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了件花衣,背後印有鬼蛾的黑白鬼臉,再綴有不同顏色的飾紋,在雨中一行,風鼓起衣衫,就如同擁著一簇眼花繚亂的細碎小花,極是搶眼。“亂了,全亂了!”戲水皺了皺眉頭。“還說不插手呢,現在倒好!”一邊的蟬音嘻嘻笑了,“你也去吧!”伸手一推他。戲水就勢飄向雨中,急問。“那你呢?小蟬蟲!”蟬音露出個腦袋,“我和聽風觀戰。”又道,“我給你們唱歌鼓勁,好不好?”“這還差不多!”戲水腳下踩了幾個雨花,悠悠然然蕩向舞葉他們。蟬音見妖精這邊陣容強大,與羽人們對峙不下,興奮開心地手舞足蹈,亮開了嗓子。“喲嗬——少年郎哎——喲嗬嗬——少年去求仙,單程**天。餓食鬆百籽,渴飲空山泉。悶來山前看虎鬥,閒裡靜聽百鳥言……山中無曆日,寒儘不知年……喲嗬——喲嗬——少年郎哎——去求仙哎……”……天空在顫抖,雨水在沸騰,聽風的簫聲有力地如那千絲萬縷的風兒,踏著世間的喧嘩陶然吟詠。而蟬音的歌兒就像風中的帆,昂首挺胸地前進著。有了他們給的節奏,紫羽寒與畫睛的舞步變得灑脫從容多了,眾多的幻身與真身平展開,蛇尾拍出一串串光彩絢麗的紅彩,蛇喉發出一行如淚的鳴叫。羽人們被圍攏中間,四下雨水宛若高牆一般聳立,那牆外的虛空中,琉璃、舞葉、戲水、追月舞蹈得渾然忘我。瘋了!都瘋了!羽人們怎麼也不明白,柔弱不經意的舞蹈竟使他們煩躁不安,心誌渙散,齊齊搭上弓箭,一箭五發,百支的羽箭射向蛇群。寒光齊閃,迎風見長,狠刺而去!雨聲、水聲、風聲、簫聲、歌聲好像都被截了一截,陣陣怪異的蛇嘯衝天一起,整個蛇群扭動著細細的蛇身,交錯著穿插而行,將那百支的羽箭死死纏住,迎著風雨弄散了。積水成河的大地,隨即發出一聲悶悶的轟鳴,方圓百丈之內的雨幕劇烈地顛簸起來!“放箭!”羽人們大喝著,比先前多五倍的羽箭射了出來!帶著股股的激流布成了道道的箭屏向蛇群擠壓去,雨煙暴起,風聲凜冽,一抹血光濺上空中,驚愕之中,羽人們似乎聽到一聲輕微的慘呼,等明白過來皆露喜色。“射中了!射中了!”他們其中的一支羽箭正中紫羽寒的真身。紫羽寒顧不得疼痛,調動所有的幻影呼嘯著離開了地麵,帶起顆顆的血珠,直拔向羽人們的頭頂,與地麵的畫睛遙遙呼應。兩隊的蛇群既攻又守,詭異地扭動。羽人們背靠著背,一邊望著上麵,一邊望著下邊。一人咬牙罵道。“若不是主人有命抓活的,還有你們兩個妖精的今天!”“放箭!我就不信人鬥不過兩條蛇!”此言一出,人們立時大振,又是一波的羽箭迸發!當箭的呼哨一停,迎出鮮紅色來,羽人們狂叫。“中了!另一條蛇也中箭了!”畫睛真身、幻身溶入一起,咆哮著,如長虹貫日一般,劃破雨水,繞了上去,當他與紫羽寒在虛空中交彙的刹那,無數的羽箭猛地向他們刺去,這次是用上了羽人所有的羽箭。蛇群向天際升去,逆風逆雨,和著簫音與歌聲,雨水雲層似乎被他們撕裂開,兩支骨簫升了起來,並排立在虛空,散出的紅光形成一個巨大的光圓。在光圓中拖出道乳白色痕跡,“紫羽寒”、“畫睛”幾個字不斷地變換著,激烈地震蕩著雨水,狂卷鼓動著旋風,如同一隻巨大的手掌隨意地捏出一個又一個的水漩,不斷地吸著羽人們的身體。他們每一條蛇身看起來都顯得亮晶晶的,向沐浴在朝陽之下,金芒亂點。蛇步鏗鏘有力,令羽人們震愕的舞步鋪滿了長天,羽箭用儘了,羽人們抽出一尺長的短劍豪勇地衝進蛇群,揮臂力斬!