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真正不求聞達之人還是少數。民以食為天,第一需求便是要吃飽肚子,而一旦吃飽了,需求便開始多起來了。要吃好,穿好,玩好……這些諸般的需求落到現實裡,歸根結底都要著落到一個字上——錢,想要生活的好,就必須要賺錢。俗話說一樣米養百樣人,不同的人賺錢的方式是不同的。有的人土裡刨食,賣作物換錢;有的人做匠人,造器物賺錢;有的人開鋪子,做買賣賺錢;有的人學技藝,靠色藝賺錢……但諸行業之中,所有人的首選便是讀書做官——“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讀書做官,有了權和勢,錢之一物自然也就源源而來了。自古而今,不外如是。然而一旦掌握了權力,便開始害怕失去。大建朝天下官員多如牛毛,不管他是不入流的小吏還是做到了六部的堂官,不管如何膽大包天之輩,卻除了當朝皇帝之外,也還始終懼怕一樣人。一旦一覺醒來發現這種人站到了你家門口,輕則掉了烏紗,重則抄家滅族!可林南今天卻發現,這種人站到了靖北伯府的大門口,而且要找的人卻正是他自己!門口台階下麵站著兩個人,頭戴無腳襆頭,一身皂衣,足蹬黑靴,腰間配著鯊魚皮黑鞘長刀。兩個人雖然沒有穿號服,可這身打扮,常跟杜寧見麵的林南還是認得,正是大建朝赫赫有名的官爺——飛翎衛!一看見這兩個人林南便是心中嘀咕,閒著沒事他們來乾什麼?一邊想著林南一邊打量著,兩個人穿著這一身,不是暗中偵緝更不像是提調辦公,因為若是偵緝飛翎衛是不穿皂衣的,而要正式的辦案則要穿黑狸服。這麼看來,這兩個人來得就有些蹊蹺了,自己和飛翎衛沒什麼瓜葛啊,最近犯得最大的事兒,就是鄉試登科了……林南腦中電閃,可到了門口動作卻絲毫未緩,上前躬身拱手:“在下林南,見過二位差爺。”兩位差官齊齊地將目光凝在林南身上,雙雙抱拳,左首一人上前一步道:“原來這位便是林舉人,失敬失敬!”喲嗬?林南一挑眉毛,這兩人麵色和善,言談舉止不但沒有惡意,反倒透著幾分恭敬之意,這是哪門子意思?林南再拱拱手:“在下不過是剛剛考中罷了,當不得二位差爺敬辭。敢問二位……你們此來這是……”“哦,嗬嗬!”左首那人輕笑了一聲,說道:“林舉人莫要想得左了,我們兄弟二人此來不為彆的,聽聞林舉人乙榜高中,咱們大家夥都跟著高興!我們大人公務繁忙一時脫不開身,因此隻好命我們兄弟前來代為賀喜,還望林舉人不要見怪。”“啊呀!”林南手撫額頭,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這兩個人口中的自家大人,還能熟到打發人來賀喜的,自然就是東鎮指揮使杜寧了,西鎮指揮使林南隻聞其名還沒見過人呢!林南連忙說道:“你家大人太客氣了,這麼麻煩兩位差官大哥,在下心中著實過意不去。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還望兩位差官大哥不要嫌棄。”說著話,從袖筒裡頭摸出兩個銀元寶來,遞給兩位差官。兩個人雖然神色沒怎麼變化,可接過銀子去,和林南之間的距離卻無形中拉近了不少。眼前的情形有些怪異:這兩個飛翎衛的差官說是代為賀喜,可手中空無一物。看情形也不準備從懷裡摸出什麼來,就空手帶過來一句話便算是賀喜了,可林南還反過來掏銀子致謝!這一切看在旁邊的林蹠眼裡,憑空增添了幾分疑惑和不解。就在這時候,左首邊那差官偏著頭與同伴對視了一眼,緊走幾步來到林南近前,悄聲說道:“林舉人,可否借一步說話?”林南心中一動,知道正題來了,轉身進了角門,將兩位差官帶到了偏廳。林蹠也跟了過來,林南衝他擺了擺手:“蹠弟,你在外麵幫我看著點,彆讓旁人進來。”說著話進了屋子,此刻偏廳裡沒有旁人,林南還待沏茶送水,先前那差官道:“林舉人先不用忙活了,咱們是來辦差事的,交接完了還得回話去。”“那就恕在下怠慢兩位了。”林南停了手上動作,看著兩位差官。為首那人也不囉嗦,直接從懷中摸出一個藍布小包,沒有直接遞給林南,而是放到了桌子上。隨後自顧自地動手,竟把那小包解開了,裡麵是一個半尺見方的紅木匣子。不同的是,這個紅木匣子沒有搭扣爿鎖,四麵封邊,上下嚴絲合縫,在合縫中間的位置上,還點著一塊深紅色的火漆!