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開金箔色的包裝紙,將黑漆漆、圓溜溜的糖果送入口中,濃醇、香甜的滋味衝入鼻息,讓她幸福的捧頰。再次在公園的長椅上,她縮了縮身子,一道透明、有一絲粘稠的可疑物體從她的唇角滑下,冷風嗖嗖吹過,她打了一個激顫,直挺挺的坐了起來,再次被無情的凍醒。她抹抹唇角。唉,原來,又是做美夢了。討厭,為什麼要那麼早就醒過來,起碼,得讓她嘗儘那糖果的滋味。15歲的她,已經知道那個糖果的名稱叫做巧克力,在物資貧乏的十年前,是真正“漂洋過海”屬於極度的奢侈品,就算是十年後的現在,對她來說,也相當昂貴,昂貴到隻有在夢中相遇。肚子,好餓!她沮喪的揉揉自己的小腹。為什麼,她天天得過著這樣的日子,為什麼就她這麼倒黴?又一股奇異的香味兒彌漫在她的四周,彌漫在她的鼻息。她眼睛一亮,猛得抬頭,虎視眈眈的盯向對麵的長椅上。她突的舉動,把對麵的男孩嚇了一跳。隻見,對麵的男孩有一張很清秀的臉孔,他穿著一件潔白色軟綿綿的毛衣,脖子上圍著一條紅色的圍巾,膝蓋上躺著一本英文課文,沒有被她嚇到之前,他正一邊咬著麵包一邊專心看著課本。哦,剛才夢裡的時候,模模糊糊耳邊聽到一連串“鳥”語,原來是這個男孩在複習功課。“喂,你知道不知道這裡是我的地盤?!”她惡狠狠的瞪他,完全一副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的惡霸樣子。有毛病啊,凍都凍死人了,有溫暖的家不待,居然窩在公園複習功課。最好不要告訴她,是來和她搶“床位”的。“呃……”男孩顯然被嚇到,一副無語的樣子,好半天,男孩才找回聲音,溫溫、善意的解釋,“這裡比較冷,能讓頭腦保持清醒一點,我快高考了……”男孩的聲音沙沙的、音調很低,但是中底音還算較為乾淨、穩定,聽得出來,正處於育相當晚熟的變聲期。毫無疑問,眼前是報紙裡的社會版上最適合被打劫、被痛扁,乖到不行的好學生。如果、如果她膽子能再大一點……“你的麵包看起來好好吃……”但是,所有威嚇的話,卻變成這句軟綿綿的歎息。金黃、金黃的,好嫩口的樣子。不是她天生不適合做惡人,而是她現在真的餓到沒力氣去扮惡人。如果她現在去打劫的話,除非眼前高出她大半頭的男孩是弱智,不然隨隨便便出一拳就能把她打趴了。肥羊啊,肥羊啊,既然烤不熟它,隻好眼睜睜的見它逃掉。男孩猶豫了一下,隻是一下下,他低頭翻開自己的書包,從裡麵取出原本打算明天當早餐的一小盒裝的伊利純牛奶和另一條奶油麵包。“給……”和他手裡的麵包口味是一樣的。她眼睛一亮,撲過去。在男孩徹底的傻眼下,沒幾口,她就狼吞虎咽的吃掉他的早餐。“吱、吱”牛奶明明已經喝光,但是她還在就著吸管猛吸,隻聽見吸出吸管裡空氣的聲音。食物下肚,她終於覺得全身有點起暖。現在,她才能客觀的打量男孩。男孩約摸比她大個二三歲,整個人乾乾淨淨的,樣貌普通,不是屬於很俊美那款,但是,有種特彆舒服的特質,能讓人被他吸引的一看再看。“吱、吱”溜著一雙大眼睛,她又空吸了兩下吸管。15歲的她,比任何同齡人都要早熟,但是,這種早熟無關風月。對一個父母不祥,連肚子都填不飽的女孩來說,少女情懷就是個屁話。雖然,她知道,隻要抹去臉上的汙穢,隻要換上乾淨的衣服,她的天生麗質不會比城裡的任何姑娘要差勁。隻是,前提,臉上的汙穢,乾淨的衣服。男孩合上書本,顯然覺得,在她繼續虎視眈眈的注視下,這樣的環境已經不適合再複習下去。他走了幾步,驚訝的現,女孩還是跟在他身後。“你……”他不太愛說話,可能和進入青春期以後嗓子的不聽使喚有關係。女孩盯著他,就是不說話。“你……還餓?”他猜測。果然,女孩的眸閃爍了一下。這樣的不開口,和剛才故意軟綿綿的歎息,更讓人憐憫。他的家,其實離公園沒幾步。但是,這和帶一個陌生人回家,沒有任何關係。他的腦海裡浮現一張霸氣的臉,惡聲惡氣的時刻在提醒著他,不許和任何女孩太接近。不知道曾幾何時開始,隻要他和班上的女同學多說一句話,江承宇的臉就會很冷很冷,冷得象寒冬一樣。江承宇考上北大了,他離家北上的這大半年,是他人生最舒坦的時期。其實,任何一個溫順的男孩,都有叛逆的心情。18歲的他,沒有必要為任何人而活,沒有必要為任何人妥協。“進來吧。”他率先邁開幾步。女孩亦步亦趨的跟著他,雖然,差點又被一個冷風吹倒。腳步停留住,猶豫隻有幾秒,他解下自己手上紅色的圍巾和手套,交給女孩:“給。”圍巾和手套他家裡還有很多,現在,對方比較需要。女孩楞了一下,沒有推拒,馬上接受。紅彤彤的圍巾被女孩圈在自己的脖子上,清麗卻並不乾淨的臉龐,突然變得動人明亮。他猜測女孩的年齡頂多十三、十四歲,她的麵色有點饑黃,寬寬大大的衣服下看不出育如何,但是她眼底那兩潭波紋不起的深沉、早熟,實在不像少女的眼睛。其實,他應該害怕的,她的樣子很象一個遊民,而他知道,貧窮能讓人迷失本性,女孩下一刻如果會對他掏出刀子,他一點也不意外。但是,她沒有,隻是要了一個麵包。於是,他的同情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