……如山嶽,似深淵,每一個動作迎來的像牽扯出千鈞的力道,一種無奈的困倦襲上心頭。“收住心神!收住心神!”他們互相提醒著,發出聲聲的冷吒,背靠著背肩並著肩飛旋著,一下一下劈斬飛來的水漩。骨簫綻出一朵又一朵妖冶的紅花,他們重新彙聚的一刻,氣勢磅礴而浩大,大大小小的水漩布成了一道又一道圓形的水牆,向羽人們深深地壓來。突然,群蛇之中反竄出一陣陣的歌聲,和著蛇嘯的節拍!“……滄海一現,巫山幾度眠。莫怨春風道匆忙,自古寂寞是人間……”……聽到這裡,琉璃的心像被什麼狠狠抓了一下,一個倩倩的紅影斷斷續續地向她撲來……冰涼的雨水,火焰燒灼般的身體,琉璃儘情地舞蹈,滿臉都是沉醉。腳下的風嬉戲互逐,頭上的雲翻滾不止,聽似遙遠,卻又近在耳邊的簫音引領著曾經一個熟悉的地方走去。萬花叢中,綠蔭蒼石,一隻蝴蝶向你張開翅膀,你為她跳起生命最後一曲,舞罷遠去,經那世世輪回,隻為在回家的路上等她……我是誰……琉璃眼前混沌一片,隻有曾經為那隻蝴蝶而歌的語音索繞悠悠。“你的香顏,飛霞中的綿,沉靜花間笑嫣然。日出的倦,衣裳清風沾,誰與我合歡樹上訴合歡。雲醉翩翩,芳菲意流戀,一泓春水繞歌濃舞也酣。香丘無岸,多少蝶魂斷,千回百轉總難全。欲理還亂,綢雨聲兩三,隻無奈世間情債最難還!……”她抬眼,混沌中的舞葉牽著自己空空的衣袖雨中而舞,他口中的歌聲深深地刻在了心間,仿佛聽到另一個聲音發出一聲歎息,還沒聽清便被舞葉的歌舞淹沒……蛇群節奏快了,簫音含著蒼蒼的殺伐,卻在不儘的殺伐之間流出一脈溫柔,向琉璃的舞蹈撫去。聽風的眼眸一顫,簫音如心曲,莫道你不知呀…………蟬音怔住,聽風吹的曲子怎麼變了呢?……紫羽寒擰起身體隨著曲聲舞著舞著,向一個羽人的利劍衝去,狂嘯的雨水四濺迸飛,他卷起那隻利劍幾經翻轉劃向另一個羽人的手腕,畫睛勁暴出兩尺厚的雨牆,壓住其餘羽人的利劍,紫羽寒再反身一縱,貫穿整個羽人的身體,風雨中的慘呼蕩起跌下,鮮血蓬蓬開放,血光乍現,逼開了風雨,一道道圓環的蛇身層層疊疊依然在舞。大雨被逼的顯然不服,一**互相聚攏飛起更大的水花!羽人們在眾蛇身圍攏之下骨肉碎裂,羽翼凋落……風雨尖鳴起來,欲縱欲放,張力極大,最終“砰”的一聲撞於一起,頓時天地間像發起一片汪洋,怒濤一般的雨水撕著什麼!琉璃眼前一片無際的雨水,驚愕中,清醒來,失常地大叫一聲。“我要回家!”一頭栽了下去。“紫蝶!”舞葉反手抱住了她。一波的雨水狠狠擊來,追月、戲水護住他們,步步退回,後麵的雨水大得讓他們覺得天快塌了。雨下得很順,沒有一點停歇的跡象,白茫茫中,一個清麗綠衣的女子匆匆忙忙往山林深處行逝,當來到一麵峭壁前時,回頭張望著,神情有些驚慌,可能太過於緊張,嘴唇都快咬破了。沒有什麼跟著,多少放了心,手掌結著印記,口裡念誦不停,不多時峭壁出現一個人形的裂隙,又向後張望了一下才飛快地進去。背後裂隙合上,如先前一樣。裡麵是一個幽暗曲折的石窟,長長的望不見儘頭似的,兩邊的石壁布滿了綠苔,滑膩渾噩,地上無數條交叉的河流發著嘩嘩的聲音。出了石窟雨勢緩多了,前麵是一個大湖,湖水清澈透明,水荷泛光如金,彌覆滿滿,淡紅色的花爭露頭角,遙遙一望,宛如星光熠熠耀目。湖的四圍草叢、岩石,水流蜿蜒出沒,一望無儘的方形竹林,新綠浩瀚,雨水打在密集的竹葉上,順著節節的竹乾望下淌,淋在地上開滿黃綠色的小花、張著紫色花穗的莪篙和獲草上,明晃晃地發亮。