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林隊長到了。”
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聞言馬上起身,“請他進來。”
不過片刻,管家就帶著一個人走進了張家公館。
那是一個看起來非常年輕俊秀的男人。
這是張同濟第一次跟林載川見麵——雖然信宿回家的時候經常聽他說起。
他穿著一套襯衫長褲,色彩黑白分明,有一種同齡人身上難尋的平靜與沉穩。
他的氣質溫和謙遜,但明顯又能感覺到一股上位者的氣息。
張同濟大步走過去,主動向他伸出手,溫和道:“林支隊長,久仰大名。”
林載川頷首:“張先生您好。”
張同濟側身抬起一條手臂,“請進吧。”
進入客廳,二人一同在沙發上坐下。
張同濟不動聲色打量著這個年輕人。
去年過年那會兒,信宿就跟他炫耀過兩個人的關係,後來更是回家三句話不離載川,張同濟是知道他們除了上下級以外還有另外一層關係的。
但是,林載川怎麼會自己突然到訪?
昨天林載川聯係他的時候,張同濟就覺得有些奇怪,給信宿打了一個電話,也沒有人接聽。
老管家沏了一壺從拍賣會上帶回來的大紅袍,放在兩個人麵前。
林載川道了聲謝,對張同濟道:“今天突然來訪,希望沒有耽誤您的個人時間。”
張同濟擺了擺手,“早就退下來了,現在也就是在家裡賞花遛鳥,沒什麼正經事做。”
頓了頓,他有些遲疑問:“……是信宿出了什麼事嗎?我這兩天一直沒有打通他的電話。”
林載川默然不語。
不止是電話,所有可以聯係到他的渠道,都已經了無音訊,沒有人能夠聯係到他。
林載川的反應已經可以說明一切。
張同濟心裡微微咯噔了一下。
他反應過來,這位支隊長這次前來,恐怕不是為了私事,而是公事。
張同濟馬上正襟危坐起來,“林隊長,發生什麼事了?”
林載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詢問道:“您可以跟我說一說是怎麼跟他相識、為什麼決定把信宿收為養子的嗎。”
一個閻王身份的信宿,是怎麼跟省內數一數二的名流富豪搭上關係的?
信宿沒有在他麵前說起過他跟張同濟的相識經過,甚至幾乎不會提到這個人。
張同濟道:“我正式領養信宿的那年,他十五歲。”
“但是我們第一次見麵,其實在一年前,他剛十四歲的時候,而且那時我們也隻是雇傭合作的關係。”
這句話乍一聽是非常荒謬的——一個十四歲、尚且不具備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少年人,竟然能一個身家過億的富豪有“雇傭合作”關係,簡直沒有人會相信。
……但這件事發生在信宿的身上,就變得合理起來。
“
十年前,
張家雖然也在浮岫立下了根基,
但是遠沒有發展到現在這樣的地步,我也隻是一個沒有太大名氣的小酒莊老板。”張同濟言辭極為謙遜,他慢慢回憶道,“跟信宿第一次見麵,是在一個商業晚會上,浮岫市各行各業的精英都受邀出席。”
“那時我在會場裡看到了一個小孩子,穿著一身很合身的黑色燕尾小禮服,一眼辨認不出是男孩女孩,跟在一個房地產老板的身邊。”
“一個小孩出現在那種世俗物質的名利場,看起來非常格格不入,所以我多注意了一下那個孩子,本來以為是哪個老板的兒子,跟著大人一起來湊熱鬨的——但是奇怪的是,那位房地產老板似乎對他言聽計從,說話甚至都彎下腰去聽那個孩子在說什麼。”
張同濟喝了一口醇香的茶,“本來這件事我沒太在意,隻是在宴會上多留意了他們兩個,但我後來聽說,那個房地產老板一個季度虧損數額過億,資金鏈全線熔斷,企業麵臨破產危機,可過了短短一個月,那本來搖搖欲墜的公司莫名開始有了起色,竟然挽回了頹勢,不僅填平了那個資金窟窿,而且越來越風生水起。”
“——我直覺這一切跟那個小孩子有關係,後來托人去那個公司打聽過,才知道那個孩子是個商業天才,甚至是奇才,審時度勢判斷局麵的能力完全不亞於我們這些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老油條,隻要被他看中的股,沒有一個不一路往上飄紅的。”
“當然了,也有很多人不相信這件事跟信宿有關係,畢竟他那時候確實太小了,沒有什麼說服力。”
“但是我信了。”
說到這裡,張同濟的神色終於有了一分變化,溫和從容的目光裡露出一絲睿智與老辣來,“當時我對這個小孩子很有興趣,於是親自聯係他,開出雙倍的價錢,邀請他到我的公司來。”
“他沒有答應,反而開出了另外一個條件——他要所在公司所有收入的百分之二十。”
林載川眼裡閃過一分詫異。
這個條件其實是非常苛刻的,就算張同濟是公司的大股東也未必能拿到這麼多,簡直是獅子大開口。
張同濟道:“那時候我才知道,他很需要錢,雖然不知道他具體在做什麼,但是我知道他非常、非常需要錢,像是在填平一個無底洞。”
林載川心裡陡然升起一絲怪異。
就算信宿小時候被逼著注射過海/洛/因,一時無法戒斷,也不至於要那麼多錢來維持後續的毒品供應——他為什麼需要這麼多錢?
“其實現在也是這樣的,”張同濟歎了口氣,“從他十九歲正式接管我的公司開始,他個人每年的支出至少有十個億,我不清楚這些錢他用到了什麼地方。”
“當然,他可以為我創造出更多的價值,這十個億比起來也顯得微不足道。”
“他有那樣的本領,而我為他提供一個施展的平台,”張同濟道,“我們最開始不過也是相互利用的關係,我並沒有打算把他收做養子,他也沒有長期依附我的意思。”
“
是後來跟他接觸的時間久了,才有那樣的念頭。”
張同濟的臉上露出了回憶的神情,他喟歎道:“信宿十五六歲的時候,跟現在差彆其實很大,也沒有那麼……八麵玲瓏,看起來非常陰鬱,整個人陰沉沉的,他的心理曾經有很大的問題,不得不定期去看心理醫生,身體也很差,身上經常莫名有許多傷痕,每天要吃各種療效的藥物。”
“看看外麵的正常孩子,再看看信宿,就像小病癆一樣,彆人都覺得他肯定活不久。”
林載川想起他在六年前見過的閻王。
……他沒有親眼看到閻王的臉,但是感受到了閻王的某種氣質。
但那時候的閻王在人前表現出來的,是冷酷的、危險的、極度善於偽裝的,又溫柔至極的陷阱。
那是十七歲的信宿。
可他陰鬱、陰沉、脆弱、不健康。
那也是十七歲的信宿。
林載川的心臟劇烈疼痛起來,好像注射了某種酸性試劑一樣,在不停向內腐蝕。
張同濟:“……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能從他的身上看出一種異常強悍的生命力來,那或許不能稱為生命力,而能一種能夠強行支撐他活下去的力量,與他自身的想法無關——是他不得不活著。”
即便他沒有什麼求生的欲望,但靈魂裡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