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行的沉默不語並沒有影響韓粟。
這幾年來,韓家的幾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業發展,不過,相較於韓羽默默行醫,魏裳堅定的搞養殖外加交朋友,韓碩在家裡陪著鄭桑,順帶著給魏裳打下手這種,都是專注於一樣深耕的情況,韓粟就真非常複雜多變了。
他被迫服兵役,參加過戰役,也專門學過醫術,自己琢磨著練武,還大規模養過蚯蚓,為家裡的田地開荒,最多時能有一二百號人在他手下做事,後來被挖水渠的婁行看到,直接一把薅過去給自己做事。
當時的韓粟對在工地上當管理算不上多喜歡,苦、累,離家還遠,常常是三四個月回不了家,若是有的選,他絕對不會堅持下來的。
隻是人生很多情況下,就是沒有更好的選擇。
一個縣裡職位很有限,上一個沒空出來之前,誰都上不去,就連父親在獄掾職位上經營二三十年的梁奉,想要做官也得苦熬資曆,更多不要說那些有能力而無門路的人,就像是之前的韓粟,一二百人在他手下都能服服帖帖,他會寫字,武藝也不差,做個百夫長綽綽有餘,可誰會給他這個機會呢?
上升的通道太過狹窄,能有機會就得抓住,再說,婁行也不是什麼凡常人,對方能混到山陽王身邊,刷子絕不隻有兩把,他願意帶,不跟著趕緊偷,咳咳,學習才是蠢事。
隻是這學的久了,韓粟也逐漸習慣,並有了在水渠上一直乾下去的打算,而水渠挖好之後,並不是放那兒就行了,因為水中含有泥沙,需要定時派人清理河道,同時還得防止河邊的樹木被人砍伐。
這工作還是個苦差事,常年在外回不了家不說,還得組織人下河挖泥,即便是韓盈固定下來形成了定崗,也沒有多少人願意乾,最後是韓粟接過了這份工作。
也因為如此,他最先發現水渠的流水量不正常,緊接著便派人快馬加鞭的通知婁行。
將竹竿從水渠中拔起來,韓粟神色沉重提著它走到婁行身邊:
“從雨停至今已經有八日,這些時日的水量加起來,能灌滿小半個巨野澤,如今又不是汛期……婁師,你說哪兒還能有這麼多水?”
“你自己清楚,還問我做甚?”
婁行沒好氣的這麼回了一句,他收起來笏板,看著這波濤洶湧的河水,隻覺得胸口異常沉悶,比前幾日永不停歇的暴雨更加令人難受,好一會兒,婁行歎了口氣,說道:
“黃河乃是地上懸河,一旦決堤,大水漫灌與洪災無異,不知多少人因此受災……絕不能以宛安之況推及外界,我得去和韓嬰將此事說清楚才行。”
“三天前你就該去說了。”韓粟搖了搖頭,他神色多了幾分不解,問道:
“當時水位比這還不正常,一眼就能看出來問題,也不知道婁師你說要再等幾天,這不耽誤事嗎?”
“水渠上方聯通著星子湖,前些日子那麼大的暴雨,將那些原本分開的小湖灌滿連成水澤,湖水傾瀉,致使水渠水位居高不下也不足為奇
,怎麼可能確定一定是黃河決堤?兩者受災的範圍可不是一回事兒,這等和軍情出錯沒區彆的結果給韓嬰說,那她做起事來可是要出紕漏的。”
回答的婁行忍不住想起來前些日子,盛師伯含糊不清的說法,在遇上接連數日的晴天後,使得自己,辛玉,乃至左儀這些知情人,對他的信任感都開始大幅度下降,甚至還計算起來因為他預測所造成的損失,即便是嘴上沒說,心裡肯定是有些埋怨的。
而如今,他需要判斷的情況比盛師伯更加嚴重,星子湖也就是周圍幾個縣出問題,黃河決堤波及的可不僅僅是幾個縣,而是數個郡都要完,這些郡地理位置又正好將宛安縣包裹,對本縣的打擊來說極為致命,賴以生存的商貿不說全完,基本上也得停個大半,這要是判斷出錯——
旁的不說,過來的這些行商要麼虧上數百萬錢,要麼能死九成!
揮揮手讓韓粟繼續注意著點水渠的水位,婁行牽過來自己的馬便往回趕。
暴雨停歇,收整糧食的忙碌過後,縣裡又開始逐漸恢複了經濟活動,城門口排著不少擔貨物的農人,甚至還有牲畜,有他們在,怕馬受驚傷了人的婁行隻能下來,牽著它排隊進城。
如今的城牆多是用土夯製,宛安縣也不例外,這些硬度能夠媲美石頭的土牆最怕的便是水,普通的下雨還好,長時間的暴雨就有些撐不住,於是那些犯罪的犯人和官奴隸便都被拉了過來修補城牆。
夯土的聲音,持續不斷的傳入到婁行的耳朵中,他忍不住抬頭去看了一眼,猛然發覺人群中有一張極為熟悉的麵孔,那人他明明在縣衙裡見過,是個有秩的吏目!
這是犯罪被查了?
這些日子無論是韓盈還是各曹,都忙的團團轉,哪有時間去查一個基層的小吏?除非,此人做了什麼正撞槍.口上的事情。
城門口核驗身份,管理人員出入的門卒認識婁行,見他盯著城旦舂好長一段時間,便開口說道:
“婁師可是好奇這吳仲為何出現在這裡?韓代令允許受災嚴重的人家向縣裡借錢,此人在其中動了手腳,略買了二十七畝地,拿了一千多錢的回扣,被苦主告了過來,所以被罰至此。”
“原來如此。”
婁行點了點頭,果然和他想的一樣,什麼時候都少不了趁機發財的人,至於良心,嘿,良心能值幾個錢?
更何況,這年頭以人為畜者比比皆是,誰家裡沒幾個仆人,本來就沒有多少底線,再突破一下又有何妨,還是自家發財過好日子更重要,反而是如韓盈這般,覺著這是發國難財,赤.裸裸吃人,絕不能令這種事情發生的人,是極少數了。
知道韓盈品性的婁行沒有多想,他向城門卒道了個謝,進入城內後騎馬一路到了縣衙,在韓盈麵前,將這幾日對水渠水位的觀察,以及最後的推測都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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