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把眼前的陸元武當成前世的陸元武，並沒有當他是書裡原主的丈夫，可她現在覺得，也許他錯了。

不管他和陸元武多像，他們也不是一個人。

眼前的男人，不是她愛的那個人。

她頓時感覺胸口悶悶的，呼吸有些不暢，心臟也鈍鈍得疼起來。

可她閉上眼睛，眼前閃過他從首都回來，他們在公社偶遇，她追著他質問，她被陸彩虹等人圍攻，他回來給她解圍，陸西樓掉進雪窟窿裡，他磨破雙手將他們拉上來，她三嫂三哥跳進冰窟窿，他毫不猶豫地下去搶救，……她和他相處的這些日日夜夜，都是感情，並不是說一句不愛就不愛的。

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來。

她一哭，陸元武的心就要碎了，他忍著後背的痛上了炕，跪坐在她麵前將她抱進懷裡。

“對不起，小秋……”沈雁秋卻哭得更加委屈傷心了。

陸元武哄了她好一會兒，才終於把她哄住，看她眼睛紅腫著，睫毛被眼淚打濕顯得越發柔弱可憐。

他就感覺自己不是愛上了兩個女人，而是把兩輩子的愛都傾注給了懷裡的這一個女人。

“乖，我幫你上藥。”

他誘哄她，昨晚上擦過藥膏的。

隻是昨晚上他情緒激動，生怕會忍不住再次傷害她，所以不敢仔細看，沈雁秋原本還哭唧唧的，這下子脖子連著耳朵和臉頰一下子紅透了，“你……你快去上班吧。”

陸元武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去扯被子，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乖，我幫你看看。”

他好說歹說幫她看看擦藥膏，看完以後就恨不得殺了自己。

他竟然弄傷了她，哪怕是在無意識的時候也不能被原諒。

他寧願自己受千百倍的傷痛，也不願意她有一點點傷。

看他陰沉著臉，眼神痛苦的樣子，沈雁秋卻突然心軟起來，“沒事了。”

她的身體素質很好，新陳代謝旺盛，皮膚的愈合能力也比較強。

有時候切菜受傷，比彆人恢複得也要快一些。

所以她哪怕生過三胎，其實身體恢複得很好，並沒有其他產婦的那些常見病。

陸元武默默地幫她上了藥，因為心疼，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動作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柔。

他將她所有的細微反應都收入眼中，就發現她這些小動作跟小秋是一模一樣的。

他心中的愛意就越發濃鬱泛濫。

他再一次告訴自己，他沒有背叛小秋，她就是小秋，他會用兩輩子的愛來愛她。

他用力抱著她，卻又怕自己力道太大弄疼了她，最後隻能一遍遍溫柔地親吻她的臉頰，頭發。

沈雁秋畢竟不是小孩子，在短暫的懼怕和慌亂之後就冷靜下來，她捧著陸元武的臉關切地看著他，目光裡不無擔憂。

“你……昨晚上發燒了，到底怎麼啦？

生病了嗎?”昨晚上他的精神狀態不對勁。

平日裡陸元武冷靜自持，沉穩乾練，看不出絲毫異樣，昨晚上的行為簡直奇怪得不像他本人。

陸元武將額頭貼在她額頭上，淡淡道：“有點……發燒。”

沈雁秋感覺他額頭還微微熱，但是不如昨晚上那麼炙燙，倒是好了許多。

她柔聲道：“我陪你去醫院看看。”

陸元武搖頭，她都這樣了，他哪裡舍得她下地。

他道：“我已經給你請了假，你今天在家好好休息，我陪你。”

他火車站那裡雖然忙，但是有些事不是非得他去盯著，畢竟火車站有他製定的規章製度，哪怕他不在也能運轉如常。

而貨運站、新站那裡也有專人負責，分工明確，運轉良好，根本不需要他盯著。

再者就算再忙，隻要她需要，他也一定會騰出時間來陪她。

沈雁秋讓他拿體溫計量了量，他還是有些低燒的，她對他突然發燒很擔心，逼著他去醫院看。

陸元武卻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因為後背的傷導致他發燒，而快速地發燒升溫導致他大腦受到不同尋常的刺激，進而讓他恢複了全部記憶。

