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想著到底是心存歉意,她給顧經理打電話請示說能不能加一個人,顧經理說:“是不是夏桐要來?他對你可看得真緊,你讓他來吧來吧,歡迎之至。”以前夏桐就陪舒宜參加過不少這樣的場合,很多人知道夏桐的身份更加給她麵子,深知連談判的對方看在夏桐的麵子上生意也容易成一些。夏桐乾的是商業翻譯,一般都是做外貿進出口這一塊,那些公司當然對夏桐這個活菩薩歡迎之至,尤其是顧經理深知夏桐的功用。夏桐開車直接去目的地,顧經理和法國人已經等在那兒了,她下車來對顧經理笑笑,說不好意思,路上堵車。顧經理卻對著她略略點頭,跟夏桐招呼了一句,然後看向她身後,叫了一句:“趙經理,你來了。”原來有人比他們還要後到,舒宜順著顧經理的聲音回頭,看見下車的人是誰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僵掉了。夏桐最先注意到舒宜身體傳來的這些微小細節,因為舒宜素來性子冷淡,對一般人從來不會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因此他他略警覺的看了承瑾一眼。承瑾的目光掠過舒宜,倒是略略看了一眼舒宜身邊的夏桐,還是顧經理有心,忙介紹道:“趙經理,這位是夏桐,這位是舒小姐。”其實不用介紹,夏桐早就見過這位趙承瑾,海天那位年輕有為的經理,承瑾更是明白夏桐的分量,他笑著伸出手去:“夏先生,你好!”“你好!”承瑾很有禮貌的對他點點頭。舒宜沒有伸手,隻是對承瑾點點頭問候道:“趙先生,你好!”承瑾也點點頭說:“舒小姐,你好。”舒宜萬萬想不到居然是承瑾,這個陰魂不散的人,她的臉馬上黑了。一行人熱熱鬨鬨的上了長城,夏桐一直挽著舒宜陪在法國人身邊。以前夏桐也會對舒宜有這樣的動作,舒宜雖然心裡不舒服,但是她總是會照顧一下夏桐的麵子忍著,可今天她卻對夏桐說:“你放開我,讓我好好走路行嗎?”夏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沒看出她臉上有什麼蛛絲馬跡,遂放開她。夏桐從前為了舒宜,經常跑到舒宜的班裡去聽課,他人又聰明,法語竟比他的本專業還要學得好,不過他學到更多的是那些法國老師上課講的一些笑話,因此現在說出來竟是無比的順溜,一路插科打諢跟法國人忽悠,法國人被逗得哈哈大笑。舒宜也微微一笑,夏桐什麼時候曾經這麼放下身段討好過人,她心裡感激夏桐。然而她一轉頭,對上一邊承瑾烏眼沉沉若有所思,她馬上低了頭。就這樣神屬不思的走著,忽然舒宜一腳踢到一個台階,人就往前撲,夏桐一看嚇了一跳,忙從前麵走下來扶起她心疼的說:“舒宜,你要不要緊,沒事吧?”舒宜為自己製造出來的麻煩感到羞赧,她對夏桐說一句沒事,眼角的餘光又掃到一個人,那個人,依舊是烏眼沉沉,那裡眼睛裡彌漫著的黑霧濃得化不開,正看著舒宜,看著她站起來對她點點頭,笑了一下,轉過頭去,舒宜卻忙低了頭,生怕再多看一眼會有淚流下來。這一路,舒宜好不難堪,她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翻譯工作更是沒做多少,夏桐看她心不在焉以為她想起北京那些不堪的往事,他也不十分敢打擾她。倒是顧經理知情識趣,夏公子何曾對一個女子這樣緊張過,因此一路儘皆是為他製造機會,完全不知道現場還有其他兩個人失了態。名聲在外的大翻譯一路來竟然都沒理法國人幾句,而那個少年得誌,以精明睿智著稱的趙經理居然沒有把握好這個機會跟法國人談判。跟著一路爬上長城,經過一個烽火台法國人好奇,跟著爬上去,舒宜也跟上去,但是仍舊是神屬不思。她站在人群的最後麵,法國人興起,登高遠望看著蜿蜒在山脊上的長城感歎,夏桐也來了興致,興致勃勃的跟法國人吹著牛皮。舒宜神色落寞,想著想著,不由走到一個角落裡靠著斑駁的牆發起呆來。這一路都是夏桐引路,夏桐並沒有選擇平常遊人們的線路,他們到的這段長城不熱鬨,相比而言算是長城比較破爛荒涼的一段,烽火台上是野草叢生,不過法國人反而更喜歡這樣的地方。不知道舒宜到底發了多久的呆,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烽火台上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她轉身忙要跟上去,卻不料猛地碰到一個人,鼻子碰得生疼,疼得差點要掉下淚來。抬起眼睛才發現居然是趙承瑾,他趕忙扶助她說:“你沒事吧。”舒宜摸摸鼻子說:“沒事,趙先生謝謝你。”說著就朝下麵走去,可是在她還沒有踏出去的時候,有個人拉住了她。她慌亂的回頭,承瑾正用那雙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她,那裡麵仿佛盛滿了千言萬語,看得舒宜心更慌了,他說:“舒宜,你現在還叫我趙先生,難道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隻是這輕輕的一問,舒宜幾乎就要掉下淚來,然而今天的舒宜是何等功力,她仍舊是裝作不認識他:“這位先生,你認識我嗎?”承瑾看著她,靜靜的看著她,目光複雜,神色間蠻是憂鬱凝結,忽然他輕輕的說:“舒宜,你問我認識你嗎?你這些年到底去了哪裡,我找了你好久,差點以為,差點以為……”是的,找了她那麼久,找了那麼多天,直到從水庫裡找出一具女屍,他差點真的以為她不見了,真的以為她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誰知道他居然不是錯覺,她真真實實的在他麵前站著。舒宜慌忙躲避他的目光,仍然裝作不認識他,匆匆說:“對不起,這位先生你認錯人了。”說完轉身就走。按照現在舒宜的功力,她完全大可以大大方方的跟他打招呼,雲淡風輕的跟他說,十幾年不見,你還好嗎?畢竟這是一個現實的世界,說起來那也隻是一點童年往事而已,但是舒宜做不到,那是她童年唯一的一抹溫暖,那是她童年唯一一抹亮色,趙承瑾這個名字,她鐫刻在心上的名字。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明明已經見過好幾麵,舒宜一直都強迫自己裝作不認識他,但是這個落荒而逃到底泄露了舒宜心底最深處的柔軟。承瑾並沒有攔她,隻是沉默著性子,一如既往的跟著她的步伐,淡定卻堅持,很多年前他就是這樣,無論是那個在海邊的礁石上的默默守護要陪她一起淋雨,還是每日在韓家老房子前邀請她,然後靜靜等待她的拒絕,她的背影,他對她從來就這麼耐心。舒宜心裡是極慌亂的,這是她掌控不了的情況,因此她在梯子上走得非常狼狽,但是無論她怎麼在梯子上亂走,承瑾都能氣定神閒的跟上她的步伐。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能跟得上她的步伐,也隻有這一個人的步伐能擾亂她的心神,哪怕她離家出走到那個小巷子裡,他也能把她找回去、她想起承瑾那天晚上大聲回答他母親的那句話,眼淚猛地就湧上來,她乾脆身子一轉,走到烽火台的邊緣。承瑾比她更快一步拉住她,就在她腳踩過的地方脫落下去一塊城磚,如果不是承瑾她差一點掉下去。舒宜在承瑾的懷裡懵懂了片刻,等到她反映過來的時候才記起要甩開承瑾的手,不過她一動,他動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