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選駙馬的永康、衛輝兩位公主,和皇帝都不是同母。永康公主的生母早亡,衛輝公主的生母是一位宮女,在宮中都沒有什麼依仗。娶這樣的公主根本得不著什麼實惠,簡直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宮裡既有選鄧之翰為駙馬的意思,鄧之翰要麼快手快腳的定了親,要麼就認命的迎娶公主。寧國公再怎麼戰功赫赫,到了皇帝麵前也不過是名臣子,皇帝若是開了口,難不成寧國公敢壯著膽子說真話,“陛下,鄧家不想娶公主”?不能夠啊。他隻能誠惶誠恐的道歉,“鄧之翰,已和某家的姑娘定了親。”哪家的姑娘呢?這人選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有合適的,隻能是阿揚。因為寧國公府從前雖為鄧之翰議過趙家大小姐,最後卻不了了之了,這當兒要抓個合適成婚的長孫媳婦,其實是很為難。滿京城的名門嫡女雖多,可是門當戶對年貌相當又議過親事的,隻有陽武侯府大小姐。鄧家要想為鄧之翰娶妻,眼下沒有比阿揚更合適的人了。“薛能提什麼你便答應什麼,總之要把翰哥兒和阿揚的親事定下來。”寧國公簡短吩咐道。“為了娶阿揚,休掉沈茉?”鄧麒頭疼的快要炸開了,“祖父,這不是太荒謬了麼?這麼一來,兩個孩子之間,從一開始便有嫌隙,豈能和美?”我愛慕玉兒到了何等的地步?可以為她死,可以為她奮不顧身,但是,若讓我為了娶玉兒,而傷害自己的親生母親,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的。我是如此,翰哥兒肯定也是,他再喜歡阿揚,也不會為了要迎娶心上人,便委屈自己的親生母親,生他養他的母親。“不是為了娶阿揚休掉沈茉,而是為了不娶公主,要休掉沈茉。”寧國公黑著一張臉,“我不愛攀龍附鳳,不愛娶個公主做曾孫媳婦,懂麼?”鄧麒痛苦叫道:“如此一來,翰哥兒還有什麼顏麵,屏姐兒還怎麼出閣?祖父,您替兩個孩子想想!他們的娘心腸又狠毒,眼皮子又淺,可孩子沒過錯啊。祖父,休掉沈茉,懲罰的是孩子們!”“這會兒你成好爹了。”寧國公哼了一聲,“當年玉兒在老家待產,你在京城娶妻的時候,怎不想想玉兒腹中的那個孩子!”鄧麒被噎的張口結舌,無言以對。臉成了一張大紅布,羞慚惶惑,無地自容。“彆再廢話,寫休書。”寧國公不耐煩的吩咐。“曾祖父!”鄧之翰風塵仆仆出現在門口,眼中含淚,“求您給我娘留條活路吧!”寧國公黑著臉不說話,鄧麒覺得愛子實在可憐,扭過頭去,不忍心看他。鄧之翰跨過門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重重叩頭,“曾祖父,爹爹,我娘她知道錯了,饒了她吧!”鄧麒心有不忍,疾走兩步到他跟前扶起他,“兒子,快彆這樣。”見他額頭已是紅腫,抱怨道:“你傻麼,用這麼大力氣。”心疼的不行。鄧之翰直挺挺跪著,含淚看向寧國公,“曾祖父,求您饒了我娘,許她在祖居終老。”寧國公冷冷道:“你若老老實實尚主,不休她也可。”