因為這一次恢複記憶和之前順其自然不同，外力導致他情緒激動然後陷入一種無意識地失控狀態中。

就算如此，他依然不能原諒自己對她的傷害。

陸元武在家裡陪了沈雁秋一上午，中午又給她做飯，下午沈雁秋就受不了他用那樣深沉又深情的眼神看她，讓她有一種被什麼盯上的感覺。

吃過午飯，她再三保證自己沒事，又看他真的退燒無事就趕他去上班了。

晚上，陸甜甜和沈小莉還有小北城三個孩子先回家，回來以後他們就寫作業、聽收音機、又描繪花樣，都有自己的事情做。

苗翠雲則和劉鐵軍一起做飯。

陸元武回來的也不晚，他還帶了一箱子書本回來，放在臥室的書桌上，對沈雁秋道：“成傑他們弄了一批書，我看有幾本寫吃的散文隨筆，拿回來給你。”

聽說有名家美食散文隨筆，沈雁秋立刻歡喜地跑過來翻看。

他這是拐著彎兒地給她道歉呢。

他真的沒騙她，有當代很多名家的美食散文隨筆，還有古代的一些書籍，例如《隨園食單》《食珍錄》等。

除了這些，甚至還有一些英文原著，一些名著翻譯，例如契訶夫、巴爾紮克等，還有林語堂、魯迅、巴金等人的書，都是很有收藏價值的。

她翻翻那些外文原著的書，這應該是民國時期傳入國內的，另外那些譯本也是新文化運動的時候經由一些文學大家翻譯引進來的。

她眼睛彎彎地的，清亮無比，“哪裡弄來的？

還有嗎？

如果有的話，我們多買一些。”

那十年運動的時候，尤其66/67年毀壞了很多珍貴書籍字畫，想來令人十分痛心。

好在也有人敢於冒著風險將那些書記收藏起來，這時候得以重見天日。

她前世就喜歡買書，收集各種古書珍本，這是源自於爸媽的愛好，後來陸元武還專門給她建過一個私人藏書室，不亞於一個小型的圖書館。

她拿起那本《飄》翻了翻，已經泛黃且有些書頁脫落甚至生過黴斑，看起來非常有歲月感，卻讓她忍不住翻閱起來。

陸元武在一旁看似若無其事，卻一直用餘光瞄著她，看她在翻閱那本飄，他頓時一窒。

他隨意地捏著一本書脊，注意力卻全在沈雁秋身上，看著她眉眼彎彎，眸光清亮，唇角帶著淺淺的笑。

她身上有一種讓人移不開視線的魅力，知性、自信，似乎有一種能溫柔歲月的力量。

眼前的沈雁秋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鄉下女人，也絕對不像一個六七十年代的女人。

她的眼神、言行、做派跟周圍的女性看似大致，可仔細品品卻處處不同。

陸元武覺得如果把她拿到現代去，那麼也毫不違和，而把周圍其他的女人拿到現代去，卻絕對不會很和諧。

意識到這一點，他心跳都快起來。

其實之前他就注意到沈雁秋的不同，甚至可以說在他從首都回來，在縣城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就已經覺察她的不同。

那時候她和侯耀強走在一起，說說笑笑，從容自若，後來她被顧仁糾纏，冷豔高傲，沒有半點惱怒和羞澀，再後來……反正每一次見她，她都不是這個時代女人所表現的那種特質。

反而是現代女人所有的那種獨立、自強、平等的氣質，或者進一步說，她身上就是小秋那讓他著迷的，愛之若狂的東西。

就算他當時失去了關於小秋的記憶，可愛她已經滲入他的骨血成為他的本能，哪怕在另外的時空，隻要看到她，他依然會在第一時間被她吸引，在日漸相處中愛上她。

他相信冥冥中一切都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