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我很喜歡莎樂美那樣的女人。 本是無邪的少女,卻大膽且充滿激情,有潔癖又無所畏懼。對喜歡的東西會燃起火焰一般的欲望,若無法得到心上人,就不惜把他的頭割下來據為己有。抱著那顆頭顱,並且親吻著。 ——我曾經多麼的愛你!現在我也愛你。哦,約翰,我隻愛你。 春日午後馬上就要成為小學生的我,在清爽的陽光照耀下,和編著三股辮的姐姐一起,屏息凝神翻著書。 這本書肯定不是給小孩子看的。妖豔少女用紅唇靠近刻在盾牌上的男人首級的畫麵,讓我心臟猛的一縮。 屋裡好像突然變冷了。比我大兩歲的姐姐緊握了我的手,因恐懼而顫抖著。 “……若是吃了這個故事,會不會有莎樂美的味道呢……像鮮血一樣粘乎乎的,酸酸的……愛上一個人……真是件很恐怖~很恐怖的事情呢。” 明明是個完全不懂愛情的七歲男孩,明明快要被嚇哭了,卻還要學大人的口吻說話。 我使勁握著她的手,用熱得昏昏沉沉的腦袋想。 愛一個人,是多麼美好的事情啊。 我也想像約翰一樣被愛。 被人切下頭顱,被人親吻。 想被人思念,無比強烈的思念。 啊,若能那樣的話,就算死我也心甘情願。 ◇ ◇ ◇ “流要陪我去看電影!” “你說什麼傻話,他要陪我去看演唱會。” “哎哎哎,流同學,不是說好周六陪奈奈出去的嗎?” 秋日的傍晚。 太陽西沉,住宅樓間的道路已經完全暗下來了。我被三個女孩子擠在中間。 製服各不相同的少女們柳眉倒豎地瞪著自己,一副不選自己誓不罷休的樣子。 真不錯,這份即將被針刺中般的緊張感。 這這種咄咄逼人的眼神盯著的時候,我總會心潮澎湃,不能自己。 嫉妒會激起獨占欲。 所以,希望她們能繼續為自己而爭執,除去一切掩飾,踢翻對手,擊潰對手,帶著那份激情來麵對我。 若要讓給其他女人的話,還不如親手殺了他。如果她們能用匕首刺進我的胸膛,就完美了。 “我說流!你呲牙咧嘴地笑什麼呢!” “沒錯,快點說清楚,流!到底要和誰交往!” “當然是奈奈吧,流同學!” 和女孩子玩很有趣。 但是,被對方愛上更有趣。讓人無法掩飾的亢奮心情,無法抑製嘴角的上揚。 因為對方充滿怨恨地瞪視自己的瞬間,她們的眼中隻映出我一個人的身影。 “那我們就來個四人約會吧。到當天說不定還在再添上兩三個,沒關係吧。” “什麼——!” 三人同時轉頭看著我,說不出話來。 我露出了滿不在乎的笑容。 好了,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呢? 期待讓我心跳加速,就在靜待對方反應的時候。 “一點也不好!” 背後騰起一股殺氣,後腦勺被一個平平的東西狠敲了一下。 “給我適可而止吧!流人!” 隻聽見“啪哧”一聲,我頓時眼冒金星。 揮起書包佇立當場的,是個身材纖細,梳著齊腰三股辮的“文學少女”。 若在平時,她想必是個文靜賢淑的美少女。但此刻在街燈的映照下,隻見她的小臉上滿含怒色,簡直像魔鬼一樣。連頭上的角都隱約可見。 “切,遠子姐。” 趁我驚慌失措之際,少女那纖細的手指揪住了我的耳朵,猛地一扯。 “真是的,你怎麼就像《好色一代男》裡麵的世之介一樣沒個正經呢!難道你像世之介一樣,在進行色道修行嗎?想乘‘好色丸’前往‘女護島’嗎?” “啊,那倒也不錯——痛,好痛,遠子姐,耳朵要被扯下來了!” “你去給我回家研讀Romain Rolnd的《Jean Christophe》,學學怎樣老實做人吧。” (PS:不知道珊瑚為何沒翻這個,法國作家羅曼羅蘭的《約翰.克裡斯多夫》) “哎,那書又臭又長,足足有四卷呢——痛痛,好痛的——” 遠子姐毫不理會,繼續扯著我的耳朵。 “等、等等!你要帶流去哪裡?你是流的什麼人?” “就是嘛,不打招呼就冒出來,態度也太隨便了吧!” 見女生交相抗議,遠子姐轉過她的平胸乾脆地說道。 “我是流人的姐姐,如你們所見,是個‘文學少女’。真想和他交往的話,就把你們真摯的思念親手寫在五十枚信紙裡交給我。這樣才像話。” 啊,全員都啞然了。 我就這樣被遠子姐一路扯回了家。 “真受不了你,一不注意馬上就和女孩子扯到一起去了。從幼兒園之後你就沒怎麼長大啊。” “那是遠子姐的問題吧。每次都在最關鍵的時候跳出來。” ——不準欺負我家小流! 小時候,隻要見我被女孩子包圍著,遠子姐就會紅著臉飛奔而來。 她總是誤以為我被欺負了,現在還會說“流人小時候總被人欺負,多虧有我保護。”要我感謝她。 當然了,壓根沒有那種事。 在記憶中,隻有自己被女孩子抓住手,左右爭著讓我陪著玩兒時,姐姐高叫著“快放開小流”衝了出來,一頭撞在架子上的慘劇。 既愛多管閒事又有些冒失的,比我大兩歲的青梅竹馬女孩正在我家借宿。像小時候一樣,她還會把人家一一趕走,對我說教一番。 雖然現在論個頭,論臂膀,論力氣都是我占絕對上風 一想到這些,我的胸中都會隱隱作痛。 那是因為,自己不想被當作孩子看待的反抗心所致嗎,抑或是因為昔日不在的懷舊情結作祟?還是雙方都有?我也不知道。 穿著製服的遠子姐正一邊氣鼓鼓地抱怨著,一邊跪在客廳的電視機前設置著錄像機。 遠子姐好像是要錄下新聞裡的美食欄目。那是她最喜歡的節目。但她是個連微波爐都不會用的機械白癡,隻能抄著遙控器一番苦戰。 雖然她平時都會以一句“這是姐姐的命令”來讓我做,但現在正在教育我,她一定是不想放下架子向我求助。 