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試官離他太近,司辰都能聞到這個白熊腦袋上奇怪的氣味。
就像是一塊在斷電的冰箱裡放了好幾個月的肉,打開時已經腐爛成了水。就算把肉丟掉,把冰箱裡裡外外殺毒幾次,依然能聞到那股令人作嘔的氣息。
司辰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幾步,開口道:“好久不見。”
他在折疊區裡,遇到過好幾次白熊。
第一次是康複中心三樓的遊戲廳,那個負責計分的玩偶就是一隻白熊;第二次是在宙斯那個折疊區,他曾經短暫的進入過一個遊戲擂台。
他還從第二隻白熊那裡搶來了一塊鐘表,那頭白熊還說自己要去告家長。
儘管比例有些不對。但這個白熊和之前出現的像素熊,的確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麵試官回答:“您太多疑了,這是我們第一次見。”
他側過身,熊頭詭異地裂開了一個笑容:“請跟我到辦公室麵試吧。”
司辰的姿態顯得有些抗拒:“我想知道麵試的內容是什麼,以及怎麼樣才算麵試通過。”
“麵試的內容,”麵試官低聲笑了起來,“雖然不知道你做了什麼,讓觀星大人點明讓你去應聘,當他爸爸,但該有的流程一項都不會少。”
“主要分三項,第一項是廚藝展示;觀星很挑食。隻有營養美味的食物,才能讓孩子健康成長。”
“第二項是才藝展示;我們非常重視觀星的教育問題,不能讓一個沒有文化底蘊的人成為他的父親。”
“第三項是服從性測試;我們不需要會傷害到觀星的爸爸。”
“當然,每一項都有專門的評委進行打分。有超過一半的人投出讚同票,即為該項目通過。”
麵試官好像什麼都說了,又好像什麼也沒說。
他挑剔的目光審視著司辰,“嘖”了一聲:“我們可是正經幼兒園,雖然工資不高,但好歹也是事業編。不是什麼婊子都能進來的。”
麵試官的語氣格外高傲,換個脾氣炸的人,現在已經一拳錘爆了這個熊頭。
但這熟悉的語氣,很難不讓人聯想起之前遇到過的白色像素熊。
他已經是第二次被這隻熊罵“婊子”了。
司辰的嘴角微微翹起:“你的身體,是之前的鬼霧啃掉的?”
在擂台的時候,東方長夜用鬼霧偷襲過裁判。
“那種低階劣等生物的特性怎麼可能——”
麵試官剛想反駁,卻驟然沒了聲音。
他冷笑了一聲:“希望你明天也是這麼健談。進來麵試吧。這次,幼兒園裡可沒有你睡過的男人了。”
**
花元市第一幼兒園,小葵花中班。
司淵坐在一張小矮桌前,表情很茫然。
教室裡有13張課桌。
1到11號座位的椅子上,都擺放著不同模樣的玩偶。
這些玩偶是棉花做的,有動物,有人,一個個都開膛破肚,肚子裡的棉花團散落一地。
司淵坐在12號的位置上,他轉頭,看見了11號位置上的毛絨玩具。
那是一頭羽蛇神,是長生淵最喜歡的食物之一。
當然,也有羽蛇神吃掉長生淵的先例。
司淵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吃過一條沒進化好的羽蛇神。它已經忘了味道,隻記得很好吃……它那時候剛出生,腦子還不算很靈光。
司淵又轉頭,看向了13號課桌。
一個黑漆漆的小孩坐在木凳上,麵無表情的寫寫畫畫。
他有一個圓圓的頭,看不出性彆,雖然有眼睛、鼻子,但和正常人差距很大,像是二維世界的紙片人。
司淵試探性地打了個招呼:“吱?”
媽媽說過,出門在外,要做一個有禮貌的小朋友,
但這個小黑人對他的到來顯得漠不關心,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司淵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手。
在司淵淺薄的認知裡,這是一雙人類小孩的手,短短的,肉乎乎的,但顯然不是他的觸手。
門口,幼兒園老師走了進來。
這是一個很高挑的女人。起碼有兩米高,身體比例很奇怪,手臂長的到膝蓋位置,像是一隻能直立行走的異形。
“觀星,”女人徑直走到了觀星身邊,緩緩蹲下,“今天來了個新同學,喜歡嗎?”
