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的擇偶觀 到底需要一個什麼樣的人……(1 / 1)

“徐充容。”薑沃行了禮,對麵的徐慧則還了半禮。

二月初,文成公主隨江夏王李道宗的車駕到了九成宮,拜見過了皇帝。之後就到了薑沃該去拜見公主,請教生辰八字並占算吉期的時候了。

還有人與她同行,即年後剛升了充容的徐慧。

皇帝特意指了徐慧為公主寫詩以紀,讚其為國出嫁西域。

朝中雖有大臣會為各種盛宴大事留下讚頌詩文,但皇帝嫌他們寫的太古板正經,不如閨閣筆墨來寫公主風姿,於是特意點了後宮出名的才女徐慧一並去見文成公主。

但讓薑沃來說,徐慧更像是去看文成公主為人的。

和親吐蕃,不是什麼女子都能去的,結兩國之好必要一位識大體、性情穩重端莊,聰慧又心性剛毅的姑娘。

徐慧更像是去審查資格的——文成公主一定要有,但江夏王送來的這位宗室女,卻還未必是實打實的文成公主,若是這一位的個人素質不行,朝廷估計會再選人。

於是今日初次拜見‘文成公主’,薑沃還不是主角,徐慧才是主考官。

要是她審不過,薑沃也就不用算了。

能得到這樣的差事,足見徐充容得寵並深得皇帝信任。

說來當年與媚娘一起入宮的才人們,至今也隻有徐慧一枝獨秀。其餘的大半麵聖機會都無,偶有被召幸的,也不過曇花一現,並沒有什麼恩寵。

也是宮人們說的,長孫皇後去後,聖人待後宮著實冷淡。

這是有具體數據支持理論的:二鳳皇帝是個風流天子,從前到處打仗都不耽誤收美人生孩子。一年平均落地兩三個孩子,到長孫皇後去世那年,已經有了十四個兒子,二十一個女兒。

但長孫皇後去世後幾年,後宮卻並無所出,連所謂最得寵的徐充容,見聖人的機會,其實也不太多。

*

薑沃與徐充容一並往文成公主現居的宮殿走去。

路上不免閒談幾句。

薑沃還記得幾年前,徐慧得知聖人獨封她為婕妤時,那種麵容發光的純粹歡喜。如今看來,徐慧對聖人的崇敬愛慕絲毫不減,言談中自然流露出那種,能為聖人分憂,就是她的無限喜歡與榮耀的心情。

似乎隻要能給二鳳皇帝解決麻煩,彆說讓她去驗看文成公主,讓她去當文成公主都行。

薑沃度其情感,不隻是女子對男子的愛戀,還有一種信徒似的仰慕。

薑沃心道:那媚娘真是輸的不冤。

媚娘拿皇帝當業績刷,徐慧拿皇帝當神明來奉獻愛戴,這兩者是完全不同的。

*

薑沃跟徐慧不太熟,而當年在掖庭北漪園待過的徐充容,也知這位薑太史丞與武才人關係好,因此兩人的閒談就非常水,不過談些天氣風物,宮中人儘皆知的消息,就這樣一路到了文成公主殿中。

一進正門,薑沃就感覺到旁邊的徐充容立刻緊繃了起來。

薑沃跟著師父袁天罡學的不隻是相麵,更有觀察人的身形神態,舉止動作與微表情。

徐慧此時背已經下意識的繃直,很是鄭重。儼然是麵對大事的狀態。

進殿後的小半個時辰,薑沃就都在旁邊打醬油,間或走神。徐慧就像是一個老練的又富有人文關懷的hr,從眼前準‘文成公主’的生活起居問起,諸如一路從河南道上京的見聞(此時沒有山東省,山東大部分屬於河南道),到了這裡一日一夜可有水土不服,上回麵見聖人是否緊張等。

薑沃在旁安坐,把自己當成桌上的小花樽。

不過,就算她沒有說話,隻是旁觀,也察覺出,這位準文成公主是個很得體的姑娘。她回答徐慧的話,又穩重又慎敏,既尊重徐慧的二品充容寵妃身份,卻又不失此時被封為公主的自尊剛強。

當然也帶一點緊張:她也清楚自己這個公主頭銜還不怎麼穩固。

雖說見過了聖人,但男女有彆,聖人也隻看著她行了個禮,勉勵了兩句就讓她告退了。

這會子大約是最終麵試。

能看透這一點,就不失為一個聰明的姑娘。

薑沃覺得這位準文成公主應該能去掉自己的‘準’字頭銜。

於是薑沃索性把精神移到自己的本職工作上去,先細觀文成公主麵容——袁師父曾教導過,因是相師,素日裡觀人就要更謹慎些,決不能使勁盯著人的臉看,讓人覺得冒犯,似乎被窺探打量一般。

要做到目光似清風拂麵,又似月光映照,最好讓被看得人都拿不準,這樣飄過的眼風,究竟有沒有在看他。

於是薑沃雖在細看文成公主,那專注於回答徐慧問題的姑娘卻並沒有察覺。

隻見文成公主生的身形高挑,眉目初看隻能算是清秀,並不是奪目的美人。但卻越看越有味道,眉眼間有獨特的韻味和一種堅定的氣度。

顯然是個自信又很有主意的姑娘。

薑沃想,她真的很喜歡大唐女子們。

也或許是她沒怎麼接觸過深閨裡的姑娘們,反正她所見的嬪妃、公主、女官,甚至尋常小宮女,大部分都沒有畏縮卑微的模樣,都很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

徐慧已經漸漸問到了深刻的核心問題,比如接下來這句:“作為大唐的和親公主,公主將會如何做吐蕃王後呢?”