隻見她固執地背對著我,“呃,這個鍵是……唔,是這個吧。啊,啊,要開始了。”這樣念叨著。 她的側臉上寫滿了認真。 我伸出手,從遠子姐手中取過遙控器,三兩下完成了錄製操作。她一驚,抬頭看著我。 嘟起了小嘴的遠子姐表情有些複雜,但見我完成預設把遙控器還給了她,頓時暈生雙頰,笑靨如花。 “謝謝你,流人。” ——謝謝你,小流。 那張臉孔瞬間和孩提時代的遠子姐重疊在一起,令我心口一緊。 啊,這種地方也和先前一樣。不管自己怎麼惹她生氣,怎麼害她哭泣,隻有我一伸出手去,她就會緊緊握著我的手,甜甜地笑起來。 所以,我一生都敵不過遠子姐。 美食欄目一開始,遠子姐就抱著膝蓋高興地看了起來。 見主持人一邊品嘗鰻魚天婦羅一邊解說,遠子姐也看得津津有味。 “又薄又脆的外皮和在口中崩化開來的熱騰騰的鰻魚——這肯定是十返舍一九的《東海道徒步旅行記》中一樣的味道。彌次先生和喜多先生的對手戲既新奇又有趣。正是在晴天裡品嘗的甘蔗的味道!” 隻見她高興地低囈道。 遠子姐以吃書維生。 雖然聽起來很難以置信,但這是真的。自從我記事時起,她就在我身邊用手指撕著《姆名穀的朋友們》、《小羅塔搬家》,一麵津津有味地咀嚼,一麵含糊不清的說道:“好吃~小羅塔就像牛奶糖一樣。在嘴裡嚼兩下,甘甜幸福的味道就會遍布舌頭。” 因為遠子姐吃得實在香甜,我也曾一度模仿過她。但本應和肉桂小甜甜圈一樣美味的《埃米爾和偵探們》卻隻有紙張的味道,讓我很是失望。 相對的,我們平時吃的麵包和肉類在遠子姐看來也是索然無味。 當然了,這件事是個秘密。 知道的人隻有我,我媽媽,遠子姐的作家 我在遠子姐身邊坐定,小聲問道: “呐,你和心葉同學後來怎麼樣了?”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我是想是不是有點進展。” “嗯,現在放學後大家都在練習文化祭的劇目。” 雖然我所期待的是遠子姐的豔聞……但她隻是津津有味地講著武者小路實篤的《友情》這一上演劇目。 “心葉寫了劇本。本來男主角野島也想讓心葉演的,但他怕羞,堅決不肯。” 每次談到名叫井上心葉的文藝社學弟,遠子姐都會露出會心的微笑。她字字謹慎,仿佛談到的是件一不小心就會損壞的寶貝一樣。 ‘心葉今天寫了這種話哦,心葉今天說了這種話哦’之類的。 一天之中,她會提到好幾次心葉的名字。 每次談到他,她的眼中都會露出溫柔之色。 “真想看看心葉演的野島。演大宮的芥川同學和心葉同班,是個認真的好孩子。他肯定能和心葉成為好朋友的。 衫子由七瀨出演。七瀨今天烤了曲奇,說是請大家一起吃,其實是做給心葉的。為心上人做點心的女孩子好可愛啊”。 “遠子姐也去做不就好了。” “哎,我做不來。” 遠子姐一驚,慌忙擺手。 “再說了,文化祭一結束我就要……” 話說到此處,她突然伏下了睫毛沉默起來。但那隻是一瞬間,接著抬起了下巴,鼓起腮幫擺起了姐姐的架子。 “我的事情無所謂。倒是流人,你已經上高中了,不能再整天幻想喜歡莎樂美那種女孩子了。若你的腦袋被切下來了,錄電視節目或者換熒光燈時我不就沒人可以拜托了嗎?” 她就這樣岔開了話題。 遠子姐肯定打算在文化祭結束後離開心葉同學。 為了讓心葉不會孤獨,她把能幫助心葉的人集結到了身邊,給予了心葉再次寫作的力量—— 為了不讓心葉覺察,她打算悄悄地,自然地消去“天野遠子”這個存在。 在她看來,這樣才是為了心葉好。若帶有不純的動機接近他的話,就沒有資格跟他永遠在一起了。 這樣就可以了嗎? 不,當然不行! 在我的胸中,湧起了類似憤怒的東西。 遠子姐在心葉麵前吃書時,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氣啊!她這麼喜歡那個叫心葉的作家,而對方也接受了遠子姐的秘密,這種機會絕不常見。 遠子姐的作家,除了心葉真是彆無他人。 遠子姐之前一直為我的戀情操心,我想,這次該我撮合遠子姐和心葉了! ◇ ◇ ◇ “什麼?又要我幫忙?” 姬倉公主向我投以驚異的目光。 聖條學園的音樂大廳最上層是公主的私人畫室,我們一般會在當校舍被黑幕籠罩時在那裡相會。 “真不爽,才剛剛完事,你就來說這個。” “想要香吻和情話的話,無論多少都可以給你。” “我不要。你嘴裡說出來的東西沒有一點價值。給其他女人說過不知多少遍了,簡直比糖果的包裝紙還薄。” 麻貴整理著淩亂的製服,用梳子理好蓬亂的頭發,盤著腿坐在了椅子上,打開了速寫簿。 然後命令抱著椅子幾乎全裸的我說: “不許動。” 開始埋頭素描。雖說描繪裸體也是繪畫的一環,但對於一分鐘前還抱在一起的人,她怎麼能如此冷淡? 每次都是這樣。隻要一見麵,她就貪婪的激吻我,像要奪去一切一般需要我,但一完事馬上冷若冰霜。 她到底為什麼和我交往呐?我現在也不清楚。夏夜在池邊擁抱時,麻貴把第一次給了我。不管怎麼說,對於討厭的人,她應該不會做到這個地步。 相反的,我一直感覺麻貴的戀愛觀和我有著巨大的,本質上的區彆。 戀愛就是我的一切。 被喜歡的女人所殺是我的願望,我想被對方瘋狂地愛著,被對方不顧一切的需要著,想被一個女人牢牢地束縛著。 但麻貴多半不會為戀情而殺人。也討厭束縛彆人或被對方束縛。 關於我和麻貴的事情,我沒有告訴遠子姐。 她肯定不會高興,而麻貴也沒說,所以我就選擇了絕口不提。 