鄧之翰臉上一下子沒了血色,失聲道:“不,不用!我不要尚主!”誰要娶公主,誰這麼倒黴,要被逼著娶公主?寧國公忍耐的說道:“那麼,三天之內,你找到一戶門當戶對的人家,找到一位清白妥貼、能勝任撫寧侯夫人之職的好女兒,定下親事。”你們母子情深,好吧,不休你娘;你不主,好啊,不尚。可你總得定個親吧,否則,宮裡真發了話,你讓我怎麼應對!“我隻要阿揚!”鄧之翰脫口而出。寧國公忍無可忍,拍了桌子,“你這呆子!阿揚的娘在鄧家吃過大虧,若不休了你娘,薛能怎會許婚?你又要阿揚,又要保住你娘,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鄧之翰呆了呆,煞白的麵容上忽露出驚喜之色。他向前膝行幾步,神色熱切,“曾祖父,薛侯爺擔心的無非是阿揚進門之後會被我娘為難罷了。咱們答允薛家,阿揚和我娘永不相見,如何?”回鄉祭祖,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八年才有一回,阿揚便是回了,不去家廟,不見婆婆,也就是了。鄧麒臉上也有了喜色,“是個好主意!”阿揚一輩子不見沈茉,玉兒該不用擔心了吧?不見麵,沈茉想惡心都惡心不著阿揚。寧國公恨的牙癢癢,“你當這是小孩兒過家家呢?說一聲就算了?你隻管說去,看薛家會不會理你!”有那樣的過往,你還指望著鄧家說一句“永不相見”,薛家就信了?人憑什麼相信鄧家呀,鄧家過去的信用又不好!有媒有聘有婚書的嫡妻說不認就不認了,如今你空口白牙這麼一句話,薛家就顛兒顛兒的同意嫁女兒?彆扯了。鄧之翰臉色變幻,不知該如何是好。鄧麒羞愧的低下頭,唉,兒子,你被爹爹害慘了。若不是爹爹過去太過不堪,薛家怎會如此為難你?論人才,論學世,論前程,京城有幾個年輕人及的上你呢,若不是因為爹爹,薛家定會興高采烈應下你這東床快婿。寧國公本不是個多耐心的當家人,對兒子、對孫子都是非打即罵,不假辭色。不過,真到了曾孫子這兒,他還是變的慈祥不少,飽經滄桑的老人,最能觸動他的還是自己親手帶大的翰哥兒、益哥兒這些個孩子。“休或不休,對她來說無甚差彆。”寧國公溫聲道:“總之她餘生都在家廟吃齋念佛,懺悔自己的罪過罷了,是一樣的。”不休,她也回不來;休了,也不會趕她出家廟。“可是,她百年之後不能葬入祖墳,受子孫的祭享。”鄧之翰哽咽道。人活著要吃飯,死了也要有人供碗飯吃,孤魂野鬼的,太淒涼了。“這有何難!”鄧麒拍大腿,“老家有的是地,咱們把祖墳領近的田全買了,把她埋在領近祖墳的地方便是。四時八節,自有供給。”鄧之翰含淚搖頭,還是不肯接受。寧國公拍拍鄧麒,“你可有再娶之意?”鄧麒苦笑,“我哪還有娶妻的心思?祖父,往後等翰哥兒把阿揚娶進門,這個家便慢慢的交給他們吧,我……我含飴弄孫。”他還在盛年之時,心裡竟已是這種想法了,卻也令人唏噓。“你不想再娶,那更好辦。”寧國公有了主意,“隻把族人、荀家、孫家的長輩請來,寫下休書便可。連對外聲張都不必。”你若還想娶個媳婦呢,這事便瞞不住。你若往後再不想娶了,這還不好辦麼,不對外聲張,瞞個風雨不透。