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載川都這樣說了,信宿也不能說“不好”。
他隻能讓林載川留了下來。
信宿涼嗖嗖撇了裴跡一眼,稍微靠坐在床邊,抬起手默默地解開他的衣服扣子。
裴跡被他莫名其妙地瞪了一下,茫然又無辜地推了一下眼鏡,心想他也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可謂是“閻王心、海底針”,除了林載川可能沒人知道這人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
襯衫從中間的扣子打開,白皙的皮膚上烙印著一條約三十公分長的痕跡,雖然經過這兩天的恢複,那道鞭痕已經沒有第一天晚上那麼嚴重,但那皮膚的底色太白了,稍微有些異色仍然非常明顯,看起來還是觸目驚心的。
裴跡熟門熟路將消炎鎮痛的外傷藥塗抹在上麵,然後輕輕覆上一層紗布,那青腫還沒有褪下去,外人看著都會覺得心疼,他已經不敢去看後麵的林載川是什麼表情。
信宿那身體小心翼翼供養著可能都會出問題,更彆說他還總是三天兩頭就帶著一身傷回來,能活到現在已經非常奇跡了——他自己渾不在意,身邊的人還要跟著他提心吊膽。
裴跡心裡歎了口氣,快速處理好信宿身上的外傷,拿過放在冷藏箱裡的營養藥劑,對接到留置針的輸液管上,調好了液體的流速。
“可以了。”裴跡起身道,“晚上記得吃藥就好了,明天早上我來換藥,等到兩包營養液都打完,讓林隊幫你把輸液管拔下來。”
信宿從鼻腔裡輕輕飄出一聲“嗯”,示意他沒事就彆留在這裡當電燈泡了。
裴跡拎起醫藥箱就走,林載川把他送出彆墅大門。
站在彆墅門口,裴跡轉過身看著林載川,問道:“林隊有什麼事嗎?”
他知道林載川特意把他送到這裡肯定是有什麼話想要單獨跟他說。
林載川沉默片刻,輕聲道:“信宿現在的身體情況還好嗎?”
裴跡的神情稍微有些凝重,“樂觀的說,不太好。”
潛台詞是——不樂觀的說,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突然斷氣了,搶救都來不及。
說到他的病情,裴跡有點頭疼地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閻王……啊,現在應該叫信宿,他那個脾氣你是知道的,他不願意做的事,我們多少人都勸不聽的,就連今天輸的那些試劑,也是知道你要來找他以後才肯讓我帶過來。”
“營養不良、貧血這些都是小毛病,”裴跡道,“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他腦袋裡的血塊就是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的不定時炸/彈,現在看起來不影響什麼,但說不定睡一覺、甚至一頓飯的時間,情況就會突然惡化。”
“你要是能勸聽他,還是儘早讓他做手術,處理掉那個血塊。”
頓了頓,裴跡道:“但是開顱手術也是有風險的,他有可能在手術台下不來,我沒有絕對的把握,任何人都不能保證——你知道這種手術都伴隨著極高的危險性,能夠有超過50%的手術順利的概率就已經很高了。”
“我明白,
”林載川微微頷首,
他低聲道:“多謝你這段時間照顧他。”
裴跡笑了一下,一本正經地開玩笑,“現在你來到這裡,我也要解脫了,從此脫離苦海。”
停頓一秒,裴跡又輕輕地說:“他這一路……走過來挺不容易的,可能說的有些話讓人傷心,也因為不得已向你隱瞞了一些事,你彆怪他。”
林載川慢慢吐出一口氣,“我知道。”
林載川回到臥室的時候,信宿已經吃完了整整一盒剛采摘下來的大草莓,還有一盒給林載川留著——很少有能夠影響他食欲的事情,就算最奄奄一息的時候,他也非常能吃,這幾乎是跟他的性命掛鉤的事。
“回來啦。”
信宿眨了下眼睛,看到林載川走過來,拿了一個紅彤彤的草莓放在他的嘴邊,“很好吃,很甜的,你嘗一個。”
“晚上想吃點什麼?”林載川借著他的手指咬了一口草莓,問道,“想喝粥還是吃其他的東西?”
