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已變 媚娘:陛下當斷則斷(1 / 1)

立政殿後殿一如既往溫暖如春。

薑沃進門後,很快去掉了外頭的大氅,隻穿著冬日官服,都覺得有些熱。

然坐了一會兒後,卻見在床上倚著的媚娘,還伸手攏了攏身上披著的如意雲紋錦襖。

她雙手按在榻上,身子前傾靠近媚娘問道:“姐姐冷嗎?”

媚娘道:“也不是冷,就總覺得身上有點寒意似的。”

見薑沃眼睛一眨不眨看她,媚娘又很快笑道:“你不必擔心,女人有身孕的時候,總是多少跟平時不同——有的人畏寒有的人不耐熱的都是常事。且昨夜和今晨,尚藥局的奉禦都來扶過脈了,孩子已有兩個多月,胎像也挺穩的。”

媚娘邊說,還邊拍了拍薑沃按在床榻上的手,以做安慰。

卻見薑沃沉默片刻後道:“姐姐,先生今冬一直在梁洲,臘月裡我還給先生送過信和年禮——我再去信請先生回來為姐姐診一診吧。”

媚娘不由微愕道:“何至於此?”

她知薑沃說的先生,自然是孫神醫:“從前你可從未主動擾過雲遊在外的孫神醫。”

薑沃也不想媚娘有什麼心理負擔,於是放鬆了語氣道:“這不是想著,姐姐這兩次身孕離得太近了,就總有些不放心——弘兒是八月初一出生的,這才過了元日,姐姐就診出兩個多月的身孕。”

算起來,幾乎是中間沒有間隙。

媚娘目光先環過殿中——她一貫不愛太多人在身邊,此時寢間內隻有嘉禾,也隻是在門口候著。

媚娘這才微微一歎:“是。”

媚娘麵容與語氣裡,極罕見露出些疲倦之意:“我也知道,若隻有弘兒一個自然不夠。但我也未想到這個孩子來的這樣快。”

薑沃隻覺出現在媚娘麵容上的疲倦,像是一根細卻韌的絲線,勒在她心口,勒出一種細密的疼。

她忍不住反過掌心,將媚娘方才安慰她的手握住。

媚娘感覺到她握著自己的力氣,再次搖頭笑笑示意無事。

她聲音放的很輕:“想想臘月裡朝上這些大事——還好弘兒沒出生在那時候,否則兩頭用心費神,隻怕顧不過來。”

向來女人生產是最脆弱的時候,自己就在鬼門關門口轉圈,自然顧不上彆的。

薑沃道:“姐姐,就這麼定了,我請先生回來診一診,彼此都好放心。”

媚娘想了想,到底是接連懷孕有些沒底,就點點頭:“好。”

抬眸,神色有些複雜:“隻是……難為你了。”

孫神醫不是能輕易請動的人,薑沃這回為了她請孫思邈從梁洲歸長安,也是因為有多年來往的情分。

但這種情分隻能救急,斷沒有形成慣例,總驚動延請孫神醫從外地歸來的道理。

薑沃這是把救急的機會,毫無猶豫地留給了她。

室內一片安靜。

兩人隻是靜靜相對而坐,彼此相伴著。

*

薑沃坐了良久,直到媚娘疲色隱去,恢複如常。

“那我先回去了。姐姐歇一歇吧。”

誰料剛起身,就聽外頭宮人報文成公主到了。

媚娘忙命請,薑沃也就站住了未走。

簾子微動,文成公主進門,麵上帶著恬淡溫和笑意:“今日進宮,在皇後處聽聞昭儀有孕,自然要來賀喜。”

媚娘笑道:“公主快坐。”

薑沃也對她招手:“看,我已經給你搬了繡墩來。”

文成就跟薑沃一般,也坐在媚娘榻前的繡墩上,順手給媚娘整了整錦被一角,溫聲關懷媚娘有無不適。

彼此語氣熟稔。

說來,一年多前,文成公主第一回欲拜訪媚娘時,正好遇到‘淑妃為宮正司拆遷,媚娘又去給淑妃拆遷事’。

都未見到媚娘,文成便出宮去了。

如今卻已然相熟。

熟到直接跳過宮中那些客套賀喜之詞,媚娘還直接問起:“江夏王身體如何了?可撐得住這一路西行?”

