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醫生說, 他們的觀察結果表明,大部分意識入係統的人都在遺忘那些經曆。這可能是一種出於本能的趨利避害,畢竟對他們來說, 那一切就像一場夢, 醒來就開始記不清了。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與之相反,部隊這邊哪怕沒參與的人也對係統印象深刻,甚至有了點杯弓蛇影的意思, 短時間內不想碰任何與之相關的項目。直到這件事過去了大半年,將近7月,才有人提出可以利用係統剩餘的部分構建一個新項目, 剔除掉那些暗藏隱患的設計, 留下基礎卻有用的部分,把它轉化成一個“場景模擬器”,用於輔助訓練。這個提議很合理, 也算沒有浪費前人心血。於是很快, 項目被提上日程, 打算在8月初正式啟動。為了避免再出同樣紕漏, 這次沒有搞得那麼隱秘,兩支與此相關的軍人隊伍參與進來, 再加上研究團隊和專家顧問團隊, 可以實施監督的人數不勝數。特訓營作為參與者之一, 順理成章成了這個新項目的基地。7月末,這年夏天最熱的時候,特訓營的魔鬼訓練期才剛開始。太陽炙烤著一片特製的訓練場, 被送來集訓的人在場內汗流如注,累成死狗。他們一邊咬牙繼續,一邊在心裡偷偷罵著那群訓練官,尤其是那個總教官。同樣在大自然的燒烤架上叉著,他們都快熱化了,那位總教官卻乾乾淨淨。這對比誰受得了。忽然,有人小跑過來在總教官身邊停下腳步,說了幾句話。集訓員們頓時來了精神,以為有什麼新鮮事來打斷訓練了。他們繞邊的時候特地伸長了耳朵,聽見那人說:“a,s大隊那邊的人來了。”可能是錯覺吧,他們發現那位總教官好像不那麼冷懨懨的了,但再一眨眼,他還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樣。他“嗯”了一聲,問:“來了多少?”通報的人說:“10輛裝備車。”總教官終於愣了一下:“交接係統信息資料和核心盤要10輛車?”“是吧?!我也納悶呢。他們快到營門口了,要不過去看看?”總教官點了一下頭,他拍了拍其他訓練官,簡單交代了兩句,跟通報的人一起轉身走了。這位來通報的不是彆人,正是高齊。至於總教官,那當然是遊惑。遊惑帶著高齊離開的時候,訓練場上的眾人長長鬆了一口氣,就差沒歡呼了。但他們很快發現,這倒黴地方更熱了……可能某總教官自帶冰鎮的效果吧。由於最近訓練的特殊性,雖然太陽高照,特訓營裡從學員到教官都還穿著襯衫長褲。高齊來回跑了一遍,有點熱,忍不住要解領口的紐扣。剛解一顆,遊惑就瞥了他一眼。高齊手指一頓,“哎”地歎了一長聲說:“練他們又不練我,我解個扣子還不行麼?”遊惑:“行,你解。”高齊:“……”他拗著手指眨了眨眼,又老老實實把領子扣上了:“好好好,你銜高你說了算。”不一會兒,他們就走到了特訓營大門邊。遊惑往攔閘麵前一站,清雋筆挺,特訓營的衣服跟曾經的監考官製服很像,將他那股刀鋒感襯托得淩厲又內斂。他沒帶其他人,隻和高齊兩個人等在這裡,卻絲毫不減氣場。他們剛站定,不遠處的彎道儘頭就傳來了隆隆車聲。“來了。”高齊說。車子一輛接一輛拐進來,正如高齊通報的,前後一共10輛。看得出來,隻有前3輛裝了些係統相關的東西,透過車篷的縫隙可以看到高高低低的儀器。剩餘7輛全部都是人……“乾嘛啊,送點儀器這麼多人供著?”高齊咕噥。話音剛落,打頭的那輛在攔閘外停下了。車輪帶起了一小片塵煙,一個身影打開了副駕駛座的門,從高高的車頭上利落跳下。他在薄薄的塵煙中眯了一下眼,越過耀眼的日光看過來。在看到遊惑的時候,他露出了懶洋洋的笑:“下午好。”遊惑依然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但總會有那麼一個人能看出來,他其實心情很不錯……比如對麵的秦究。“帶這麼多人乾什麼?”他衝秦究抬了抬下巴,依然沒有要開攔閘的意思。高齊原本想提醒遊惑開門,但轉頭一看,被攔在外麵那位都不著急,他著急個鳥。“忘了說。我來辦信息資料和核心盤的交接手續,順便——”秦究掏出一張紙抖開,單手拎著給遊惑看:“合訓。”遊惑一愣:“合訓?”“對。”他朝後麵的車隊一偏頭,說:“那些是我挑出來的人,一共300個,過來跟你們進行聯合訓練,這是第一批。項目啟動期間,我們會駐紮在這裡,每隔3個月送一批新學員過來,一直到項目完成,保守估計一年半,這是公文。”秦究讓遊惑看完,不急不慌地把公文收起來,問說:“算驚喜麼?”遊惑隔著攔閘看著他,動了動嘴唇:“還行。”秦究笑起來。遊惑轉頭對崗亭裡的人抬了一下手說:“開門。”攔閘抬起,車隊轟隆隆地開了進來。特訓營裡負責後勤的那幫人很快過來,帶著新加入基地的成員去了宿舍、儀器庫和研究室,一一安頓下來。秦究跟著遊惑和高齊路過訓練場,發現那裡一片混亂。不止學員在裡麵,就連訓練官也下餃子似的進去了。