簡直是除了令薛家放心,其餘的什麼也沒有改變。這種事說來毫不光彩,族人也好,荀家、孫家的長者也好,根本不會對外傳。可是,薛家卻能放心了。不得不說,寧國公打的一手好算盤。可惜鄧之翰不肯答應,依舊淚流滿麵的央求。最後寧國公火了,“要麼休了你娘,要麼老老實實尚主!三天之內,給我個準話!”抬腳把鄧之翰踹了出去,鄧麒想求情,被他飛起一腳,正踢在心口。鄧麒嚇的不輕,趕緊跑出門去,拉起鄧之翰便走。把鄧之翰拉回房,親自替他上過傷藥,鄧麒安撫的拍拍他,“兒子,彆急啊,這不還有三天的功夫麼,咱們慢慢想法子。”鄧之翰悶悶,“我娘要被關一輩子,已經很慘了。我不能再雪上加霜,往她傷口上撒鹽。”“對啊,是這個道理。。”鄧麒大為讚成,“兒子,聽爹的,你不能尚主,趕緊尋個妥當人家的閨女定下,方是正經。”阿揚你是娶不成了,可是也犯不上娶公主,還是換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吧。讓鄧麒鬱鬱的是,鄧之翰又是搖頭,一臉執拗,“不要彆人,爹爹,我隻要阿揚。”鄧麒暈,“怎麼又繞回來了?”實在受不了,晃晃悠悠站起來,想走,“兒子,爹爹被你整治的沒主意了。”仆役進來送貼子,“英國公府的喜貼。”鄧麒接過來看了,歎氣,“張祜這小子終歸還是娶了表妹為妻。”喜貼上寫的很清楚,張、周聯姻。鄧之翰約略知道張祜為何多年來不肯娶妻,嘟囔道:“我要是他,我也娶表妹。自己喜歡的反正已是沒指望了,還不得娶個娘親喜歡的啊。”總得落一頭吧。鄧麒福至心靈,熱誠的勸他,“兒子,你也娶個你娘喜歡的,成不成?你娘喜歡誰來著,讓我想想……”“不成!”鄧之翰怫然,“爹爹,我和他可不一樣,我喜歡的並非沒有指望!我未娶,阿揚未嫁,我們……我們一準兒是有緣份的。”鄧之翰想起阿揚稚嫩嬌柔的麵龐,心裡湧起一陣熱流。阿揚,可愛的小阿揚。鄧麒實在無力再說什麼,垂頭喪氣的轉過身,走了。你就傻死吧,不休了你娘,薛家是不會答應婚事的,知不知道?休了你娘,你忍心,你舍得?為了娶媳婦而這麼做,你還是人不是人啊。你娘她陰險,她狠毒,她無恥,可她對你和屏姐兒卻是位慈母。她沒虧待過你,你不能不孝。“阿揚,不過是你的癡心妄想。”鄧麒順手摘下路邊花圃裡的月季花,信手撕著花瓣,“翰哥兒,可憐孩子,你跟爹爹是一樣的命,終究會錯過自己最心愛的人。”鄧麒估計錯了。鄧之翰埋頭睡倒,一天一夜沒起床,當然也沒吃飯。孫夫人心裡自是著急,可是寧國公明令禁止,“不許管他。”於是孫夫人著急歸著急,卻是束手無策。鄧之屏不忍弟弟受苦,吩咐廚房備了細粥小菜,悄悄命侍女捧了,親自來勸鄧之翰,“翰哥兒,好歹喝兩口薄粥。”鄧之翰肚子也餓了,聞著雞肉香菇粥的香味,胃裡蠢蠢欲動。再加上鄧之屏柔聲哄著,也便不再躺著,起床洗漱了,一口氣喝了兩碗粥。“不能再睡了,轉眼間三天期限快到,難不成到時候我真娶公主?才不要。我不要端莊古板無趣的女子,悶死人了。”鄧之翰喝完粥,開始慎重的思考。鄧之屏溫柔的、試探的問道:“翰哥兒,你究竟怎麼了,竟睡了這麼久?”有什麼煩心事麼,快告訴我,我是你親姐姐。鄧之翰打了個哈哈,“沒事,和幾個朋友一起出城打獵,累著了。