若麻貴告訴了遠子姐,我也會說的。但麻貴好像沒有一點這種意思。 這並不是出於害羞,隻是感覺她肯定預計與我的這種關係不會長久,所以為了避開麻煩才這樣。對於她的態度我有些不忿。 之所以拿遠子姐的事情拜托她,可能是因為我想以此為契機,更深入地了解麻貴的內心。 “呐,你在學校裡不是被稱為‘萬能的公主’嗎?就幫我這個忙作為模特費好了。” 因為她不讓我動,我隻能用眼神懇求,隻見麻貴一邊將繪圖鉛筆上下飛舞,一邊平靜地回答: “不要。” “為什麼?” “結果已經很明顯了,我不想做無用功。” “你是說遠子姐和心葉沒法順利交往嗎?” “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你怎麼知道?在我看來,比起心葉同班的那個‘七瀨同學’,遠子姐和他要合適得多。” “嗯,心葉同學在精神上有脆弱的一麵,依賴心也很強。若有遠子這樣一個溫柔的大姐姐照顧他的話,想必會比和同級生交往舒服不少。” “你這不是知道嗎,那麼——” 我的聲音被麻貴毅然壓了下去。 “你還是不了解呐。正因如此,他們才無法在一起。” 麻貴像在拿我當笨蛋一樣,這讓我很火大。 “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隻知道對女人撒嬌,不會成長的男人對女人來說沒有魅力。” 我愈發火大了。 “那隻是你的想法吧,若當事人能夠幸福,撒撒嬌又有什麼不可以的?雖然遠子姐沒什麼胸,但她和某人不一樣,母性強著呢。” “沒錯,因為心葉像個蹣跚學步的小嬰兒,所以遠子才沒法放他不管,處處照顧著他。但已經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時候了,遠子自己應該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不然,心葉會永遠無法自立。” “遠子姐會支持他的。” “是啊,用愛情啊,羈絆之類的語言粉飾著,今後也永遠牽著他的手前進嗎?真是感人肺腑的光景啊。” 麻貴嘲笑道。 “就這樣任心葉撒嬌的話,隻會讓他頹廢掉。兩人在一起當然比較開心,但若自己不麵對的話,有些事永遠不會明白。如果一味撒嬌的話,有些機會永遠無法把握。你隻是在多管閒事,遠子也不希望你幫這個忙。” 說到最後,麻貴鬱鬱的伏下了視線。 她可能是想到了遠子姐的心情。 “我們都認識這麼多年了,對於遠子姐的事情,我比你清楚得多。” “正因為你這樣主張,所以才說你還是個孩子。” “不過比我大兩歲,少在那裝大人了。” “我說的都是事實。無論如何,遠子和心葉是絕不可能的,就像你我成為熱烈相愛、相偎相依的愛侶一樣不可能。” 啊,可惡。這個冷血公主居然拿這個來比喻。 她想必不會顧及我的感受吧。反正和我隻是一時的關係罷了。 我熱血湧上心頭,猛地站了起來。 “夠了,不用你幫忙。我要憑自己的力量,在文化祭期間把遠子姐和心葉同學撮合成情侶。” “哼,若能發生那種奇跡,我就什麼都聽你的。” “你還真敢說啊,公主大人。” “嗯,因為你是不可能成功的。” 對方仰視著我,露出了攝人心魄的微笑。那份嫵媚讓我險些看呆了。對抗心湧上心頭,我也衝她笑了笑。 “你可絕~~~對不要忘記了自己的話哦。若遠子姐和心葉同學成了戀人,你就要像燈神一樣對我言聽計從。” “嗯,沒問題。” 這句話脫口而出後,我才驚覺自己可能落入了詭計多端的公主的陷阱中。但事已至此,我無路可退也不想後退。 “真令人期待啊,文化祭結束後讓你做什麼呢?穿上超短裙,戴上蕾絲圍裙,讓你叫我主人嗎?之後還有攝影會。” “那我就讓你打扮成管家的樣子來服侍我好了。” 打賭成立。 浮在窗外的明月就是證人。 ◇ ◇ ◇ 文化祭當天。 我風風火火地離開家。 看來演劇出了點問題,昨晚遠子姐沒什麼精神。我進屋時,見她正團身抱膝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發生什麼事了?” “……心葉同學不想上台了。” “明天就要正式演出了,這怎麼辦啊?” “沒關係。嗯……肯定沒問題。心葉一定會回來的。” 遠子姐抬起臉來喃喃自語,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 我在校門領了地圖和節目單,一邊看一邊向校舍走去。 聖條學園學生眾多,占地也不小。昨天的雨已經完全停了,晴空萬裡。客人熙熙攘攘,校內模擬店攬客的聲音充滿熱情。 “那邊的小帥哥,要吃章魚燒嗎?” 穿著圍裙的小個子女生用動畫裡充滿活力的聲音叫賣著。一飄一飄的頭發像小狗一樣。 “好好,過會兒就來。” 我揮揮手走掉了。那種陽光的孩子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文藝社的戲劇在午後上演。遠子姐班裡辦的是咖喱店,她說上午要在那邊當服務員。 心葉同學的班級是漫畫咖啡店,麻貴那邊是……鬼屋?! 看到這裡,我微微一怔。 要用那種目空一切的態度演怪談嗎?她若披散著頭發穿上喪服的話,魄力倒是可以得滿分,但我既想看,又不想看 雖然我瞬間產生了去麻貴班的衝動,但還是決定先實行計劃。 我的計劃很簡單。告訴心葉同學遠子姐暈倒了,正在保健室休息,把他引離教室。 