信宿糾結了兩秒,難以取舍道:“……必須二選一嗎?我是成年人了。”
林載川這時應該笑一下,告訴他可以全都要,但他有些笑不出來,心裡壓著一股沉澱而冰冷的東西,他隻是輕聲道:“那我現在準備一下食材,再過一個小時就可以吃晚飯了。”
信宿戀戀不舍地多看了他幾眼。
林載川在超市裡訂購了食材送貨上門,到廚房做了幾道信宿喜歡吃的菜,分量都不多,兩個人差不多剛好吃完,還有信宿的“初戀”海鮮粥。
信宿喝完了最後一口粥,感覺他撐的肚子都要鼓起來了,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肚皮——不小心碰到了傷口,“嘶”的倒吸一口冷氣。
信宿躺在床上,渾身都久違的溫暖,血液似乎有了溫度,感覺這段時間好像行走在陰間一樣,哪裡都是冰冰冷冷的,到現在才終於重新呼吸到了“生”的氣息。
這是隻有林載川才能帶給他的“羈絆”。
睡覺前,兩包藥劑也都打完了,林載川拔下輸液管,把留置針固定回原來的位置。
關了燈,臥室裡漆黑一片,信宿好像剛在狂風驟雨中被淋的狼狽不堪後讓主人撿回家裡的貓咪,極為溫馴地蜷縮在林載川的懷裡,幾乎是黏在他的身上。
信宿在林載川身邊的時候,睡眠質量是最好的,好像隻有在那種環境下才可以確定自己絕對安全安然入睡,但今天晚上可能是大腦神經興奮過度,信宿怎麼都睡不著,他忍不住地反複觸摸、確認兩個人手上的戒指,甚至再次打開了燈,把兩個人的手放在一起觀看。
林載川摸摸他柔軟的長發,“睡吧。明天早上醒來我也會在。”
信宿微微張開手指,跟他十指交錯,幾乎有些纏綿的意味。
他靠在林載川身上小聲道:“好像有點睡不著,我其實……我其實很高興。”
林載川不來,他也可以一個人漠然地走下去,可林載川來了,信宿在驚慌錯愕與抗拒之餘,也的的確確感受到了本來不應該存
在的“歡喜”。
或許是應了那句“既見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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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林載川,總是沒有緣由地感到開心。
……但載川似乎有心事,並且是壓抑在他心裡,不知道要怎樣開口的沉重的心事。
信宿能感覺到林載川的情緒,那一灣波瀾不驚的溫柔靜水之下,是沉重冷凝到幾乎讓人窒息的腐爛淤泥。
“你怎麼啦。”信宿湊過來小小聲問他,“是擔心我的傷嗎?我不會死掉的,我保證!”
“六年前,那時候我身體受傷太重,很多事記不清了。”林載川對他說,“你可以跟我說一下,六年前我們第一次相見的全部經過嗎。”
信宿心道我們第一次見麵不是六年前,而是在更早、更早的時候,但還是先回答了林載川的問題,他思索了片刻,有條有理道:“當時謝楓跟我說,沙蠍那邊抓到了一個警察,但是沒有從他的嘴裡問出什麼東西,所以把這個人送到霜降來,想讓我從他的嘴裡得到關於‘斑鳩’的線索——你應該知道的,那時候我憑借著我的身份,在‘臥底’的口中得到了很多真實但沒有什麼大用處的消息,他們可能覺得閻王有什麼通天的手段,能撬開所有條……咳,警察的嘴。”
“一般來說,遇到這種送到我手裡的警察,我會為他們安排一場天衣無縫的假死,神不知鬼不覺地偷梁換柱,讓他留在我的身邊做事,或者把他送出浮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