姐,你忙你的去,我已歇好了,出門辦正經事去。”說著,便想立即出門。鄧之屏忙問,“什麼正經事?”鄧之翰隨口搪塞,“哦,張祜要娶妻了,他和爹爹交情非同一般,前陣子又幫過爹爹,我要送他一份大禮。這便到古玩器看看,要挑兩件能入眼的貴重物件兒送他。”“什麼?”鄧之屏驚呼,“祜哥哥要娶妻了?娶誰?”鄧之翰不覺一笑。女人就是這樣,不管什麼都大驚小怪的,張祜要娶妻而已,姐姐竟至如此。“周家姑娘,他表妹。”鄧之翰笑道。鄧之屏麵色灰敗,聲音尖利,“我不信,祜哥哥怎麼會娶他表妹!他明明……”娘不是說過,他一定會娶自己,到最後他一定會是自己的。娘不是保證過,自己一定會成為英國公府的新婦?那樣的信誓旦旦,原來是騙我的麼。“他明明怎樣?”鄧之翰覺得她神色不對,敏感的問道。鄧之屏虛弱的笑了笑,眸光輕柔,“沒怎樣。翰哥兒,娘曾經說過,祜哥哥會娶我,她有辦法讓祜哥哥娶我。”鄧之翰愕然。姐姐這是……他驀然發覺,姐姐對張祜的稱呼是這麼親熱,談及張祜時的口氣,痛苦中也帶著甜蜜。原來是這樣麼,怪不得你對祖母挑選的夫婿人選總是不滿,幾次三番囑咐我想法子破壞婚事。我以為你隻是對他們不滿,卻不知你是心有所屬。鄧之翰沉默片刻,忽的如閃電般伸出手,捉住鄧之屏的手臂,厲聲問道:“姐,娘是什麼時候跟你說的這個話?”鄧之翰好像意識到了什麼,目光有些淩厲。鄧之屏乍聞噩耗,受到的打擊太大,平時的雍容端莊再也無法維持,淒慘的笑了笑,全盤托出,“便是大姐出閣前那段時日。我不大高興,因為我隻比大姐小不到半歲,大姐嫁得如意郎君,我的終身卻還沒有著落。娘便一直安慰我,說祜哥哥是我的,一定是我的。”鄧之翰心中卷起驚濤駭浪。娘為什麼敢說這個話?姐姐為什麼信了?鄧家和英國公府的女眷向無往來,並不親厚,不可能是英國公夫人給透的話,絕不可能。除非是……?鄧之翰痛苦的閉上眼睛。娘,你不隻是為著要替沈家報仇,才要害大姐的,對不對?你還要因著害大姐,去替姐姐求份好姻緣。你存了這個心,才會和沈荷等人同流合汙。鄧之翰微微笑起來,笑容和鄧之屏一樣,也有說不出的淒涼。娘,你就是這麼愛自己的孩子麼?彆人的孩子,爹爹的另外一個孩子,她小時候隻差一點點就被你害死了,等她長大成人之後,幸福的嫁了人,你還要上趕著再害她一回,就為著讓姐姐嫁給張祜。大姐若真的如你們所想,被皇家認做騙婚,她會是什麼下場?鄧之翰簡直不敢再往下想。鄧之翰疲憊的吩咐侍女,“請大小姐回房。”鄧之屏淺淺一笑,眉眼靈動起來,容色間有種迷人的風采,“弟弟,我打小便喜歡祜哥哥了,你知道麼?喜歡了這麼多年,從沒變過。”鄧之翰變了臉色,親自陪在鄧之屏身邊,強行把她送了回去。送回之後,沉聲吩咐侍女,“去煎安神湯。”侍女不敢有違,戰戰兢兢的答應,煎了安神湯呈上。鄧之屏臉上一直帶著迷蒙的笑意,喝過安神湯後,沉沉入睡。“我哪有臉再到薛家,我哪有臉再見阿揚。”鄧之翰安頓好姐姐,身心俱疲,萬念俱灰,“我萬萬不能拋開我娘。可我娘是這樣的人,除了我這親生兒子,誰還能尊敬她。”“其實,即便是我這親生兒子,也不大能尊敬她。”鄧之翰很不孝的想道。