女子略停了一下,喘了口氣,掠進竹林。不急不躁的雨籠著南部這片廣闊的崇山峻嶺,到處向騰起了濃霧,千萬年的山崖和千萬年的樹木花草顯得死氣沉沉,地麵上彙集著水流在巨石之間粗野地激蕩,山裡的一切淹沒在嘯聲中,而在這嘯聲中反襯著昏暗的森林曠古的寂靜,濃密的叢林裡,一對象群穩穩地向前走來。金毛狗、巢蕨、鐵樹兩邊延伸去,中間不遠處有晃動的紫色,雖然隻有淺淺的一線,但在茫茫的雨幕裡仍是很爽眼。那便是南部最富有神秘色彩的蝶族領地——香丘。香丘四麵成長著紫竹林和合歡樹,在它們的簇擁下是一個巨大的河穀,南部山裡的大河幾乎都在這裡彙集。河底鋪著層厚厚的紫水晶,使得流淌到此處的水都泛著紫色,清澈幽香。河麵上天然形成了一道紫水晶宮,全長八十一裡。宮身浮雕著八十一幅圖畫,另有文字八十一種,表麵浮著一層薄薄的幽亮,使得圖畫和文字似隱似現,不儘的虛幻。香丘不但是蝶族的家,也是蛾、蜻蜓、蟬的棲息地。此時正是午後。聽風、追月、戲水、蟬音他們圍坐一起,中間放著一隻精巧彆致的暖爐,上麵溫有淡酒,一邊放著幾盤小菜,竹筷。“舞葉呢?他怎麼還不出來?”自從今日一早,他們結伴巡山帶回琉璃後,舞葉說要醫治昏迷的琉璃,竟一去不見出來。聽風似乎有點不滿,向對麵一條幽深的走廊望去。“我去看看他。”追月低低地笑了一下,聽風起身抖抖衣服向那幽深的走廊走去,還沒邁出幾步後麵的蟬音咯咯笑個不停,追月接著嘻嘻哈哈道。“人家兩隻蝴蝶在裡麵呢喃呢,你去算什麼呀?嘻嘻……”聽風抬起的腳顯得挺尷尬,微偏了下頭,像是在聽走廊儘頭的動靜,過了一會淡淡地對夥伴們說。“我先走了。”匆匆地離開。蟬音盯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好怪!聽風他怎麼了?”追月拍拍他,不懷好意地道。“失落了,嗬嗬。”蟬音推了他一下,笑罵道。“蛾子,死蛾子,我看你哪點都不像人樣,還學人呢!”鬨在了一起。戲水白了他們一眼,喝口酒、吃口菜,樂得逍遙自在,忽然問道。“你們說那琉璃是狼呢還是蝴蝶呢?”追月好不容易擺脫掉蟬音,呼呼地喘著氣。“舞葉不說她是蝴蝶嗎?還有蝴蝶胎記,錯不了!”“可她還有狼尾呢!”蟬音搶白了他一句,不再鬨了,坐在戲水身邊灌了幾口酒,不知是想到什麼開心事,樂得嗆住了,咳個不停。戲水顯得憂慮重重。“那兩條蛇算是完了。”聽得追月和蟬音皆是一愣,一起望著他。“你擔心這事跟我們有關?”蟬音忍不住道。戲水苦笑,追月打斷他。“不是有白國嗎?到時候他們頂著就是了!”“你相信人類嗎?”戲水眉目如一抹遠山,口方鼻直,整個無官清晰明朗,極是生動。此時看起來,神情晦澀難明,深深地逼迫著追月,這使追月打了個突,吞咽道。“你是說……可……白國一直這樣保著我們……”“那是一直平安無事,如今……”搖搖頭,“五嶺的龍氣瀉了,這不是個好兆頭……”追月剛想說什麼,外麵一聲刺耳的嗡鳴,蟬音尖叫道。“鈴——”那是警示危險的香鈴在響,這是第一次響起,響得心亂如麻,驚心動魄,宮外無數隻蝴蝶跳起了舞,向他們訴說著什麼,戲水箭一般射出去,動作太快了,將兩盤菜打翻。“真的出事了……”追月喃喃道,愣愣的。蟬音推了他一把。“快,快去找舞葉!”蟬音說著話,身子早已彈了出去。追月掉頭飛向幽長的走廊,大聲喊道。“舞葉,出事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