其實現在叫江夏王已經很不妥當了。

隻是三人私談,彼此沒什麼忌諱,才依舊用了舊時稱呼。

因‘房遺愛謀反案’,江夏王李道宗被牽連貶至西州都督府。且都未能在宮中過年,年前就出發了。

與吳王、高陽公主等國除流放之人一樣,不顧隆冬日大雪,被迫發程。

用長孫太尉的話說:罪臣逆黨能留得一命,便全賴皇室血脈。逃得性命已然是僥天之幸,既已定罪當立執,難道還妄圖在京中過個年開了春再舒舒服服地走嗎?

有太尉發話,年前,該走的人就都走完了。

長孫太尉正好意氣風發過年。

且說江夏王此番啟程往西州都督府去,卻不是去做都督,而是做果毅都尉。

大唐是府兵製,軍府又稱折衝府。果毅都尉正是折衝府的官員——還是副職,位列六品。

從位高權重江夏王,一下子變成六品果毅都尉,直接給李道宗氣病了。故而媚娘見了文成公主才有此一問。

“我去送的父親。”文成公主當年和親前,曾被記作李道宗之女,從此也稱一聲父親。

“已然將陛下回護之心都與父親言明,亦請他老人家好生保重自身。瞧著父親精神倒是不錯——還道必要撐住,等將來回京與太尉重逢之時。”

文成公主說的很委婉,其實李道宗的原話是:氣是難免的,但想想也不能氣死自己,我還得等著回來看看長孫無忌什麼下場!如今他在朝上竊弄威權,構陷株連,來日他待如何,我必要親見之!

薑沃聽出了文成公主委婉話語後的原意,心道:俗話說得好,恨比愛更加長久,江夏王懷著這樣的執念也好。

說過江夏王事,又關懷了媚娘兩句,文成也很快起身告辭,隻讓媚娘多歇歇。

*

薑沃與文成一起從立政殿後門出去。

薑沃總覺得文成似乎還有話要說,於是邀請道:“不如去太史局坐坐吧,正好你上次要的幾本書,我給你找到了。”

這一年多來,文成正忙於一事——將她在吐蕃所見過的地勢、山川、氣候、風物、人口等寫下來,準備編成一本《吐蕃地誌》。

不過文成雖在吐蕃待了九年,其實基本隻在吐蕃都城裡呆著。

因而她這本書,與其餘地誌不同,山川河流等地理記載不多,主要所載的是吐蕃風俗、人物。

這都是她九年來親眼所見,親身體會,比從前鴻臚寺靠著與吐蕃往來使臣整理出來的吐蕃風物詳實許多。

文成是個認真的性子,欲成此書,便字句斟酌。

也常尋薑沃借一些有關‘地勢’‘氣候’‘風雲’等書籍。

*

兩人依舊來到太史局袁天罡之室。

薑沃將準備好的書遞給文成。

果然文成道:“我過來,也不單是為了取書。”

“我今日在紫薇宮,見到了皇後娘娘生母魏國夫人。”

薑沃等著文成的下文——柳氏進宮太尋常了,何況此時正是年節下。紫薇殿今日應該公主命婦雲集。

若隻如此,文成不至於單獨提起。

果然,文成繼續道:“今日淑妃也在紫薇殿。魏國夫人一改往日對淑妃的不理不睬,反而相談甚歡。”

“再有。”方才在立政殿文成就想提醒媚娘,但又恐她才有身孕,若是憂思多了傷身傷神,於是此刻才說:“你瞧著若是適當的時機,再與媚娘提一提——魏國夫人說到‘武昭儀再次有孕’事,語氣頗冷。”

“還與皇後道了一句:得勢便驕狂的嬪妃多有,皇後應多加管束教導。”

這話衝著誰去,不言而喻。

薑沃點頭:“文成,多謝。”

文成搖頭:“我以後進宮必-->>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