聽到這句話,薑沃簡直夢回看‘職場小說’,求職者被問到:你覺得入職後,你能為公司做出什麼呢?

在她反應過來前,她已經笑了。

正在一問一答的兩人都看過來,徐慧先疑惑道:“薑太史丞?”這句話有什麼好笑嗎?

薑沃失笑被發現,也不慌不忙,依舊淡然,似乎那一笑是應有的:“我觀公主麵,極宜大唐與吐蕃世代交好,故欣而悅之。”

她這話一出,文成公主不由眼中露出喜悅之色。

文成公主知道這場‘終麵’徐慧是主要的,但並不代表這位薑太史丞就不要緊。

在入九成宮前,文成公主已經從江夏王處了解了這位仙師高足,江夏王提點過她,這位或許從頭到尾都不會說話,但她卻是有一票否決權的——在袁仙師養病,李淳風隻顧觀星的現在,若是這位太史丞相得她麵相不吉,那她必然是做不成‘文成公主’的。

於是此時聽得薑太史丞這句話,文成公主隻覺得如聞仙樂。

就連徐慧也一時無言了:薑太史丞如此說了,便是文成公主接下來幾個問題回答的不儘如人意,難道自己還能去向陛下言明換人嗎?這豈不是大大得罪了太史局?何況就徐慧看來,也已經有九分認可了文成公主。

而文成公主果然是聰明姑娘,哪怕徐慧沉默不再追問,她也把方才的問題回答了。

而且回答的非常鏗鏘有力,一串表忠心的話說的滴水不漏動人肺腑,總結起來便是‘吐蕃洋裝穿在身,我心永遠是大唐心!’

她這個吐蕃未來的王後,一切都會以大唐的利益為最根本利益。

甚至說出了,若是吐蕃再犯大唐,那必是她已經死諫了吐蕃王無果,已然殉國!

這樣的覺悟出口,徐慧覺得也沒有必要再問下去了。

兩人告辭離開。

因徐慧要去麵聖,很快就跟薑沃分開,且走路都有些心不在焉,顯然心神都在總結方才之事,想著怎麼回稟聖人。

薑沃看著她纖弱的背影離開。

又想到媚娘。

其實當年媚娘去禦前,不單讓皇帝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二鳳皇帝。之後這幾年,媚娘一直潛心讀書而不再去爭聖意,薑沃覺得並不是一蹶不振,媚娘是很堅韌的人,與其說是放棄,不如說是……

她也有些害怕聖人。

前幾日媚娘分析戰局的話浮現在薑沃心頭:聰明的女人很多,但媚娘卻是有政治目光的聰明。這就不太多了。

同性相斥,政治家之間大抵也是如此。

而現在的媚娘,在政治上哪怕有目光和天賦,但她還沒有經曆,沒有讓她發揮試驗的舞台,毫無疑問是極為稚嫩的政客,因此她是畏懼二鳳皇帝這樣千載難逢卓絕的帝王政治家的。

就像是猞猁害怕天敵老虎一樣。

而二鳳皇帝當日不太喜歡媚娘,或許也是一麵之間,就察覺出了她的‘野心’。

是那種哪怕走一點邪路也想要向上的那種野心。

是為達成目的,為了最終的利益,冷靜的,不太在乎手段的政客思維。

所以他挑了雖然聰明但‘忠貞’‘賢惠’的徐慧吧。

*

“徐充容賢惠,能為陛下分憂,但較之文德皇後,又實遠遜。”

敢說宮裡這幾年最炙手可熱的寵妃徐慧不如人的,不是尋常人,而是跟著二鳳皇帝最久的宦官雲湖。

雲湖生的高大而麵目端正,若是帶上假胡須走在外麵,旁人絕不會以為這是個宦官。

大唐的宦官常要騎馬傳旨,騎術都很不錯。而雲湖不但騎術好,武力值也極佳——有多佳呢,玄武門事變他哪怕是宦官也參加了。

此時這話就是他說的。

自打太子尋男寵之事後,皇帝心情一直不太好,雲湖也常會說些閒話想讓陛下開心,而懷念長孫皇後,就是最安全的話題之一。

果然見聖人頷首。

“怎麼能比呢?之前朕下決心遠征高昌,徐充容還勸過朕勿要窮兵黷武,少動兵戈,無非是照著書本子上的‘賢妃’來勸朕——若是觀音婢在,必會明白朕,那一仗非打不可!”觀音婢是長孫皇後的小字,若非眼前宦官是雲湖,皇帝也不會提起亡妻小字。

“旁的女人絕不會有她的見識。”

雲湖低頭不言,心內其實是想到:可陛下您這些年寵愛的女子,都是溫柔和順,哪怕才思敏捷也不通政務的啊。於是後宮中人人效仿,更不會去關心朝政,就連徐充容,在上回上書後,也有一段時間未能麵聖,旁的嬪妃更不敢再就前朝發表看法了。

哪裡會再有如長孫皇後那般的女子,您要往玄武門前造反,她就負責發放兵器的賢內助呢。

雲湖的心聲沒有說出,但皇帝自己卻也道:“罷了,朕也不喜旁的嬪妃猜中朕的心思。”

或許他本性並不喜歡有見識的女子,他隻是……喜歡觀音婢而已。

都說君心不可測,但隻要是她,哪怕猜到了他心底的隱秘,哪怕違拗了他的意思,也都無所謂。

他可以被她猜中,因為他相信,哪怕他冒天下大不諱要去造親爹的反,觀音婢也會認可他陪伴他,永遠與他並肩站在一起。她站在殿前勉勵將士,親手給將士們發下寒光泠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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