鄧之翰呆呆坐了一夜,次日去見寧國公,鄭重的磕了三個頭,啞著嗓子說道:“曾祖父,翰哥兒的終身大事全由您主張,您讓我怎麼做,我便怎麼做。您若真想讓我尚主,我……我便尚主。”他這副德性,差點沒把寧國公鼻子氣歪了。尚主?你敢尚主讓我看看,敲不死你個臭小子!寧國公府中,最不想讓鄧之翰尚公主的,是寧國公。最想讓鄧之翰娶阿揚的,還是寧國公。憑什麼我就應該娶荀氏,而不是香秀?寧國公想起這點就覺得委屈。他心裡這個委屈,可是已經攢了幾十年。自打香秀打了他一巴掌,飄然遠去,他就開始後悔了。之後每逢和荀氏有了齟齬,他這後悔便加深一層。攢到今年,已攢的厚厚的、滿滿的。寧國公溫和告訴鄧之翰,“你娘隻管在老家靜養,京城所有的消息,全不用告訴她。她的日子一切照舊,唯一不同的,不過是讓薛家去個疑,許嫁愛女。”鄧之翰羞愧道:“我配不上阿揚。阿揚天真美好,我卻……汙穢極了。曾祖父,我不要玷汙阿揚,她是那麼美,那麼好。”寧國公聽著這傻話,心竟有些軟。他微笑起來,“你怎不想想,你若遠離阿揚,阿揚便要嫁給一個陌生男人。這男人是不是能疼愛她,是不是能保護她,是不是能照顧好她?若是阿揚遇人不淑,過的不好,翰哥兒,你會不會內疚?”鄧之翰一下子緊張起來,“不成!誰也不能委屈阿揚!”寧國公舒心的笑起來,“她若嫁了彆人,你便管不到。翰哥兒,聽曾祖父的,娶了阿揚吧。你若心中歉疚,便要十倍百倍的對她好,疼愛她,嗬護她,照看她一輩子。”鄧之翰掙紮良久,點了頭。阿揚,我會對你好的。我不許彆人把你娶了去,我怕他不會善待你。接下來的事情極其順利。寧國公寫下休書,請了在京的一位遠支族中長輩、荀氏的哥哥荀亮、孫氏的弟弟孫超做見證,申明沈氏“多言、不義”,鄧家再難容她,定要休了去。隻是她原本姓沈,如今沈家已是凋零的不像樣,雖是休了,卻依舊容她在老家住著,直到壽終正寢。“這算什麼?”荀亮、孫超都是皺眉。可是,他們是親戚,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並不曾開口相勸,或質問什麼。這是鄧家家事,他們隻是來做個見證罷了。寧國公是一家之主,他既定了,那便定了吧。族中長輩一向是靠著寧國公府過日子的,也無異言。鄧麒就這麼悄無聲息的休了妻。休妻之後,鄧麒親自約見薛能,當麵求婚。薛能隻打哈哈,卻沒答應,“夫婦為五倫之首,締結婚約必要慎重。鄧大人,容我三思。”鄧麒沒法子,隻好等。他也沒法跟薛能說,“我兒子可能要尚主,咱們趕緊把親事定了吧。”他跟薛家沒這交情。鄧麒學乖了,這種事不告訴青雀,隻講好笑的、好玩的。鄧之翰坐不住,薛揚實在見不著見,心急如焚,去到晉王府求青雀,“大姐,您替我美言幾句。”青雀好奇的看著他,“鄧之翰,你確定不會後悔?確定你不會日後你後悔了,卻怪罪起阿揚,遷怒於阿揚?”鄧之翰臉微紅,“不會。大姐,這不乾阿揚的事。”阿揚隻說不再見我了,從沒提過什麼要求。阿揚那麼善良,我怎會怪她、怨她?青雀無語。晉王從宮裡回來,見鄧之翰在座,目光便有些不善。這小子無事不登三寶殿,一準兒有事要麻煩我家妞妞!若是平時也便罷了,妞妞這會兒懷著身孕,不能操心操勞,懂不懂?鄧之翰被他看的渾身難受,坐不住,倉惶告辭。