，將他送上馬背。

“快走！”

下一刻，一聲令下，火拔桑野帶著大欽若讚和剩下的穆赤大鐵騎，以及殘餘的烏斯藏鐵騎一路掀起滾滾煙塵，朝著遠處倉皇逃竄而去，甚至連身後的大食人都已經顧不上。“大難臨頭各自飛”，大唐的兵馬很快就會追殺過來，這個時候隻能各自逃命了。

火拔桑野等人速度很快，隻一會兒就已經奔出了數千丈。而聽到身後的動靜，看到一路絕塵而去的烏斯藏人，艾布穆斯/林此時也不禁長歎一聲，神色複雜，知道大勢已去：

“傳我命令！不必阻擋，大軍全速撤退！”

有烏斯藏人配合，大食或許還可以勉力阻擋一會兒，儘力多保存一點兵力，返回撒馬爾罕，但是西突厥人逃了，現在連烏斯藏人也逃了，整個戰場隻剩下大食人，獨木難撐，也隻有逃跑一途了。

“蹄噠噠！”

大食人兵馬如山，數萬的兵馬丟盔棄甲，慘嚎陣陣，一路朝西瘋狂逃跑。這一次不同於前麵幾次，沒有了任何的抵抗，也不再是戰略性的撤退，甚至連撤退的號角聲都不用，所有人都在瘋狂逃跑保命。

“殺！——”

一聲大喊響徹天際，戰鼓隆隆不絕於耳，高仙芝、程千裡、席元慶、王嚴、崔驃騎、李嗣業等人很快衝鋒而出。而幾乎是同時，神武軍、神獄軍、龍驤軍、虓虎軍等精銳部隊，包括蘇寒山的弩車部隊全部如潮洶湧，一個個跨過第一道鋼鐵防線，向著前方潰退的大食軍隊銜尾追殺而去。

而戰場上，鏘，王衝也緩緩抽回長劍，將火樹歸藏的屍體緩緩放了下來。

“來人！將火樹歸藏的屍體妥善處置，給他一個體麵的葬禮。”

王衝坐在馬上，開口道。火樹歸藏一直到最後也沒有等到王衝的答複，但是當火拔桑野拉著大欽若讚強行離開，一路遠遁的時候，這位烏斯藏帝國的西南名將，曾經和章仇兼瓊相抗衡的帝國大將，終於閉上了眼睛。

做為敵人，王衝本來對他充滿了殺機，但是當火樹歸藏真正死亡之後，王衝心中的殺意褪去，隻剩下純粹的，對於一個真正大將的尊重。

雖然互為仇敵，但是火樹歸藏卻算得上一個真正的軍人，即便是在最後一刻，他想的也不是自己，而是已經逃跑的大欽若讚。

那絲笑容給王衝留下了極深的震撼。

“或許這就是你最好的歸宿。”

王衝腦海中閃過這道念頭，很快回過神來，望向了遠方。那裡戰馬隆隆，煙塵滾滾，大食人、烏斯藏人正在潮水般撤退，王衝的目光頓時變得淩厲起來。

這一次，不管艾布穆斯/林逃到天涯海角，王衝都會一路追殺下去，絕不會再給他任何的喘息之機，更不會讓他們卷土重來。

“駕！”

王衝身軀一縱，白蹄烏長嘶一聲，立即帶著王衝騰空而起，猛地一步追出十多丈，向著前方追殺而去。

而隨著王衝的出動，所有大唐在怛羅斯的力量傾巢出動，就連遠處早已衝出老遠的西域各大雇傭兵部落的牧民，也一個個興奮的嗷叫著衝了回來，收攏著自己的牛羊，然後也跟著大軍衝殺而去。

“果然是神兵！果然不愧是神兵啊！”

一名頭上裹著白色頭巾的西域牧民激動得全身發抖，這一次大唐真是給了他們一個巨大的驚喜。不管是之前利用十萬羅刹大地堡壘陣伏殺屈底波，還是最後那一幕驚天動地的戰爭，大唐方麵事先都沒有泄露出一點消息，就連他們這些盟軍都被瞞過了。

