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三章
空氣中氤氳著濃烈的血腥味,但是兩名黑袍人對飲如常,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如果獨狼在這裡,一定會吃驚不已,因為這些人的著裝,還有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和當初在劍閣追殺他們的人一模一樣。
誰也沒有想到,他們從西南一路追蹤到京師中來。
“看來必須得請陸吾出手了。”
不遠處,第三名黑袍人踩在一具屍體上,拭了拭自己手中沾血的長劍,突然開口道。
一刹那,整個酒樓裡一片死寂,空氣中隱隱飄蕩著一股恐懼的氣味。
“怎麼,你們不願意?彆忘了,任務要是失敗,我們統統都得死。”
看到兩人沉默,第三名黑袍人突然冷冷笑道。
“可是……,陸吾殺性太重,要是鬨得太大,惹得皇宮中的那位注意,我們所有人恐怕都是死路一條。”
坐在酒桌邊飲酒的一名黑袍人顫聲道。
大唐的京師,號稱整個天下最危險的地方,就是因為那座太極殿中坐鎮著當今天下最強的存在,大唐的天子陛下。
聽到這句話,第三名黑袍人也頓時沉默了,眼神中透出深深忌憚的神色。
“哼,放心,我們隻不過是一些小蝦米而已,以他那樣的存在,又怎麼可能看得上我們?而且身為皇帝,日理萬機,難不成你們以為他真的會丟下朝事,跑過來對付我們幾個小人物?”
這番話看似說給那兩名黑袍人的,但更像是第三名黑袍人用來說服自己的。
“反正,這件事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如果不想死,就把陸吾放出去,隻要殺掉那小子,我們就是大功一件。到時候儘快離開京城不就行了——你們該不會以為我們還有彆的選擇吧?”
第三名黑袍人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堅定。
“就照你說的辦吧。”
兩名黑袍人眼中光芒變化,沉默良久之後,終於點了點頭。
“陸吾一出,那小子必死無疑,不過這樣一來,我們就得儘快離開這裡。”
最後一句,酒樓裡漸漸歸於平靜,一切再無聲息。
……
街道上的刺殺,對於王衝來說隻是一個小小的插曲,甚至連讓他的心情波動一下,都很難做到。
另外找了一輛馬車,王衝轉了一下方向,直接朝著宮門而去。
“帶我去死牢。”
王衝亮出自己的王侯令牌,一路暢通無阻,朝著死牢而去。王衝是天子門生,他的少年侯令牌上,有一條五爪金龍的印記,那是所有王侯中獨一份的,也是聖皇給予王衝特彆的恩賜。
除了後宮深處,以及某些特定的地方,王衝憑了這塊少年侯的令牌,幾乎可以在大半個皇宮裡暢通無阻。
死牢是關押重罪囚犯的地方,關押進死牢的人很少能夠出來,但是相比起隻有聖皇赦令才能生還的天牢,死牢就輕上太多了。
王衝的二哥王孛就關在那裡。
“侯爺,裡麵請!”
依然是那幾個守衛,但是這次見到王衝,神色中卻多了很多的敬畏,說話的時候躬著身,低著頭,眼睛看著地麵,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王衝的名聲,就連他們這些皇宮深處,守衛死牢的護衛都是如雷貫耳,敬畏無比。
這已經不是王衝第一次進入死牢了,對著幾名守衛死牢的護衛微微點了點頭,王衝穿過死牢的大門,熟門熟路的向著大牢的最深處。
暗牢裡一片死寂,而且周圍充斥著一股強烈的,令人不安的死亡氣息,就好像踏入了一處危險的幽冥世界一樣。
不過,儘管如此,暗牢裡卻一點冰冷的感覺都沒有,恰恰相反,虛空中充斥著一股炙熱的力量,就好像地底下有一座活火山一樣。
——和王衝第一次到達這裡的時候相比,這一切是截然不同的。
“二哥。”
王衝叫道。看著牢房裡那個披頭散發,背對著自己的身影,王衝眼中閃過一絲憂鬱的神色。
這種不斷釋放出的熱力是不正常的,王衝可以感覺得到,二哥王孛身上的狂血症越來越嚴重了。
牢房裡靜悄悄的,除了那種充斥牢房的熱力,其他什麼也沒有。
“去見過許綺琴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王孛突然開口道,聲音一片淡漠,聽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
“是。”
王衝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沒有人知道許綺琴被關押在許家的事情,不是其他人說的,而是王衝的二哥王孛給王衝留了一張小小的字條。
西南之戰,許綺琴安排的第二波糧食、軍械、人馬,隻不過出京三百裡,就被齊王想儘辦法扣押、攔截,而替齊王當馬前卒,帶領眾人全力阻止這件事情的,就是周璋。
齊王是大唐的親王,皇親貴胄,很多事情他是絕對不能親自出麵去做的,但是周璋不一樣,他是齊王義子,拿著齊王的令牌,可以到處借勢,阻攔王衝。
但是對於齊王來說卻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至少不會受到禦史的彈劾,真要出現什麼問題,齊王可以撇得乾乾淨淨。
