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6(1 / 1)

京城的二月初,已經有冰雪消融、萬物複蘇的跡象了。

……

紫禁城,文淵閣。

謝允迎風立於窗前,楊柳風吹麵不寒,“盧餘,時下邊患無憂,當大修內治。”

盧餘道:“首揆有什麼吩咐?”

謝允指節泛白,敲了敲窗沿兒,說道:“大修內治的第一項就是緝盜安民。”

盧餘垂首,細細聽著。

謝允吐氣如蘭,慢慢道:“出撫魯省的梁夢龍,我幾次致函給他,敦促此事,可迄今未見明顯成效;我又修書給新任巡撫說了這件事,也不見成效,梁夢龍轉任豫省,我給他的修書也是這件事,然亦是未見成效。”

說完,看了一眼盧餘。

盧餘也不打太極,沉思了片刻,緩緩開口說道:“首揆大人見怪勿怪,這年頭有太多的不知輕重緩急的庸碌之輩了。”

謝允頷首,並不惱恨,隻是突然問道:“我聽說你和梁夢龍關係密切,”

“我和梁大人是有同窗之誼。”

盧餘抬頭,愣了一下,旋即腦子裡過了幾千種想法,拿不定謝允問這話是何用意,但是他知道,自己麵前的這位首揆大人不是傻子,在他麵前裝,那是想不開了。

謝允點頭,說道:“那就煩你辛苦一趟了,由你來修書,告訴梁夢龍,我給他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內,若是還不見絲毫成效。既辦不好事情,就交給能辦好的人辦。”

盧餘說道:“好。”

“多找些在府縣做過的官員訪谘。”謝允背著手,說道。

“首揆大人指點的是。”盧餘回話道。

“再一樁,就是戶部改製。時下裁革冗員、整飭吏治,各環節大體都立了規矩,就連鹽政、馬政也已大破常套重新定製,唯戶部改製未做。”

說著,謝允抬起了手指,指節曲起,敲了敲窗沿兒。

“戶部改製?”盧餘驚問。

“恤商惠民,戶部至關重要。理財,政之要務。後世因腐儒君子不言利之謬種流傳,竟視理財官為濁官!如今戶部官勞倍於人,然必俸資倍於人而後方得升遷,其升遷出路又劣,官場譏之為‘錢糧衙門出身’。戶部如此,各省轉運司更甚。錢糧衙門,國用民生所係,蓋重任也。官此者,若貪墨,誅之可也;不然,都是國家的官員,為何劣視之?因此之故,有誌之士不樂就此。若不幸到了錢糧衙門]為官,-個個誌奪氣沮,務支吾了事、徒積日月以待遷,而經製之略置之不講,不複聞有善理財者矣!理財無人,國用日蹙,而民生乃益困。是以戶部不改製,無以足國用而厚民生。”

換句話說,意思就是要想經濟和民生得到改善,那就跟戶部上上下下的官員脫不了聯係。節儉持國,是政治上的頭等要緊事。但是一談到錢財,就有些腐儒酸秀才鄙視嚼說,覺得官員理財是很世俗銅臭的,是很沒有文人氣節的。而且現在戶部的工作很累很忙,升職加薪也很不困難……

盧餘聽完,搖了搖頭,苦著臉道:“是的,這也是大事,當審慎,否則,必是潰於蟻穴,朝廷無來日。”

“這事早就該著手做了,從前是沒顧得上,所以必在今年年內著手。”謝允以堅定的語氣道,“這兩件事俱關乎國計民生,非做不可!把這兩件事做成了,清丈田畝之事方可鋪開。”

盧餘:“啊!”他一個沒注意,就失態地驚訝了一聲。如果說,整理驛棧隻是淺淺地得罪了一部分人,那麼適才首揆大人所說的整理吏治,很有可能是會深深得罪底下一部分人的。

這倒也就罷了,畢竟大家都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大家肯定會賣新任首輔一個麵子的,這一兩年大家不拖家帶口住官棧,不搜刮民財就是了,畢竟大家還是要在你謝允手底下為官拿俸祿的。

你剛才說什麼?你剛才說清丈田畝?盧餘冷汗直流了……

……

傍晚時分,盧餘回了家。他夫人見他回來了,忙令下人擺飯。

剛吩咐完,卻被盧餘出聲製止:“不必了,我今天沒啥胃口。”

夫人微微一怔,擔心地走到他麵前問道:“怎麼了夫君,就算再忙,你也要保重自己身子啊……”

盧餘麵上帶著幾分疲累:“你也出去吧,我想靜靜。”

他夫人走時,回頭看了一眼,目光裡帶著一絲關切和詢問。

盧餘無暇解釋,麵無表情地目送他夫人出了書房。

周圍都安靜起來,書房裡,除了盧餘便一個人也沒有了。

盧餘眸光凝重。今天的他,可以說是心事重重。這一切還要從早上下了朝,被謝首揆叫去文淵閣說起。

……

謝允這個人,同朝為官也有些年月了,。他對自己的這位同僚,就算自己不想去關注,多多少少也在彆人口中謝允有所耳聞——

這個人不是官僚,而是政治家。

雖然身份都是臣工,但是這兩者人是有巨大無比的區彆的。

從根本上講,明代政治家和官僚是同一品種,大家都是在朝廷裡混的,先裝孫子,再當爺爺,半斤對八兩,但問題在於,明代政治家是理想主義者,混出來後就要乾事,要實現當年的抱負。

而明代官僚是實用主義者,先保證自己的身份地位,能乾就乾,不能乾就混。

所以說,明代政治家都是官僚,官僚卻未必都是政治家。兩個行業的技術含量和評定指標各不相同,政治家要能乾,官僚要能混。

……

“……告訴梁夢龍,我給他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內,若是還不見絲毫成效。既辦不好事情,就交給能辦好的人辦。”

盧餘想,他真的要趕緊給梁兄去信,告訴梁兄,謝允不容小覷,前前閣老師門生遍天下,前閣老背景強大如斯,這些人還不是被謝允熬走了。

想到這兒,他立刻提筆,告訴梁兄不要想不開給新任首揆扳手腕了,要知道首揆大人當年也是一路混過來的,你那點小心機,小心思、小伎倆惡心他,他豈會留你到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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