另一方麵,告訴遠子姐心葉同學身體不舒服,剛才腳步踉蹌地往文藝社那邊去了。 讓兩人在互不知情的情況下擦肩而過,深深擔心著對方的安危。這時若再吹吹風讓兩人認識到對方喜歡自己的存在,就堪稱完美了。 此後讓兩人見麵,充分意識到對方的存在,直至演劇結束後進行告白。 若由我負責誘導的話很容易就會穿幫,所以打算拜托認識的女孩子幫忙。幸運的是,合適的人選有很多。 引開心葉同學的人選最好還是三年級學生。若說自己是遠子姐的同班同學,可信度也會大大增加。 呃,說起聖條的三年級學生 我正在走廊裡邊走邊回想自己認識的那些女孩子,突然被人叫住了。 “流……” 那是個在和服上圍著圍裙的感性美女,手上抱著盛有小紅豆的罐子。 我們曾交往過。 而且是三年級學生。 條件正合適。 我做出非常高興看到她的笑容,走了過去。 “好久不見了,倫子同學!我正想去找你呢。你的和服真漂亮。是在和服咖啡店服務嗎?” 倫子同學頓時麵紅耳赤。 但這不是因為害喜,而是因為憤怒使然。下一個行動清楚地證明了這一點。 因為,她居然抓起小紅豆砸了過來。 “哇!” 因為實在太突然了,我沒能避開。 誰能想到,上次見麵時還偎依在我的胸前,麵懷春意地低囈著:“和流在一起時人家最幸福了。”的人居然會像驅鬼一樣將紅豆砸過來呢? 紅色的豆子砸了我滿頭,撒落一地。 儘管周圍發出陣陣悲鳴,但倫子同學全不在乎,小紅豆炸彈接二連三地朝我招呼。 “你這家夥還敢腆著臉出現在我麵前,臭海豹!” “臭、臭海豹?!” 我被對方罵得一時反應不過來,罵聲和小紅豆一並向我襲來。 “明明說喜歡我的,居然還和西高的、桐鈴女子學院的女生,慶王大學的大學生,花菱商貿的女白領,站前動物醫院的女醫生交往,拿我當什麼人了!你到底腳踏幾條船啊!!!” “我說過我還和彆人交往來著,當時你不是說自己不介意,會拴在我的心嗎?” 在對方攻擊的間隙,我也曾嘗試著討好她。但倫子同學的臉更加通紅,連呼吸都粗重起來。 “誰能想到你所謂的‘交往的女生’居然會以幾何速度直線增長呢!儘管隻是一時三刻,但我居然和你這個花心大蘿卜交往過,簡直是人生中最大的汙點!夠了,不準再來招惹我。每次看到海豹的玩偶我都會想起你,隻想拽著它的尾巴扔出去!你這個海象!海獅!” 她最後把罐子高舉過頂,企圖連紅豆帶罐子一並砸過來。我慌忙逃了出去。 正當我兩步並作一步地下了樓梯,混在二樓走廊的人群裡逃跑時,肩膀突然撞到了人。 “呀!” “啊,抱歉。” “啊,流!” 沒想到,居然是個熟人。 她是個身材火辣的中性美人,在白色罩衫下麵穿著藍色體操服,手裡握著一根繩子。記得她好像是新體操社的(PS:!!!什麼,新體操社~),我曾看過她的表演。 “太巧了!明日美同學。接下來要去表演嗎?那我可一定要看哦。” 我的話還沒說完,脖子就被繩子纏住了。 “哎!?” “去死吧,流!” “這、這是從何說起啊——話說不要把繩子交叉後狠拉啊——嗚,好痛苦——喘不上氣了!” “~~~~~~我不是說過,下次見到你就送你下地獄嗎?你忘了?算了,你就是這種人!為了地球上的所有女性,給我下地獄吧!” 明日美同學清秀的臉龐上現出了青筋,繩子越勒越緊。 雖然為愛而死是我所期望的,但好像不太對。對方盯著我的眼裡隻有厭惡和憎恨,沒有一點愛意。 “嗚嗚嗚……明日美同學,雖然我不討厭這種玩法,但大家都看著呢。” “你居然會在意這種事情,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呢!” “哇!起碼說句愛我,這樣我還能舒服點。” “給我在痛苦中氣絕吧!你這女性公敵!” 明日美同學凶相畢露,狠命地往左右拉下了繩子。 不好,這樣下去會死人的! 我感覺到了危險,在繩子勒緊頸部前的瞬間抓住了明日美同學的胳膊,親了下去。 “!” 明日美同學驚異之餘,手勁頓時鬆了。 周圍一片嘩然。 下一瞬間,隻見明日美同學麵紅耳赤地怒喊著“絕對要殺了你~~~~~~!”但我已經轉過身子溜之大吉了。 啊,若這聲“殺了你”裡充滿了愛意的話,我會心甘情願地讓她絞首的。 我再次順著樓梯跑下,衝到走廊裡,在校內東竄西跑,好容易才把明日美同學甩掉了。 正在我手扶著牆壁呼呼喘氣時—— “流、流同學…….!” 從豎有“占卜之館”看板的教室裡,一個身著印度長袍的可愛女孩子出現了。 她也是我的熟人。 “呼呼……真巧啊,琉璃。不好意思,給我點喝的……” 琉璃臉色青白,“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地叫了出來。 怎麼!?這次又怎麼了! 琉璃蹲在走廊裡,用兩歲捂住臉,抽抽搭搭地哭了出來。 “不要,不要不要,你來做什麼,流?琉璃已經有男朋友了哦。他和流相反,是個溫柔而正直的人,人家告訴他流老在外麵花心時,他告訴我‘不要管那種混蛋男人了。琉璃不是還有我在嗎?’但你現在為什麼還要來見我?為什麼要喘著粗氣逼近琉璃?為什麼要破壞琉璃的幸福~~~~~” “不…….我不是來見你的,也沒有強迫你啊……” 琉璃的哭聲很大,人群漸漸聚攏了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夫妻吵架了嗎?” “啊,那人剛才被女孩子勒住脖子來著。” “嗯,真差勁。” 