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農場的郭靖還是不放心,硬是逼著楊偉帶他去了楊家灣村衛生院。在楊偉心裡,一直對村衛生院還是有點懷念然後再摻雜點畏懼的。小時候家裡條件不好,楊偉楊華兩兄弟很少有零嘴兒可以吃,讀小學的時候一毛錢就可以買到的山楂片,果丹皮,相思豆這些便算是很奢侈的東西了。不過有一樣東西,倆兄弟卻是沒少吃的,那便是寶塔糖。這“糖”為圓錐形,手指頭大小,表麵有螺紋樣的溝紋,因為底部圓平然後向上越來越尖形如寶塔,農村人都稱之為寶塔糖。沒有足球沒有籃球沒有多餘的玩具,農村裡的娃娃兒平日裡就是在地上用摸爬滾打上樹下河來度過他們的童年時光,然而地上終究是不乾淨的,也沒有大人來給他們講解飯前便後要洗手之類的衛生常識。再加上“不乾不淨吃了不生病”的老話,任何能吃東西都是直接就往嘴裡塞的,所以那個時候基本上每個小娃兒腮幫子上麵都是成圓圈樣地脫皮,然後手指甲出現白斑,蛔蟲,無一例外肚子裡都有的是蛔蟲。而寶塔糖便是當時用來驅蟲的不二良藥,因為顏色或淡黃或淡粉形狀漂亮,再加上味道和那時候電視裡每晚播放的一個果奶廣告所形容的一樣,所以每天晚上隻要有電的時候,兩兄弟便會奶聲奶氣地跟著黑白電視裡麵那個小娃兒大聲唱,當然歌詞最後肯定是經過自己改編的:“甜甜的,酸酸的,有營養,味道好。媽媽我要吃——寶塔糖!”每到這個時候,要麼是楊寶山要麼是王金枝,總會從房間裡那口大衣櫃最頂上拿下一個鐵皮盒子出來,給這兩兄弟一人發上兩顆從村裡衛生院買來的寶塔糖,然後在小哥倆饞的流口水的直溜溜的目光中將這裝滿了寶塔糖的鐵皮盒子重新放到衣櫃最頂上。這些回憶使得楊偉在看到衛生院那幾十年都沒變過的房子時臉上就忍不住露出甜蜜然而卻帶著牙疼般抽抽的笑來,很詭異。他還記得自己有一回因為新長出來的牙齒橫著在牙床上生長而被他老子拎著衣服提到衛生院拔牙的事,那時候沒有麻藥,被提到衛生院的楊偉就直接讓那個頭發都掉光了的老巫醫拿把尖嘴鉗子把他的那顆無組織無紀律盲目生長的橫牙給生生拔了下來,從那以後楊偉便對這醫院之類的地方有了畏懼,除非是實在扛不過去了,一般的小毛病打死他也不肯上醫院去。時隔多年再次進入這個地方,楊偉忍不住便將眼前看到的與兒時的記憶對比起來。房子還是老房子,不過裡麵給人看病開藥的醫生變了,不再是以前的那個老醫生,倒是變成了一個年輕人。這醫生他倒也認得,劉家台的,和他還是小學同學呢!他這同學在劉家這輩人中間排行老十三,所以當初他老子給取名字的時候偷了個懶就乾脆叫做劉十三了,村裡人自然也就跟著十三十三地叫了這麼多年。然後等到十八歲那年辦身份證的時候這家夥偷了家裡的戶口本跑到派出所鬨著要改名字,到最後改了個劉玉華,不過那麼多年的習慣這麼能夠一下子就改過來?到目前為止除了他身份證上麵是這個名字外,恐怕就沒人肯叫他玉華的。所以楊偉在看到劉玉華醫生之後,就叫了起來:“十三,幫忙給這家夥上兩針!”“哈!是偉偉啊,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劉十三從桌子後麵站起來就給楊偉上煙。雖說這些年沒打過什麼交道,可他整天呆在衛生院裡,裡麵人來人往的,消息靈通的很,自然知道楊偉現在混的好得很呢。見這“能人”過來,哪能不巴結一下?人都是這樣,見到比自己強得多的人,就算是無所求他也會忍不住地在無意識中放低姿態以表示尊重。