“祖母好麼?你皇帝哥哥好麼?大姨呢,有沒有問起我,有沒有給我帶好吃的、好玩的?”青雀興致勃勃問道。“祖母好,哥哥好,你大姨也很好。”晉王無奈的摸摸鼻子,“你大姨說,她找高僧算過了,這胎是男孫。說這話的時候,你大姨笑的都成一朵花兒了。”“大姨不會失望的。”青雀驕傲的挺起肚皮。晉王愛撫的摸著隆起的肚皮,小聲說道:“孩兒,你出生之後,記得要稱呼我母親做祖母,可千萬不能叫大姨奶奶啊。”青雀笑的不行。說笑了一會兒,青雀問,“令兄令嫂,還在宮中齋醮求子麼?”皇帝、皇後跟著了迷似的想生兒子,頻頻在宮中齋醮,乞求生子。晉王無奈點頭,“是。”青雀嫣然。這想要兒子,不是應該夫妻一起做些正經的事、神聖的事才對麼?齋醮有個鬼用。阿原的哥哥是個好皇帝,不過,過分迷信道士了。其實,也或許不是真迷信道士,隻是愛重張皇後吧。以帝王之尊,妻子婚後四年沒有身孕他也不肯另外立妃,隻誠心跟著皇後一起折騰齋醮,也算是癡情人了。晉王問起鄧之翰的來意,“不會又是來央求你的吧?我看他對你妹妹,倒有幾分真心。”青雀捧著大肚子,似笑非笑看向他。晉王心虛,忙顧左右而言他,“妞妞,你眼看快要生了,產房要準備好,還有接生婆,也要早早的接過來住著。以免到時措手不及。”青雀頗覺好笑。阿揚不就是小孩兒心性,喜歡過你這美麗少年麼。喜歡你而已,又沒追著你不放,也值得你這般耿耿於懷。“兩人倒也般配。”晉王訕訕道。“其實不般配。”青雀笑,“不過呢,他們若真有心,兩家尊長必定會成全。”“不般配啊?”晉王這姐夫很儘職儘責的建議,“既然不般配,那還是設法讓他們分開為好。一輩子的大事,不可輕忽。”“誰知道呢。”青雀抬頭看著殿外青鬱蔥龐的花草樹木,悠悠道:“有多少非常般配的夫妻,到最後也會各有各的不幸,各有各的不足。什麼人能做夫妻,什麼人不能做夫妻,隻有天知道罷了。”若在祁青雀看來,鄧之翰不是薛揚的良配。可若鄧之翰喜歡,薛揚也喜歡,為什麼要阻隔他們呢?他們還很年輕,未來會怎樣,誰也無法預知。若是硬把他們分開,鄧之翰彆娶淑女,薛揚另嫁他人,誰敢確保他們就一定會幸福呢?既然不能確保,還是由著他們吧。他們自己的日子,自己決定怎麼過最好。往後他們若過的好,那自是皆大歡喜。若是有什麼不如意,也是自己的選擇,沒什麼可抱怨的。說到底,日子是人過的。你若存心把日子往好處過,總會有辦法的。至少在眼下,鄧之翰對薛揚有真心,薛揚也對鄧之翰有真意,往後會如何,看他們自己了。秋風漸起,青雀已大著肚子快要生的時候,接連有兩樁喜事。一樁是英國公府世子張祜娶妻,新婦是他舅父家的表妹,周家的姑娘。另外一樁是寧國公府長子長孫鄧之翰成親,隆重迎娶陽武侯府大小姐,薛家的獨養女兒。青雀已是八個多月,沒人敢讓她大著肚子出門,隻好很遺憾的沒有喝上喜酒。不過,上門看望她的親朋好友很多,這兩樁親事的八卦她聽了不少。“鄧家重視長孫媳婦。”英娘笑著告訴她,“阿揚才進門,第二天敬茶的時候,寧國公給的見麵禮竟是鄧家的鑰匙。寧國公說,好孩子,我鄧家往後便交給你了。”青雀微笑。寧國公這是……把他多年來的遺憾要彌補在阿揚身上麼?也好,有他這當家人這般青眼相看,孫夫人也好,其餘女眷也好,大概不敢給她使絆子。