在陣陣譴責聲中,響起了一個雷鳴般的聲音。 “哪個混蛋惹琉璃哭了!” 在看熱鬨的閒人間走出了一個像小山一般的壯漢。 “軍司!” 琉璃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朝男友身邊跑去。 喂,等等!居然是和這種男人交往!?這種像從動物園裡跑出來的河馬一樣的男人!?和我完全相反倒是沒錯。 他用粗壯的手臂緊緊抱住琉璃,怒視著我。 “你就是那個用花言巧語欺騙了純情的琉璃,玩弄她以後又像破抹布一樣把她拋棄的,禽獸不如的前男友嗎!” “等等,是對方先來向我搭訕的。再說了,破抹布又是從何說起啊……” “是嗎!你是來勾引琉璃的嗎!” “我的話你聽懂了沒有啊?” “唔,真是個卑鄙的家夥!” 聽不懂人話的琉璃男友,掄起胳膊像推土機一樣衝了過來。 “嗚哇!” 就這樣,我還沒喘過氣來,就又得繼續逃跑了。 “太帥了!軍司!真不愧是賽艇社的主將!比流男人百倍千倍,帥呆了!” 背後傳來琉璃的歡呼聲,讓我很鬱悶。 看來今天很不走運。 等我甩掉琉璃的男友時,膝蓋已經因為剛才的馬拉鬆而挺不住了。 今天是不是有桃花劫啊。我還是乖乖回家躲著好了——不,還有和麻貴打賭的事呢,我還不能就這樣回去。 時間已經浪費了不少,我隻好變更當初的計劃,直接去了心葉同學的班級。 但我找遍了漫畫咖啡廳,也沒發現心葉同學的身影。 莫非他根本沒來學校!記得遠子姐說過,心葉同學他不想上台演出。 我急忙問了他的同班同學。 “井上同學在保健室呢。” “怎麼,他身體不舒服嗎?” “不,他在陪其他人。(PS:應該是生病的七瀨吧)” “謝謝了。” 看來他來學校了,但好像出了什麼事。 那麼,怎麼辦好呢……我一邊想著,一邊去了遠子姐班的咖喱店。 因為隔一個班就是倫子同學班的和風茶館了,為了不被她發覺,我縮起肩膀,低著頭偷偷地溜了進去。 “歡迎回來!親愛的主人!” 店內飄蕩著咖喱的香味。身著女仆裝,頭戴發卡的女生一齊低頭鞠躬。 原來是女仆咖喱店嗎 我被帶到了一張四人桌。正當我一邊打開菜單一邊張望著遠子姐的身影時,視線正好和鄰席的女生們對上了。 在這種時候,我無論如何都會露出親切的微笑。 女生們暈紅了臉頰,高興地低聲道。 “呐,呐,果然很帥。” “給他打個招呼試試吧。” 我假裝沒聽見,隻見三人站起身來,微笑著走近了我。 “那個,我們能過來坐嗎?” “當然可以。美女隨時歡迎。” “太好了。” 女生又是一陣議論,圍著我團團而坐。 “你是大學生嗎?” “不,高一。” “哎,真的假的?” “你是在騙我們的吧?” “真的啦,要看學生證嗎?” “要看要看!” “哇,真的耶。高中一年級,比我們小呢?” “寫著叫櫻井流人呢。” “呐,你今天是自己來的嗎?難道說女朋友在這裡?” 三人的聲音和目光都像蜂蜜一樣甜。 我本已喪失的自信又漸漸找了回來。啊,真好啊,這種氣氛。果然要這樣才對。 雖然剛才還煞星高照,但現在好像就時來運轉了。 就在此刻。 “不好意思,請問決定點什麼了嗎,主人?” 我聽見這冷冷的聲音抬起頭來,不禁驚訝得合不攏嘴。 映入眼簾的,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場景。 是姬倉麻貴! 學院理事長家的千金! 那個目空一切的公主大人! 居然穿著女仆裝! 過於驚訝,我隻能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 罩著圍裙的胸脯還是高高挺起,很挑逗。平時放下來的頭發被編成了馬尾。若要打個比方的話,簡直像沒落貴族的千金為生計所迫,不得不忍辱負重當起了女仆。 (PS:切,不如路易絲的魅惑妖精女仆裝~) 麻貴的表情有些僵硬,正不快地俯視著我。 若遠子姐和心葉在文化祭上成了情侶,她就要穿上迷你裙、戴上蕾絲圍裙,叫我主人。如今,這個願望已經實現了一半。雖然蓬鬆的裙子過膝一丈有餘,但這樣更讓人感覺到禁欲的嫵媚。 難道說我在做夢嗎? 因為這裡可是遠子姐的班級啊? 難道我誤入了麻貴班的鬼屋? 我終於從喉嚨裡擠出一個沙啞的聲音。 “……世上竟有如此恐怖的事情,真是見識到了。” 麻貴的表情還是冷冷的。 嘴也緊緊閉著。 忽然她裙裾一翻,用腳狠狠地踢上了我的椅子。 我坐立不穩,仰麵翻倒在椅子下麵。 女孩子們“呀”的尖叫了起來。 我膝蓋跪地,正要問她乾什麼,正好窺見穿著製服的河馬男和披著印度紗巾的小女生親親熱熱地走了進來。 不好! 我像蟑螂一樣用膝蓋挪動著,躲在了椅子後麵。 “啊,你不要緊吧,流人同學?” 三人組中的一個叫出了我的名字。 琉璃和她的男友馬上轉向了這邊。 兩人瞬間板起了麵孔,琉璃慘叫著“不要啊啊啊”,男友“嗚嗚嗚”的哼哼道。 “琉璃那禽獸不如的前男友!難道是躲在那裡伏擊我們嗎?” “等等,我剛才聽到流人這個名字了!” 抱著盛有小紅豆罐子的倫子同學也不顧衣服散亂,紅著眼睛衝了進來。 不僅如此。 “有人提到了流人!那個不正經的又乾了什麼好事了?” 連握著繩子的明日美同學都以恨不得要殺人似的表情出現了。 那些人都是什麼耳朵啊! 還有琉璃的男友!又被他完全誤會了! “再敢尾隨我們,身為琉璃騎士的我絕不輕饒!” “還沒吸取教訓嗎!你這變態後宮男!” “這次一定要殺了你!這個性犯罪者!” 