她就像是在說買了一個新玩具一樣。
說著,女人抬起手,想要摸摸觀星的頭。
觀星沒有回頭,隻是在紙上重重畫了一筆。
一條看不見的線斬斷了女人的手腕,深藍色的血液噴湧而出。
司淵沒忍住嗅了嗅,感覺是鐵板魷魚味的。
女人的手掉在了地上,手腕的斷裂處,長出了一根根抽搐的肉須。
她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觀星變得更好吃了,真厲害。”
司淵覺得,這個老師應該很餓。
因為她說話的時候,長著倒刺的舌頭掉出來了,不停滴落著口水。
女人站了起來,來到講台前:“那我們開始上課吧,我是今天負責上數學課的老師,編號是707。”
說完,女人在黑板上寫下一串長長的數學公式:“今天,我們學習圓的參數方程。在放學前,老師會布置隨堂測驗,如果考試不及格……”
老師的目光落在了司淵的小臉上:“就要在放學後留下來補課。並且對家長征收補課費喔。”
司淵的表情更茫然了。
他剛學會三位數的加減法,背完九九乘法表前四行,根本聽不懂這個老師在說什麼。
它今年才一歲多,甚至沒來得及接受五年義務教育*。
上學太可怕了,他要去找媽媽。
然而,就在他想衝出去的時候,卻感覺一股巨大的力把它壓在了椅子上。
司淵是隻七階的寶寶。能讓它都動彈不得的力量,是相當恐怖的。
這股力並非來自老師,而是來自一邊的觀星。
觀星的本子上,畫了一張課桌,課桌前坐著一個簡筆畫小人。
小人的頭頂有一隻虛線畫的手。
他聽見自己的同桌輕輕說了一句:“吱。”
儘管隻有一個音節,但司淵聽懂了他想說的話。
【不要違背幼兒園的規矩】。
司淵委委屈屈地癟起了嘴。
他的手裡握著鉛筆,氣鼓鼓的開始聽課。
聽著聽著,正在講課的女老師好像變成了一隻大魷魚。
他餓了。
*
司辰跟著麵試官,走進了辦公室大樓。
外麵是大白天,然而大樓裡處處拉著窗簾,十分昏暗。
辦公樓的中央空調開的很低,像是來到了冷藏室。
走廊兩邊的辦公室是半開放式的。透過玻璃窗,能看見辦公桌上的教案、茶杯,卻看不見一個人。
然而,在看似正常的辦公環境裡,司辰卻注意到了許多小細節。
比如紙簍裡帶血的紙團,和打成結的頭發。
保溫杯的溫水中,浸泡著一枚枚眼珠。
辦公桌的盆栽裡,用白骨搭成的珊瑚樹。
牆上掛著的鏡子裡,能看見一個上吊的人;司辰的視力好,甚至能看見這個人胸牌上印的字,鏡像翻轉一下,應該是“局長-林時雨”。
但辦公室裡卻什麼也看不見。
旅館郭老板曾經提起過,說因為觀星的存在,幼兒園是和靈異局建在一起的。
司辰傾向於這個幼兒園原本是正常的,可惜後來被管理員鳩占鵲巢。
麵試官帶著司辰一直到了走廊儘頭。
這裡有樓梯,能通向地下負一樓。
司辰在樓梯口停下了腳步。
如果說,辦公樓隻是普通的陰冷,這個樓梯迎麵而來的寒氣幾乎像是來到了南極。
司辰覺得自己的身體都要被凍僵了,以致於他壽衣上的血色越來越多。
麵試官轉過了頭:“第一輪麵試在負一樓,是廚藝展示。我們辦公樓的食堂也在那。”
“當然,如果您想要放棄麵試,現在還來得及。我可以送你出去。”
代價是,以後都不能進幼兒園。
但這件事,麵試官是不會告訴司辰的。
司辰抿起了唇。
他其實有些心理準備,麵試絕對不會像是白熊說的這麼平和。
但哪怕明知道是請君入甕,司辰也不能不去。
畢竟司淵還在幼兒園裡。
司辰走進了樓道。
他在心裡默數了一下。從1樓到負一樓,一共18階樓梯。
負一樓的門像是冷庫的大門。麵試官刷卡,然後推開了厚厚的鐵門。
一進門,司辰就看見了用水泥和瓷磚砌好的灶台。
灶台隻有桌子那麼大,架著一口鐵鍋,旁邊是有些舊的砧板和帶著豁口的菜刀。
這個土灶台沒有接通燃氣,需要廚師自己用木柴和桔梗燒火。
而正對麵,是一麵屍體冷藏櫃。冷藏櫃前還有一個長桌,上麵鋪著白布。
麵試官站在了灶台邊,微笑道:“這就是做飯用的廚房。接下來,讓我們掌聲歡迎本項目評委。”
說完,他舉起胳膊,擊掌三下。
冷藏櫃的幾扇門轟然打開,彈出了7個屍體托盤。
每個托盤上,都躺著一具屍體。
這些血肉模糊的屍體緩緩立起,然後從托盤上翻身,四肢僵硬地走了下來,坐在評委席上。
麵試官道:“隻要做出讓評委滿意的菜,得到一半以上的好評率,就可以參加下一輪麵試。”
“友情提醒,這些評委都很挑剔。他們隻喜歡最新鮮的食材。”
第一個評委說:“我想吃腦花。”
第二個評委說:“我想吃舌頭。”
第三個評委道:“我想吃心臟。”
……
第七個評委道:“我想吃活肉。”
說完,這些評委渾濁的白色眼珠子直勾勾地盯住了司辰。
他們哪裡是想吃飯。
分明是想吃人。
司辰把他們說的各個部位拚接了一下,發現這群評委分屍分得明明白白。
麵試官的雙手疊在了身前,很有禮貌地說著:“您有4個小時的時間,完成本輪麵試。”
他歪了一下腦袋,玩具熊的臉上裂開誇張的笑容:“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