寺廟。荀氏一臉戾氣,憤怒的把連連揮手,把桌案上的茶杯、茶壺等物,悉數掃落地麵!之後,她還覺得不解氣,又顫顫巍巍的走到櫃子前,打開櫃門,一件一件東西往外扔,往外摔。翰哥兒娶了薛家丫頭!祁玉的女兒往後會是撫寧侯府的女主人!是可忍孰不可忍,陰魂不散的香秀,過了這麼多年,她還是又殺回來了!她的後人占據了鄧家,而自己卻在這裡若修!有沒有天理王法啊。荀氏越想越來氣,手上越發用力,摔東西摔的更狠。沒良心的、天殺的鄧永!你心裡既然有香秀,娶我做什麼?娶了我,心裡卻一直想著她,你對得起我麼,你對得我麼?荀氏喃喃咒罵著,頹喪的坐到地上。自己為了兒孫的前程,犧牲富貴清閒日子來這裡苦修,兒孫呢?早把自己這老婆子忘到腦後了吧,翰哥兒娶親,竟無人知會自己。曾長孫娶妻,竟無人知會自己。“去,回府去把翰哥兒叫過來見我!”荀氏指著門口嚇得直發抖的兩個小丫頭,厲虧喝道。小丫頭哭喪著個臉,壯著膽子說道:“府裡說了,大少爺新婚,不便……不便前來。”新婚夫婦跑廟裡,很好玩麼。荀氏坐在地上,憤怒的以手捶地,“大膽!是誰這麼沒天理王法,敢說這種話!”她跌坐在地的時候還是看了看的,坐在一件衣服之上,倒不覺硌的慌。可她以手捶地的時候卻沒細看,她不遠處是滿地碎瓷,近處雖少,卻也有碎星子。她這一捶,正巧捶在兩片碎瓷上,頓時,鑽心般的疼痛包圍了她。荀氏流著眼淚罵道:“蠢才,還不快叫大夫!”她大半輩子都是養尊處優的,這陣子在寺廟過清苦日子,已是覺得自己淒慘到了極點。可她究竟沒吃過皮肉之苦,這會兒被碎瓷紮著了,簡直是悲痛欲絕。小丫頭見她手掌流了血,也慌了,忙跑出去求助。荀氏一個人孤零零坐在地上,看著滿地碎瓷,一屋淒清,痛哭失聲。會亭。沈茉抄了兩行經書,煩燥的扔下筆,“這般冷清的日子,要到哪年哪月!翰哥兒,你是我親生的兒子,怎能這般苛待於我!你到底幾時接我回去啊,我實在忍受不下去了!”沒有華衣,沒有美食,沒有可供來往的夫人小姐,你是想活活憋屈死我不成!院子裡,陽光下,一名年約四十出頭的管事婆子冷眼看著屋裡的沈茉。這管事婆子雖是年紀有些大了,麵目卻很有幾分秀麗,顯然年輕時候是個美人。她必定時運極差,故此以這等出眾的容貌,竟至淪落到這偏僻的鄉下地方,做個管事婆子。寧國公府這等富貴人家,她這等的美人,怎麼年輕時候竟沒有出人頭地呢?“我曾經嬌媚鮮豔,如同天上那一輪明月。”管事婆子目光中透著森意,“我曾經美麗的可比枝頭繁花。但是,拜你所賜,卻早早的凋零了。”“當年,你送給我一個京城來的消息,對不對?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少不得也送你一個京城來的消息,讓你大大的驚喜一下。”管事婆子嘴角噙著絲不懷好意的笑,慢慢向屋裡走去。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小默送的手榴彈,謝謝my2birds、刃雪、金寧送的地雷,謝謝大家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