琉璃的男友舉起椅子掄了過來,倫子同學投來了小紅豆,明日美同學像揮長鞭一樣揮起了繩子。 剛才還看著我,滿臉陶醉的三美人也都驚叫著“後宮男!?”“尾隨!?”“性、性犯罪者?!”對我退避三舍。 此時唯一的救命稻草麻貴卻仿佛無奈似的聳了聳肩,轉過身回後台去了。 喂喂,要見死不救嗎,公主大人!快回來啊! 無論我在心底如何乞求,穿著女仆裝的麻貴再也沒有出現。 咖喱店裡亂成了一鍋粥,被琉璃男友掄起的椅子砸中頭部,被倫子同學的小紅豆擊遍全身,被明日美同學的繩子綁成一團,沐浴著周圍人冰冷的實現,我逃向了走廊。 琉璃的男友,倫子同學和明日美同學追了出來。 看來所謂時來運轉隻是我的錯覺。我正身處大殺界的正中央,現在進行時! (PS:口胡,大殺界還被赤道齋埋在地下!) 我不顧撞到的人,隻是一味地跑啊跑啊,拚命地跑著。 被椅子擊中的後腦勺隱隱作痛,眼前一陣眩暈。 啊,我為什麼要受這份罪。 倫子同學,明日美同學和琉璃都說過她們愛我,但卻沒有成為我的莎樂美。 若對方不惜把我綁得結結實實,切下我的頭顱也要據為己有的話,我也會發自內心地愛上她,把身心都獻給她。 不好,我怎麼感覺腳底不穩? 剛才被打到了地方因為跑得太快而傷情惡化了,感覺不太妙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感覺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色開始模糊。 要暈倒了——! 就在此時,推拉門對麵突然伸出一隻雪白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那是隻纖細而冰冷的手。 雖然現在是白天,但從推拉門縫隙窺到的教室還是十分昏暗,裡麵飄出刺鼻的酸味。 我的眩暈愈發厲害,在纖纖細手的引誘下墜入了黑暗的深處。 “流……你終於成為我的了。” 是一個甜美的聲音。 ◇ ◇ ◇ 我失去知覺後,不知過了多久。 醒來發現自己身處擺滿泡在福爾馬林裡的青蛙、蟲子和樹根之類的東西的房間裡。 這裡是生物室嗎? 黑色窗簾遮著窗戶,屋裡一片昏暗。雖然外麵能聽到人的嘈雜和腳步聲,但隻有這個房間像存在於另一個空間一樣,既陰冷又寂靜。 我正背靠空調機,腳垂在地板上。 正一頭霧水的時候,有隻濕濕的手觸到了我的臉。 我在驚訝之餘側頭一看,隻見一個留著齊肩長發,眉清目秀的女孩子正麵帶微笑地看著我。 她應該是聖條的學生。她在製服外麵罩了一件白衣服,雙膝跪在地上。 我打算活動一下身體,卻發現手被繞到背後用布條綁住了,心下凜然。 是這孩子乾的嗎? “那個,我好像被綁住了……” “嗯,是我綁的。我沒找到繩子……隻好用絲帶代替了。” 聲音纖細,如銀鈴般動聽。 不管是眼神還是說話的口吻,都像夢中一樣危險。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喜歡你。” 雖然對方的語氣充滿羞澀,卻令我一驚。 “見到流從走廊裡跑來的時候……我甚至忘記了呼吸。肯定是上帝實現了我的願望。因為人家一直很想見流,都快要得相思病死掉了。” “我們以前見過麵嗎?你長得這麼可愛,我不可能沒印象的。” 女孩子垂下眼簾,悲傷地搖了搖頭。 “不……雖然我對流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流根本不認識我。暑假之前,流曾在校門口等琉璃吧?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流。” “你說的琉璃是找了個古怪男友的琉璃嗎?” 我邊問邊用能自由活動的手指試圖解開絲帶。可惡,綁得夠緊的。 “沒錯,我和琉璃是朋友。所以從手機上看過流的照片,每天都能聽到流的消息。 我好羨慕琉璃……能和流這種人交往。雖然周圍人都說流很花心,除了琉璃還有很多女朋友,勸她和你分手,但琉璃總是笑道:‘若能在這麼多對手中勝出的話,豈不是很有成就感?’ 但是,她漸漸開始說流的壞話,和賽艇部的男生交往。還向我們炫耀:‘比起流,軍司要誠實的多,更加珍惜琉璃。’ 琉璃太過分了。那種男人怎麼能和流相比呢。簡直像在動物園裡打嗬欠的河馬與在非洲草原奔馳的野生獵豹一樣,根本沒可比性!” 女孩似乎越說越起勁。 她那濕濕的手掌仍然撫摸著我的臉。 “我和琉璃不一樣。永遠喜歡著流。無論何時,我都隻愛流一個人。但流從不正眼看我,這讓我很傷心。 呐,看著我。 隻喜歡我一個。 成為隻屬於我的流。 我總是這樣祈禱著。 但流隻對彆的女孩微笑,從沒注意過我的存在。 既然如此,還不如把流殺了,變成隻屬於我的東西……我曾多少次做過同樣的夢。沒錯,就像這樣——” 女孩從白色的上衣口袋裡取出了銀色的手術刀,抵在我的喉頭上,輕輕晃動著刀刃。 喉部皮膚好像被割裂了。我感覺一陣冰冷,淡淡的疼痛蔓延開來。 但是,我即不害怕,也絲毫沒有要逃走的意思。 此時,充溢在我胸間的,隻有無儘的歡喜。 被渴求著,拘束著,愛到危險的程度,我全身沉浸在這種愉悅中。 能讓我背部一陣顫抖的,能讓我心臟一陣狂跳的,這種至純的快感!最高級的毒品!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抱著男性頭顱的清純少女,從她唇間吐露出的低囈,伴隨著愉悅回響在耳朵深處。 ——我是純潔而無垢的。但你讓我的血沸騰了。 ——其餘的男性隻會讓我感到厭惡。但是,你,隻有你是這樣美麗! ——我看到了你,約翰,並且愛上了你。 ——約翰,約翰,隻有你才是我唯一的愛。 小時候,兩人握著手讀過的,秘密的書。 “愛上一個人……真是件很恐怖,很恐怖的事情呢。” 像姐姐一樣的少女一邊顫抖一邊說道。 但是,在那時的我看來,愛上一個人是多麼美好的事啊。 我也想像約翰一樣被莎樂美所愛。被她切下頭顱,被她親吻。若有人這樣愛我,想必我也會拚上性命愛她。 啊,我今天果然幸運到了極點! 我的美夢居然成真了! 如此深愛我的人居然出現了! 我微笑著,仿佛已經對用手術刀抵在我的頸部的不知名少女,愛的如癡如狂了。 “可以的。” “哎?” “你不是愛到想要殺死我嗎?不是想把我變成你的嗎?那就殺了我吧。” 少女的眼中透出迷惘和驚訝的神色。 我陶醉地注視著她的眼神,更加溫柔地笑道: “我就算被殺也心甘情願哦。” “那、那個……” 不知為何,對方有些慌亂。 要殺心愛之人果然需要相當的決心吧。多少有些害怕也是應該的。 “害怕嗎?” 我把頭微微一側,兩人的臉近到幾乎要貼上了。對方被嚇了一跳。 綁著手腕的絲帶正好鬆開了,我伸出重獲自由的雙手,溫柔地握住拿著手術刀的小手,繼續注視著她。 “!” 我用自己的掌心溫柔地包覆著對方那像雛雞般顫抖的小手,鼓勵道: “沒關係,我來幫你。” 就在我準備把瞄準喉頭的手術刀刺下去的時候。 “不要啊啊啊!” 對方突然一聲慘叫。 我被她狠狠地推了出去,一頭撞上了空調機。手術刀落在了地板上,發出一聲輕響。 “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正在為今後的出路煩惱著,被危險的戀情這種炫美的、錯亂的東西迷住了心竅,變得不正常了~~~!” “喂,等等。” 女孩猛地站了起來。 “永彆了,我們不會再見了。我會加油考試的,謝謝你留給我的回憶。” 女孩拎起白色衣裾,含著淚水從房間裡飛奔了出去。 隻留下我一個人坐在地板上,頭腦一陣空白。 難道說我又被甩了? 對方明明說過,喜歡到想要殺死我啊。 但比起我來還是考試更重要嗎!?我難道輸給了英語啊、數學啊、生物啊,古文啊這種東西嗎?! 撞在空調機上的地方,被椅子打到的地方和我的心都火辣辣地疼著,我深深地垂下了頭。 啊,莎樂美變成了平常的女高中生了。 就像大潮退去一般,我全身脫力。 已經完了。我真想就這樣變成化石。 今天果然是我的倒黴日。 我是不是其實不受歡迎啊 我從口袋裡慢吞吞地掏出手機,確認了一下時間。突然一下驚醒了過來。 真的假的!?戲劇已經完場了! 我向窗戶一側看去,隻見黑色的窗簾縫隙中透出了夕陽的餘輝! 我慌忙站起身來,跑著去找遠子姐。 計劃已經一團糟了。 但若在遠子姐和心葉同學沒有一點進展的情況下結束文化祭的話,我被臭罵暴打一整天的辛苦也就全都白費了。 最後來個大逆轉也不錯。 遠子姐正在教室和朋友聊天。 “遠、遠子姐……!” “流人!” 我在走廊裡上氣不接下氣地招呼道,隻見遠子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麼了,流人?已經過了營業時間了哦。” “過來一下。” “什、什麼事?” “我有重要的話要說。” 我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沒人的走廊裡。 “流人,我還要參加閉會儀式——有話回家再說。” “現在非說不可!” 見我態度如此強硬,遠子姐臉上露出了擔心的神色,輕撫著我的喉嚨說: “出了什麼事?這個傷口是怎麼弄的?” “我怎麼都無關緊要。遠子姐呢?遠子姐在文化祭結束後就打算退社吧?” 見我呼吸困難,想到什麼說什麼,遠子姐和藹地笑了。 “不會的。雖然在考試期間可能會休息幾天。” “考試結束後不就畢業了嗎?趁現在快把遠子姐的心意告訴心葉同學吧。” 遠子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眼神中充滿了寂寞和悲傷。 “呐,雖然遠子姐可能還瞞著心葉同學,但不能這樣。遠子姐是以怎樣的心態陪在心葉同學身邊的,應該全盤說出來,我這就去把心葉同學帶來!遠子姐就去活動室等著。” 我正要跑出去,卻被遠子姐一把拉住。 我驚訝地回過頭,隻見遠子姐露出溫柔的表情,搖了搖頭。 “謝謝你替我擔心。” 就連她的口吻都是那樣平靜。 “但是,這樣就好。” “一點都不好!那你要什麼時候說!” 我揪心地喊道。 遠子姐嫣然一笑。 “永遠不說。” ——遠子不希望這樣。 她的笑容是那樣美麗,那樣安詳,就像在路邊默默綻放的野花一樣。 仰視著我的雙眸不僅有悲哀,還有凜然的決意,和無儘的溫柔。 喉頭一滯,我一陣暈眩。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笑啊。 什麼非放手不可的時候來了,什麼遠子也知道,想到麻貴高傲的話語,我滿心都是後悔,一心想要反駁——但是,被她用這種眼神,用這種表情一笑,我頓時什麼都做不了了。 遠子姐的手和我的手交疊著,是那樣的溫暖,和小時候兩人一起看莎樂美的書時一樣,沒有顫抖。 曾幾何時。 