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做為二千石的地方大官,涉及他的案子,自然得由廷尉判罰。
不過,廷尉事務繁忙,除了判案之外,他還要參與朝會,負責皇帝布置的任務,以及修訂律令,監察朝廷、地方官吏和和宗室成員的行為和言論,並進行彈劾,不可能隨時都有時間看案子,這些卷宗肯定有人提前整理過一遍,再送到他手中。
這樣一來,送過來卷宗裡麵是什麼內容,就很難完全保密。
好在這樣的案件本來還不需要考慮保密,甚至對於朝堂來說,有那麼多眼睛在,很難有什麼完全保密的事情,大多數情況下,事情都會往外擴散一些,當然,也隻有一些。
畢竟,傳遞這種信息隻能靠口口相傳,除非是不重要或者非常勁爆,又沒有牽扯高位者,亦或者有人在攪渾水,否則大多數政事的擴散範圍都不會很廣,多在本部門,或者負責此事的人內流傳,而旁人想要得知此事,隻能找到知曉此事的人詢問,前提還得是對方還願意冒著風險說。
不過,主動往外傳是一回事兒,旁人提前做了準備,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在廷尉還沒開始看卷宗的時候,副官廷尉正和廷尉平兩人就已經開始討論此事,主要爭論就一點,這濟陰郡守是主觀惡意,還是真的不知情,主觀惡意沒有證據不判的話,是不是留下了一個郡守欺淩、強奪她人家產的漏洞,不知情,那連這種事情都能被騙,他做郡守,是不是也太不夠資格了?
兩人相互執不同的觀點引用各種條文、案例進行互相駁斥,這樣的行徑完全在這兩人的職權範圍內,廷尉也沒覺著有什麼意外,甚至邊看卷宗邊聽,不過,明明這兩人是在說律法的事情,可越聽,廷尉越覺著濟陰郡守此人不行。
嗯,明日的彈劾名單上必須得有他!
討論的廷尉平看上官將卷宗放到了重要卷宗當中,心裡終於放鬆了下來。
這下可算不負人所托了!
沒辦法,梁度的父兄身份隻能算中檔,他們的姻親朋友也是差不多的水平,最高的也就是廷尉平這個級彆,還是少府部門裡的,和負責審判司法的根本不打擾,根本做不到上班時間過來麵見廷尉,且不論能不能見上麵,就這麼多眼睛,今天過來,明天大家就都知道你這裡麵搞事兒了。
私下拜訪呢,其實也差不多,年齡大的,官職足夠的過來拜訪,彆人立馬就能注意到,年齡小,官職小,還不是一個部門,想拜訪門都不好進,再加上誰都不知道卷宗什麼時候送過來,以及說動身為九卿之一的廷尉出力需要付多大的利,最後隻能選擇次一級彆,廷尉平來影響對方。
至於為何要這麼麻煩,那和漢代的朝政有關,大家印象中大量百官烏壓壓幾百人站到一起上朝奏報的景象,其實是電視劇虛構的,日常的朝會不會有這麼多人,隻有祭祀,重大節日,又或者慶典的時候才會將百官聚集起來,而這種時候也不會討論政事,而是互相說吉祥話,流程走完後大多是賞賜和宴會。
真正用來開,
也就是說政事的朝會,人數就會少人多,而且還會規定參與人員,漢朝俸祿不足二千石以上官員,沒有參加這種朝會日常資格,除非這次政事需要某個人,被上司帶過去,又或者皇帝需要了解這部分的信息,直接叫人把他傳過去之類的。
所以,即便是梁度給了父兄信件,告訴他們有這個機會,他們也沒辦法在朝堂上來個‘臣有事稟奏巴拉巴拉’,然後把濟陰郡守批成個天上地下少有的蠢貨,調動起來大家的情緒,讓所有人認為必須將濟陰郡守除官才算好的結果。
當然,往後,也就是宋明清時期也還是有部分電視劇演的朝會,人數能有四五十人左右,也會出現互相攻堅甩嘴炮,隻是這種情況雖然有些時候對個體有利,但更容易出現大量的辯經選手,比如拋開規則不談談事實,拋開事實不談談規則,拋開XX談感情,談人品,談資曆……總之,最後朝堂上肯定會變得烏煙瘴氣。
漢朝沒有朝會,自然也沒有這種情況,隻是這樣也不是沒有缺點,對事務嚴重性的感知力肯定會下降一些,同時還很容易因為情感而產生不小的偏頗。
桑弘羊早就預料到這點,他提前寄到的信就是為了防止這點。
看完信件,漢武帝彆說偏頗,想起來濟陰郡守衡朔的心情就不算多好,他將竹簡往安幾上一扔,想要直接將濟陰郡守除職,但想想此人又是自己安排上去的,又不得不將自己的決定先壓了下去,而是派人去詢問丞相竇嬰,以及禦史大夫關於濟陰郡的考核。
丞相有監察百官(包括地方),考核政績的工作,而禦史大夫則負責核實丞相工作內容是否紕漏,真實。
皇帝要看的內容,自然不需要太多時間,很快,漢武帝便看到了濟陰郡守衡朔這幾年的考核,都是中等。
很正常的評價,放在旁人身上或許沒什麼,但在衡朔身上,似乎就有些不太對勁兒了。
一個為了財富,能夠出動這麼多人去數百裡外強行結親的親,嗯……
漢武帝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手頭上沒有更加詳細的信息,他又沒有能聽到千裡之外的耳朵可看到濟陰郡的眼睛,實在是難以判斷衡朔做的到底怎麼樣。
自己手中的人還是太少了,不管是約束地方的人,還是在地方上治理的人。
漢武帝輕歎一聲,道:“將廷尉和禦史大夫叫來。()”
“⒙()⒙『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漢武帝這麼一問,廷尉先是怔了下,不知道自己這邊怎麼剛看卷宗,陛下這邊就知道了?
好在不消片刻,他便想起來陛下身邊的侍中去了山陽郡,若是對方知曉了此事,提前送信回來也不是不可能,就是這樣的話——
這裡麵或許還有自己不知道的內情在?
廷尉提起來十二分的精神,應道:“是。”
漢武帝繼續問:“那你說,此案要如何判罰
() ?”
這可不想是要息事寧人的態度。
正常情況下來說,若是要將此事壓下去,直接讓他過來說一聲就是了,何必將禦史大夫也叫過來在這兒看著?可要是說這件事要大判,就這種沒有直接證據案子,判也判不重,若真是想將人撤下來,肯定得再給點重量級的東西,而陛下卻沒有給,嗯……是想敲打此人麼?
衡量著漢武帝的想法,廷尉用比較緩慢,但聽起來人不會反感的語速說道:
“此案證據還算確鑿,濟陰郡守衡朔治下不嚴,縱奴行凶,應罰金,並與那韓嬰補償。”
緩慢的語速能夠給足廷尉時間思考,更能夠抽出時間觀察陛下的表情,看其認可,但又有些不滿的樣子,廷尉立刻補充:
“除了此點,那衡朔身為郡守,不思政務,反倒是遠去數百裡娶妻,實為廢令之舉,今年的上計,也應該評‘殿’了。”
正常情況下來說,上計很少有人會評價為殿,因為這是要被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