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裡頭,林德正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趙氏麵沉似水,眼睛盯著地麵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旁邊周氏和兩位姨娘都麵色木然地坐著,沒有人吭氣。林福和林壽站在周氏的身邊,不時抬眼看看祖母,心中也轉著磨磨。林南和林蹠進得廳來,見到這番情景,心中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兒,但都下意識地加著小心,生怕一個不慎惹來祖母的火氣。趙氏依然怒氣難消:“老三雖然不是我生得,可從小到大,也從沒給他受過屈!這府裡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四個兒子我都是不分彼此,一視同仁!當初他仕途走不了,想去南方做買賣,我二話不說就拿了一半的私房給他,如今呢?他紮下根子了,翅膀硬了,是吧?我讓老四去投奔他,一去就是三年,這次回來是個什麼光景兒?這……這可真叫我老婆子寒心哪……”趙氏先前有些火氣,但說著說著,到得後來眼睛一熱,鼻子一酸,竟說得自己掉了眼淚。旁邊周氏忙上前勸慰:“婆婆,依著我看,老三即便整日擺弄黃白之物,但不見得見利忘義,他不像是那樣的人……”“什麼不像?你瞧瞧,瞧瞧……”趙氏用手指點跪在地上的林德。“就是這麼回來的,還有什麼不是的?”“這……”周氏見狀也說不下去了。畢竟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兒,若是一力為林和辯白,那就是說剛才林德所說的話是說謊了。林德就在眼前,為老三辯白,若是冤枉了老四,這大兒媳婦也難做了……因此周氏張了張嘴,最終也沒有繼續說下去。這個時候林南在旁邊聽了個大概,終於明白了事出何因了。他看了看跪在地上扮可憐的四叔林德,皺了皺眉頭,微微猶豫了一下,終於邁步上前走了兩步,道:“祖母,剛才的事兒孫兒聽得有些糊塗,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趙氏抹了抹眼睛,口氣緩和了下來:“這事兒……和你說了也沒什麼,你們幾個雖然年紀小,但有些事理還是須當知道的。你四叔這次從南邊回來,光身子去光身子回,你三叔竟是連點隨身的東西都沒給派送!”啊?林南這下心中坐實了,看了看旁邊的四叔林德,林南黯然歎了口氣,轉向祖母說道:“祖母,這……您還是先彆生氣,孫兒有件事兒……思來想去,還得和祖母說說為好。”趙氏心情正不好,聽林南有事要說,心想小孩子能有什麼事兒?周氏等人也看著林南,麵露疑惑之色。林福和林壽、林蹠則心頭都感到有些不妙,林德雖是跪著,但聽了林南此言,心頭立時狂跳,抬頭瞟向林南,卻隻看到了這個侄兒的背影。“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就是今日和福哥壽哥出去逛街,偶然間遇到了剛剛返京的四叔,孫兒也著實驚訝了一陣。嗬嗬!但在回府的路上,四叔遇到了一個相識,似乎約著四叔去湊什麼局……孫兒也聽得不太清楚,那人話也說得雲山霧罩的,有句話甚是古怪,好像是‘你若是又出了京,那這些日子我見到鬼啦?’孫兒一直有些疑惑,直到方才……”“什麼?!”林南話還沒有說完,趙氏的眉頭已經緊緊皺在一起,周氏等人也麵露驚異之色,林福和林壽看著林南,目光驚詫中透著一絲懼意。隻有林蹠,在旁邊看著哥哥,麵上滿是擔憂。趙氏抬眼看了看旁邊的林福三人,問道:“南兒所說可屬實?”“是……回祖母,屬……屬實。”林福三人忙答了。趙氏的臉色愈發的陰沉起來,她看了看跪在地麵上的林德,喝道:“老四,你跟娘說實話,你到底是幾時回京的?”“娘,我……”林德抬頭,一接觸到趙氏的目光,立刻又把頭低了下去。“說!到底是幾時回來的!你回京之時,老三到底是怎生對待你的?”趙氏一見林德這般作態,心中立刻涼了半截,同時剛剛消散下去的怒氣又升了上來。“娘,我……我……”積威之下,又是好幾人在旁邊作證,林德想說些什麼也說不出來,不由得心中暗暗埋怨,怎麼就那麼不巧,偏偏在路上遇到了那個人呢……啪!趙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盞都亂響!“逆子!逆子啊!真是沒有想到,離家不出三載,你居然學會了撒謊了!還學會了汙蔑自己的兄長!逆子!事情究竟是如何,你給我從實招來!”事到如今,林德避無可避,隻好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原來林德早在一個月前就從南方返京了,離彆之際,林和感念兄弟情義,特意準備了一份厚厚的儀程給老兄弟林德,同時還讓他捎帶了給趙氏和林文、周氏等人的禮物,外帶著一封家書。平心而論,林和這麼做中規中矩,沒有絲毫的怠慢之處,何況林德在他那裡三年,麻煩惹了不少,但林和始終一個字沒有露,也沒有半點的不耐煩,對京師的家書裡都說著兄弟的好兒,一是想兄弟還小,日後慢慢改過;二是怕不好的消息傳到京師靖北伯府,惹得老太太生氣,這便是做兒子的不孝了。可林和是這般想的,結果卻反而背道而馳。林和安排好了一切,卻錯就錯在相信了林德的話,讓他一個人回了京師。林德到了京城,卻沒有立刻回府,半路上遇到今日那人,被拉了去賭,開始開贏了些,勾起了林德的饞蟲,結果後來便開始輸了,越輸越多,最後林德想回家也有些不敢回了。沒有辦法,才打發人聯係了從小便和他關係親密的林福和林壽,想從他們的貼身銀子裡借點,翻回本來,好堂堂正正地回家。豈料一次兩次之後,林福和林壽那點兒貼身銀子也進去了。到了今日,卻又遇到了林南和林蹠……趙氏聽罷,多時無語……周氏唯恐老太太氣個好歹,忙過來撫肩摸背地好言勸慰,半晌老太太趙氏長出了一口氣來,指指點點林德說道:“好逆子!好逆子啊!滾!滾去祠堂跪著去!沒有我的話,你這輩子也不能出來!”“等等!”林德跪了大半天,雙腿已經麻木,被兩個下人架著剛從地上起來,又被趙氏叫住了。“當日拉你去賭的那人,姓甚名誰,是誰家的紈絝?”“這……”林德半低著頭,不敢看母親的眼睛,低低的聲音說道:“回母親的話,是……是趙家的二公子……”“什麼?!”趙氏一聽,一口氣憋在嗓子眼裡,頓時眼睛有些翻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