不過這個時候，沒有人埋怨這一點，隻要能夠擊敗大食，贏得這場戰爭，這樣就足夠了。戰爭還是交給負責戰爭的人來進行。

“聽我命令，二組三組拆卸鋼鐵城牆，一組用運兵車馱上所有的鋼鐵，準備隨軍出征！”

張壽之發須飛舞，一雙蒼老的眼眸雪亮無比。和王衝合作了這麼多次，張壽之早已並非單純的土木工匠，對於戰爭上的事情也絕非一無所知。在相持了數個月之後，張壽之心中有種感覺，這一戰，這一場追殺，絕不會輕易停止，這將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大追殺，而怛羅斯之城的這些鋼鐵城牆，將在王衝日後的戰爭中，發揮出巨大的作用。

——當身後這座怛羅斯之城倒塌，這裡就沒有了任何防守的價值，光禿禿的地盤，就連放牧牛羊都不利，無論如何，這裡都不再值得駐守。以王衝的性格，防線必然會前推，這是雙方良久形成的默契。

“殺！”

以烏傷鐵騎、同羅鐵騎為先鋒，其他大軍在後，牧民和工匠兵殿後，一場史無前例的大追殺從怛羅斯開始了。大軍日夜不停，就連神獄軍、神武軍、龍驤軍等頂尖軍團都放棄了步戰，換騎上了戰馬，在後方銜尾追殺。

正常的情況這本來是大忌，也不利於這些頂尖兵種的威力發揮，但是這個時候，任何的兵種戰術都顯得無關緊要了。因為所有的大食鐵騎已經完全喪失了鬥誌，這些悍不畏死，以戰鬥為生的大食人，第一次在東方遇到了比他們更加驍勇善戰的對手，第一次品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創和潰敗。

……

“大相，快走，前麵就是石橋，隻要過了那裡，我們就可以將石橋斬斷，然後沿著大小勃律返回烏斯藏高原，擺脫唐人的追殺！”

前方，火拔桑野焦急叫道。這一次唐人的追殺比想象中的還要凶猛，從怛羅斯戰場一路逃跑，身後唐人震天的喊殺聲就一直沒有斷過。這一次，他們似乎已經下定決心，不將烏斯藏人和大食人趕儘殺絕決不罷休。

火拔桑野天性高傲，這一戰他本來是帶著為穆赤大鐵騎以及所有的烏斯藏人正名聲而來，但是現在，火拔桑野連回頭看一眼都不敢。

王衝、高仙芝、黑甲侍衛還有程千裡等人的氣息就像一團團風暴般不斷逼近，放眼整個烏斯藏，幾乎無人可以與之相抗衡，就連達瑪赤摩這麼高傲的人，都扛起了自己的佛刀，跟在自己後方使勁逃跑。

而艾布穆斯/林和齊亞德那裡，因為之前輸送功力給屈底波，兩人現在孱弱無比，甚至連休息一下，恢複功力的時間都沒有。

這樣的烏斯藏和大食，已經沒有和大唐一戰的資格了。

“達延爾鬆茸，你率一支軍隊去騷擾大食人，稍稍阻擋他們一下，唐人的注意力現在全部都在大食人身上，隻要他們多混亂一刻，我們就多一線生機！”

火拔桑野突然扭過頭來，望向一旁的達延爾鬆茸道。雖然都鬆莽布支戰死，火樹歸藏戰死，但是烏斯藏終究還有些生力軍在。

“明白！”

達延爾鬆茸聽到這話，二話不說，扭過頭來，帶著一支大軍朝著大食人的方向衝鋒而去。

隻是一波衝鋒，叫罵聲連天，大食人被達延爾鬆茸一阻，後方的兵馬果然慢了不少，看起來一片混亂。如果是以前，火拔桑野絕對不敢這麼乾，但是現在戰爭失敗，雙方已經談不上什麼盟友了，隻要大相和自己返回烏斯藏，其他的一切便都無關緊要。

“上！所有人快上！通過石橋之後，將這裡立即斬斷！”

火拔桑野厲聲叫道。蹄噠，一匹青稞馬縱躍而起，迅速登上了這座眾人來時的石橋，而在它身後，成百上千的烏斯藏大軍有如過江之鯽般，紛紛朝著前方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