那個害怕幽靈、超級膽小的遠子姐,就算聽了鬼故事也不會依到我的身旁了。 ——小流,有姐姐在呢,放心吧。 就算嘴上逞強,但小學時她還會緊緊抱住我,閉上眼睛隻是發抖。 就算在她誤會我被女孩子欺負,張開雙臂掩護我的時候,膝蓋和肩膀也會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 但不知不覺間,不管我講什麼恐怖故事,或是故意在客廳裡放恐怖電影的DVD,她也隻會背過身子捂住耳朵,一邊抽泣著一邊讓我住手,而不會靠到我身邊了。 麵對女孩子時,她也能堂堂正正地說教一番了。 而現在,她也正獨自忍耐著悲傷。 鼻子一酸,我幾乎哭出來。 遠子姐溫柔地問道: “呐,來看我們演的戲了嗎?” “抱歉,我沒能看成。” “是嗎。七瀨因為急病沒法上台,我代演了衫子,心葉演了野島。野島最後的台詞十分有力,感覺好極了。心葉好像打開了什麼心結呢。今後肯定會愈發……成長的。” 她溫柔的低囈著。 “再見了,流人。記得不要到處亂逛,直接回家哦。” 遠子姐輕輕揮了揮手,在被夕陽染紅的走廊間搖晃著三股辮回教室去了。 ◇ ◇ ◇ 在畫室一隅抱著膝蓋蹲了好久。 在我身體冰冷,屁股生疼的時候,燈突然亮了。 “請你不要不請自來好嗎?” 麻貴一見到我就這樣說。看來她剛剛參加完交響樂團的演出,身上還穿著燕尾服。 “如果我沒有來的話,你難道打算就這樣待一晚上?” “今天我災星高照,若去其他女人那裡,說不定又會被甩。” “我也可能把你踢出去哦?” “公主大人一直都是這樣,我已經習慣了。” “真讓人火大。” 麻貴不快地說道,走到了我的身旁。 “看樣子,遠子和心葉果然沒能成啊。” “…….” 我把臉埋進了膝蓋。 “遠子對你說了什麼?” “和你說的一樣。遠子姐讓我不要告訴心葉同學,微笑著說……‘這樣就好’。” “……” 這次輪到麻貴無言了。 “我今天真是倒黴透了。被曾經交往的女孩用小紅豆砸,還說和我交往過是她人生最大的汙點;被人用繩子勒住脖子;被人說比起我來,現任男友要誠實得多,有男子漢氣概得多;還被高傲的女仆在眾目睽睽之下踢得摔了出去。” “……” “被人綁在生物室裡監禁,被人告白說喜歡到想要殺死我。我正飄飄然的時候,對方卻說她還要考試,不會再見了,就逃之夭夭……難得我說‘殺了我也不要緊’了。還以為自己終於見到了莎樂美的說……” 我越說,心裡越是像裂開了一個大洞一樣寂寞。 為什麼我總是無法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呢? 明明有這麼多的邂逅,那個命中注定的女孩為什麼還沒有出現呢? “……隻屬於我的莎樂美,莫非並不存在於這世上?” 我墜入了絕望的深淵。若兩人一起墜落的話,隻會讓我心頭無比甜蜜。但獨自一人墜入深淵時,隻能感覺到冰冷的孤獨。 麻貴還是沒有作聲。可能是對我的沒出息感到絕望了。 “……總有一天,你也會把我忘掉吧。” 此時,感到麻貴的氣息近在耳畔。 “我不會忘了你。” 我揚起臉。 “我的記憶力好的很。不要小看我。” 身著黑色燕尾服的麻貴不覺間已經蹲在了我的眼前。 “你之所以見不到莎樂美,是因為你是花心的約翰。” 她那冰冷的視線,和不帶一絲感情的口吻讓我忘記了呼吸。 “真正的約翰是傳遞神諭的高潔的先知。不會像你這樣隨便就被莎樂美所誘惑。他毫不理會莎樂美近在咫尺的紅唇,隻是罵她是個受詛咒的肮臟女人,拒絕他、拒絕他、一味的拒絕他。 沒錯,莎樂美是清純的處女,但神重視的使徒約翰卻沒有發覺到莎樂美的本性。 所以……莎樂美隻能把約翰的頭割下來,才遂了自己的心願。對著那個已經不能再睜眼注視莎樂美,不能再張口拒絕她的頭顱吻了下去。若約翰是那種一見麵就去勾引莎樂美的輕薄男子,莎樂美就不會愛到不惜殺他了。相反,她可能會鄙視親近自己的約翰,轉身就逃掉。” 花心的約翰。 啊,我確實既不誠實,又不神聖。 直到邂逅我的莎樂美之前,我可能隻會重複著無聊的求愛。 麻貴濕潤的嘴唇貼到了我的唇上。 這一吻不像平常那樣激烈而奪取一切,其中充滿了溫柔的觸感。 麻貴一邊繼續著慰籍之吻,一邊用遙控器關掉了室內照明。 “你瞧……比起一個人,有時還是兩個人在一起比較好——有些事情,隻有兩人才能體會到不是嗎?” 在甜蜜的黑暗中,溫軟的臂膀像抱嬰兒一樣抱住了我,在我的眼簾上方,有個略帶溫暖的聲音嚶嚀著: “不過……若你執意要尋找的話,總有一天能找到那個願意殺了你的奇特女子吧。” ◇ ◇ ◇ 日後,我穿著管家的裝束服侍著大小姐。 “喂!不要打開素描簿!不準畫!” “哎?平時不是一直都在畫嗎?” “這和裸體不一樣!不準畫我的醜態,可惡!” “不是約好對我言聽計從嗎?你怎麼這樣說話?敢在我家這樣說話的話,就馬上開除。” “嗯,趕快把我開除掉,解放我吧,大小姐。” 我一邊惡語相加,一邊往高級茶杯裡倒紅茶。 麻貴露出了小妖精一樣的笑容,把我這身羞人的打扮畫了個夠。 “這張畫我要保存一輩子。” 可惡,本該讓她穿著迷你裙,戴著圍裙服侍我的。 “喂,給我好好乾活,管家。” 麻貴興致勃勃地從背後用腳踢我。 我雖然聽不到一點神諭,但還是預言道: “我絕對忘不了今天的事情!下次一定要你管我叫‘主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