那差官解開藍布包裹,將紅木匣子轉個位置,讓開一個身位說道:“此物封存完好,火漆尚新,毫無壓撬之痕,還請林舉人做個見證。”說罷看看另外一個差官,那差官也是微微頷首,並無異議。見到兩人這番舉動,林南也不敢怠慢,連忙上前仔細看了看,確認無誤之後衝著差官點點頭。見到林南點頭了,兩位差官齊齊地鬆了一口氣,似乎肩膀上卸下一副重擔一般,人也變得輕鬆緩和多了。“既然林舉人確認無誤,我們的差使便算是完了,馬上便要回去銷差。”見林南一臉的迷茫,那差官笑了笑說道:“林舉人不要多想了,臨來的時候我們大人有句話帶過來,說林舉人有什麼疑問,都著落在這件東西上,到時候您一看便知,剩下的日後我們大人。閒話不多說,咱們這就回去了,告辭!”送走了差官,林南回到偏廳裡頭,林蹠跟著湊上來左看右看:“哥哥,方才那兩人是哪個衙門口的?怎麼看著不倫不類的。”林南一笑:“小心點說話,這些人可比你見過的那些差役難惹得多。”林蹠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我算是看出來了,哥哥上了乙榜,還真是一步登天,這才幾天的工夫,連衙門口的人都上門給送禮來了。”林蹠一副豔羨的神色,轉來轉去看著桌上的紅木匣子:“這匣子看起來不錯,哥哥,裡麵到底是什麼玩意?”林南看看他,撲哧樂了:“拐彎抹角地說這麼多,不就是想看看麼。嘿嘿,說實話,我也想知道裡麵到底是什麼東西,搞得神神秘秘的……去,給我拿把匕首來。”“哎!”林蹠聞言三步兩步出了門,不大一會兒工夫轉回來,遞給林南一把小巧的匕首。兩個人七手八腳地下了火漆,打開蓋子一看,不由得都是一愣——映入眼簾的依然是個盒子!兄弟二人對視了一眼,好奇心漸重,裡麵這個盒子四四方方通體燦黃,四壁上嵌著雲紋浮雕,正對兩側各有一個黃銅獸鈕的爿扣,並沒有鎖。光一搭眼兩個人便都心下暗歎,這麼漂亮的盒子,手藝端的是精巧非常!林蹠看得眉飛色舞,可林南心裡頭卻有些納悶。光是看這個盒子就夠賞心悅目的,可以想見,裡麵的東西肯定價值不菲,即便杜寧與自己的大伯和爹爹相交,這禮物送的隻怕也夠重的……打開扣子翻開盒蓋,裡麵是金黃色的緞麵,中間微微下凹,上麵擺著一塊溫潤的白色玉珮。整個玉珮有茶杯口大小,呈橢圓形,通體純白,細膩溫潤,若是細看還好像有一層溫潤的熒光從玉裡頭往外透出。玉珮中間刻著如意雲紋和兩隻小巧的福獸,頂部穿孔,穿著大紅的套繩,下麵掛著如意連心的穗子。就這麼一件東西擺到眼前,即便是林南哥倆兒不是玉器行家,也能看出來這是好東西了。林蹠張大了嘴看著林南,眼中羨慕得夠嗆,看來還是讀書好啊,一旦高中了什麼好東西都能有啊!林南也愣住了,心中不住地翻個兒,東西確實是好東西,可是這也太貴重了!林南在宮裡頭五年多,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那麼多皇子公主的,身上戴的東西林南也見過不少,眼光多多少少也有那麼一點。看到眼前盒子裡這塊玉,林南的心忽地往下一沉,原因無他,因為尋常皇子公主佩戴的玉珮雖然也是品質極佳,可還是和眼前這塊玉沒法比!既然這樣問題就來了,自己什麼也沒做,充其量就算是考了一個舉人功名,那位指揮使大人為什麼就送這麼大的禮?林南可不像林蹠那麼粗枝大葉,本來就心思細,在宮裡頭呆久了,更是養成了凡事三思後行的習慣。此時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正猶疑間,林蹠一伸手將那盒子從紅木匣子裡拿了出來,正要拿出來把玩,卻忽地眼睛往紅木匣子裡看,發出“咦”地一聲。“哥哥,這裡頭好像有一封信……”“哦?”林南低頭一看,果不其然,在原來那黃色小盒的位置上,有一方素箋折得平平整整。先前被那小盒壓著,所以沒看到!林南見狀忙一伸手拿了過來,展開方才瞄了一眼卻又合上了,衝著林蹠一揮手:“蹠弟,你先出去一下。”“啊……哦……”林蹠雖是不情願,但也知道哥哥有事需要單獨呆著,於是放下手裡的東西,邁步走了出去。林南這才展開信箋,細細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