“什麼情況啊這是?”高齊一頭霧水。“去看看。”遊惑說。三人走到訓練場邊,摁下隔檔玻璃,巨大的場子裡熱浪滾滾,撲麵而來。“你們乾嘛?”高齊逮住一名學員。對方瞥了遊惑一眼,難得慫了一下,但很快又梗著脖子道:“我們不服!”高齊轉過頭,和遊惑秦究交換了眼神,茫然問道:“什麼玩意兒就不服了?不服什麼啊?”“剛剛訓練官說,這個訓練場所有項目來一輪,時間應該壓縮在2分鐘以內。”學員說:“開什麼玩笑2分鐘,我們……”他轉頭看了一眼身後,其他人也紛紛停下來,給他撐腰鼓勁。“我們覺得你們站著說話不腰疼,有本事下來繞個2分鐘證明一下,不然彆瞎定目標。”學員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抱怨說:“我們在場子裡喘得跟狗一樣,你們一點兒汗都不出,那怎麼行,不公平。”後麵的人開始造反:“就是!不公平!不服!必須出汗!”高齊:“……”他剛想開口反駁一下,就見秦究勾了遊惑的肩,對那個學員招了招手,說:“知道為什麼你們總教官可以站在這裡麼?”學員瞥了他一眼,看著他臂徽上的標誌默然幾秒,硬著頭皮說:“不知道,為什麼?”秦究說:“因為這個訓練場能讓你們累得直喘,卻不夠讓他出汗。”學員:“……”放屁,嚇唬誰呢!後麵有個年紀很輕的刺頭已經叫起來了:“彆說出不出汗了,他隻要能2分鐘以內繞一圈,我把頭給你!”另一個說:“不行,你也來!腦袋加我一個!”一時間,氣氛陡然熱烈起來。學員叫囂還不夠,連那群初始監考官都跟著開始起哄,非要把秦究一起拉下馬。大概骨子裡還殘留著以往爭鋒相對的慣性。遊惑盯著秦究,對方舉起手來說:“我沒故意拱火,起哄的是你那幫老部下。”他說著背對著眾人,衝遊惑眨了一下右眼。“……”我們冷漠無情的總教官無動於衷了五秒鐘,轉頭對高齊說:“把場內的模擬轟炸效果打開。”高齊瞪大了眼睛,一臉亢奮,忙不迭去執行了。秦究挑眉說:“這麼凶?”遊惑解開袖扣,一層一層往手肘上翻卷:“你招惹的,你就說下不下吧。”“下。”秦究說:“你都下了,我當然奉陪。”片刻之後,遊惑和秦究站在了訓練場裡,一百多個模擬轟炸口從牆頂伸出來,對著不同方向。在場的學員都懵了,因為這玩意兒說是模擬,落到地上那都是真炸,該有的火、衝擊以及煙霧一點兒不少。原本繞場就很狼狽了,再加上這個,簡直可以製造出人仰馬翻的效果。他們來了特訓營後,最怕的就是這個項目。他們退到場外,一邊擦汗一邊屏息看著場內的兩人。就聽高齊一聲令下,一百多個轟炸口同時開閘,把訓練場轟成了滿臉花。那一瞬間,真的有種槍林彈雨的味道。學員們麵容緊繃,相比之下訓練官們就不那麼緊張。因為他們曾經見識過比這跟密集的轟炸,係統核心數以千計的攻擊點都沒能絆住他們的腳,何況眼下區區一百個。場內的人動作迅敏,每一個反應都像是算好了的,落腳永遠在炮火之前。當他們到達終點,敲下“停止攻擊”的按鍵,場外所有人都轉頭看了一眼時間。1分42秒。遊惑原地平息了一會兒,接過高齊遞來的水,拎著其中一瓶從肩膀遞往身後。一副習慣又平常的樣子,好像他跟身後那位軍官經常這樣,已經默契到了不用說話也不用眼神示意的程度。他慢慢喝了兩口水,走到之前叫囂的學員麵前,伸出瘦白好看的手說:“說好的,頭拿來。”“……”學員們驚成了一排棒槌。這位總教官抬起薄薄的眼皮,淺色的眸子掃過眾人,還要再開口。結果秦究兩手扶住他的肩膀,把他從學員麵前推走了:“行了大考官,嚇唬一下可以了。”秦究話語帶笑,那座冰山教官居然真的就被推走了。學員們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們的背影,片刻之後長長出了一口氣。高齊撐著門,用下巴指了指訓練場說:“中場休息結束了,可以繼續了嗎?”學員們灰溜溜地滾了進去。秦究搭著遊惑走遠了,又突然聽見後麵一陣鬼哭狼嚎。他轉頭看向訓練場的方向,問說:“怎麼比之前叫得還慘?”遊惑淡淡地說:“我讓高齊留了五十個轟炸口,把晚上的訓練項目提前了,讓他們造反。”作為總教官,遊惑在特訓營裡有單獨的住處。而作為跟他平級的客人,秦究的房間就在他隔壁。大概也是高齊有意安排的。他們在訓練場上惹了一身泥,當然要回去洗澡換一身衣服,洗著洗著就糾纏到了一起。……遊惑仰著頭,手指抓著浴缸邊緣,水從裡麵滿溢出來,順著邊緣流淌滴落,滿地潮濕。他長直的腿倏然繃緊,鼻息急促地喘了幾聲。浴缸邊緣的手指難耐地收了一下,忽然抵住秦究的肩膀,又抓住對方後頸的頭發,然後抬頭吻了上去,聲音就被悶進了吻裡。他們從浴室糾纏到床上,秦究抓住他的手,交握著手指,遊惑在他推壓的動作裡眯起眼睛,眸子裡漫上一層曖昧的霧氣。訓練場上都能保持平穩的總教官在這種時候破了例,汗液長流。作者有話要說:又比預計的長……救命。這是倒數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