本來這劉十三這些年在村裡衛生院做醫生,多少也趁了點家底兒,比起一般人家那是強得不止一點半點。不過楊偉這半年名聲大作,十裡八鄉都知道這家夥家大業大,劉十三有這麼個態度也是不為稀奇。“醫生你就先彆顧著說話了,趕緊給我看看吧,要死人的!”郭靖見這醫生光顧著和楊偉聊天根本就不管自己死活,當下就叫了出來。“對對對,十三你就先給他看看。”楊偉記起身後還站著位“傷員”呢,趕緊讓到一邊讓劉醫生給郭靖檢查,儘管他自己認為這壓根就沒那個必要。待得劉十三解開傷口上包著的紗布,看得兩眼就笑了起來:“偉偉你也真是的,都用了毛蠟燭了還找我做什麼?”這劉醫生雖說學的是西醫,不過平時對於這些簡單的中醫藥理還是明白點的,再說了,農村裡長大的娃兒有幾個小時候沒用過毛蠟燭的?“真的沒事?不需要縫針嗎?”郭靖呲牙咧嘴忍著疼,發出了自己的疑問:“好深的一圈口子呢!消炎針都不用打?”“真的沒事,這毛蠟燭本來對傷口愈合就比一般的藥水作用強得多。好吧,你要不放心那就打一針破傷風吧,那個消炎針順便也打一瓶。”患者自己要求用藥,作為醫生劉十三自然是求之不得。三兩下在處方箴上麵鬼畫符似的開了單子:“三十八塊五,給三十五塊算了。慧珍——慧珍!這個鬼婊子養的,一天到黑就曉得打麻將!偉偉,你們等一下,我找她配藥馬上就來。”劉十三喊了兩聲沒人應,和楊偉兩人打個招呼,嘴裡罵罵咧咧地去旁邊牌場裡找她婆娘去了。然後楊偉和郭靖兩人就看見這劉醫生飛也似的從牌場裡跑出來,後麵跟著個披頭散發的胖婆娘。“劉十三!你他媽的是個男人就給老娘站住!”胖婆娘大聲尖叫,甩開旁邊人拉住她的手,雙手叉腰就站在那條新修起來的大馬路上放聲大罵:“劉十三,你這個狗雜種憑良心說一下老娘哪裡對你不起!*搞起逼來恨不得連兩個卵子都塞進去,老娘打一下牌你這狗日的就跑過來抓了?!”旁邊跟著跑出來看熱鬨的閒人哄地一聲就全都笑了起來,有那稍微年輕點的就在一旁意有所指地大聲叫道:“坦克!”說實話,“坦克”這玩意兒真的很形象,電視上看到的坦克不都是矗著根粗炮筒子嗎?劉十三的老婆見眾人嘲笑,索性就回過頭來開罵:“坦克你自己老婆去!在這湊個雞*巴熱鬨?!”被罵的也不惱,站在一旁哈哈大笑。“嗯!你這個犯渾婆娘,老子懶得跟你纏夾不清!”瘦得人乾似的劉玉華醫生遠遠地站著看了看,對比了一下兩廂那根本就不成比例的武力值,恨恨地一跺腳,回他的衛生院去了。他婆娘還是不肯罷休,剛才這牌打得好好的,這男人跑過去發神經一樣地將麻將全給抓亂了,讓自己在牌友麵前很是丟了麵子,不好好收拾他一頓打他個滿臉紅他還不知道馬王爺長幾隻眼呢!所以劉十三前腳進門,這婆娘就在屁股後頭跟著攆過來了。“劉十三!……哈!偉偉來了撒,快坐快坐!”都說娃兒臉六月天那是變得相當快的,可真的要比起來,這劉十三家裡的婆娘變臉的速度那也是不遑多讓。這婆娘本來氣鼓鼓衝進來準備撕亂自家男人臉皮的,一抬眼就看見楊偉正站在衛生院裡麵對著自己發笑呢,當下趕緊就換了臉色:“左右今天這牌是打不成了,玉華你去陪偉偉說會話兒,我來配藥。”“咳!今天讓老同學看笑話了!這婆娘啊,爺親娘親也都沒有麻將親……唉!”劉醫生臊的臉色通紅,給楊偉和郭靖兩人又散了煙,苦大仇深。“慢慢熬吧!”楊偉拍拍劉十三的肩膀,深表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