當時的情況,許綺琴內憂外患,同時受到家族和齊王的壓力,沒有辦法抽身出來,而第二波糧草、軍械、人馬,對於西南正苦苦支撐,限於鏖戰的安南都護軍來說,又極其重要。
周璋和齊王就是卡在這個節骨眼上的時候。
然而就連周璋恐怕都沒有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遇到從死牢裡離開的王孛,他一輩子的死對頭。
那一戰的結果,周璋被打成重傷,最後一刹那快要被殺掉的時候,王孛突然清醒了過來,但是周璋身邊帶的那些人,卻被狂血症爆發的王孛殺得屍橫遍地。
京師之中,一場針對王衝的陰謀就這麼被橫空出世的王孛大殺一通,化解無形。王孛是得到聖皇允諾,可以免死的,但是對於許綺琴,王孛就沒有辦法了。
畢竟是許家內部自己的事情,王孛也不好插手,總不能狂血症爆發一通,把許家的人也殺個精光。
所以那一戰之後,王孛留下一張給王衝的字條,又返回了死牢之中。
王孛也因此成功躲過了禦史的彈劾,而皇城禁地,又是死牢之中,哪怕齊王聽說之後,氣得勃然大怒,也絲毫沒有辦法。
“我隻能幫你這麼多,既然你一切都已經解決了,就不應該再來這裡,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王孛道,依然背對著王衝,聲音中沒有絲毫的波瀾。
“你是我的二哥,我們是一家人,為什麼我不能來?”
王衝平靜道。
“不用說這些,我幫你,也隻有這一次,我並不見得每次都會幫你。另外,你離開之後,我會告訴守衛,再也不會會見任何人,所以……不必再來了!”
王孛的聲音冷漠無比,透出一股濃濃的逐客的味道。
王衝看著那道熟悉的背影,心中一痛,猛地抽搐了一下。這就是他的二哥,從小到大,我行我素,所有的痛全都一個人承擔。
他以為一切都可以一個人解決,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變化。
“二哥,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躲在死牢裡麵就能解決的。而且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逃避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王衝看著死牢裡全身綁著鎖鏈,披頭散發的二哥,眼中閃過一絲尊敬,又閃過一絲深深的同情和痛苦。
砰!
下一刻,王衝腳下重重一踏,監牢顫動,一股磅礴的血色突然從王衝體內爆發出來,監牢裡本來已經熾熱的溫度,頓時再次拔高了一層。
王衝的氣質,原本給人的感覺是溫文爾雅,風流俊逸,但是這個時候,突然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整個人的氣息狂躁、暴虐,充滿了嗜血和殺戮的味道。
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現在的王衝和王孛的氣息居然有著六七分的相似。
“這不可能!!”
大地嗡鳴,王孛猛地轉過頭來,他的雙眼大睜著,裡麵布滿了血絲,不可置信的看著身後,神情同樣猙獰無比的王衝。
“怎麼會有這種事情,一代王家子弟隻會有一個人得狂血症,我以為隻有我一個人就足夠了,為什麼你也會有狂血症?!!”
嘩啦啦,手臂粗的鐵索振動,發出陣陣巨響,光芒一閃,王孛瞬間出現在柵欄邊,蒼白的兩隻手臂從柵欄的縫隙探了出來,抓向王衝,但是距離王衝還有數尺,便驟然一滯。
——整個監牢本來就是為了防止王孛的狂血症,隻要站在過道上,根本就不可能受傷。
但是此刻的王孛卻渾然不覺,他的額頭上青筋爆起,神情猙獰,看起來仿佛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狂血症……,一代之中居然有兩個人,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王孛喃喃自語,說到後來,雙手抱頭,渾身籟籟顫抖,滿頭蓬亂的頭發更是瘋狂的舞動。
“啊!不應該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最後一刹那,王孛猛然仰起頭來,圓睜著眼睛,發出一陣痛苦至極的嘶吼,整個監牢都在他的嘶吼聲中,簌簌的顫抖。
王衝沒有說話,看著二哥王孛痛苦的樣子,眼神中也掠過一抹同樣的神色。
狂血症是王家背負的詛咒,也是二哥獨自扛起的負擔,自從第一次發現自己有狂血症開始,二哥就開始刻意的疏遠大家。
他甚至為至求到宋王和聖皇,把自己關到暗無天日的死牢深處。
王衝知道他在怕什麼,他是怕自己像傳說中的那位祖上一般,把自己身邊的親人殺光。如果可能,王衝也不想這樣逼迫他。
但是王衝深深知道,自己這麼做並不止是在逼迫他,同樣是在幫助他。如果一直關在這座暗無天日的死牢裡,二哥的一生就真的毀了。
王衝不能看著他這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