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森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點點頭:“那我就實諾實說了。鈐木說……他看見恷兒子在書店裡偷書。”佛堂立刻被來的人給擠滿了。“請先允許我們上一炷香。”五堂警察署的稻森署長,是在副署長和刑事課課長的陪同下,一齊走進來的。這三個人,筱田佳男都是第一次見到。以前,每次新署長上任,都要到筱田家裡來表示慰問,最近這些年沒人來了。除了警察署的三位警官,本地報社記者、電視台的記者都來了,全國性大報的記者也來了。筱田佳男認為:是警察把他們帶來的。稻森警察署長在筱田佳彥的遺像前麵跪下,點燃一炷香,合掌默哀之後,乾咳一聲,清了清嗓子,麵對遺像慢慢說道:“漫長的十年過去了,一直沒有抓到凶手,佳彥同學一定覺得十分憋屈吧?……但是,經過我們警察同仁執著堅毅的偵查,今天,終於把殺害你的那個可惡凶手,給逮捕歸案了。特意來向佳彥同學報告,你就安心長眠吧。”記者們刷刷地做著記錄,閃光燈閃亮著,攝像機慢慢移動著,捕捉著稻森署長每一個細微的表情。筱田佳男和妻子美津江被擠到了牆角,顯得是那麼的渺小。擋住了他們視線的攝影師,身上穿的大紅襯衫,刺得他們眼睛發痛。“儀式”總算結束了。稻森警察署長從佛壇前麵退下來以後,記者們一下子把筱田夫婦包圍起來,照相機、攝像機的鏡頭也對準了他們。“筱田先生!真是好久不見了!……”一個以前好像見過的大眼睛記者,毫不客氣地擠到筱田佳男的麵前。筱田佳男記得這個記者是《縣友時報》的,姓今井。事件發生以後的三周年和五周年,他都來筱田家采訪過。大概他認為:筱田佳男應該還認識他吧,於是,想借此掌握采訪的主導權。“太好了!終於把凶手抓到了!……”今井記者滿麵春風地說。畜生,什麼叫“太好了”?……當然,今井記者沒有惡意,但是,筱田佳男聽著很不舒服。今井一副開心的樣子,顯然從心裡認為,這是一個好消息。“啊,謝謝!……”筱田佳男隻好言不由衷地虛應了一句。今井記者興高采烈地打開采訪本:“―談談您現在的心情。”筱田佳男什麼也說不出來。他連凶手長什麼樣兒,現在都還不知道。“您說一句話就可以了。”記者今井那雙看上去很聰明的眼睛,一直在盯著筱田佳男。筱田佳男這才意識到,“儀式”還沒有結束。“筱田太太,您現在心情如何?”一個電視台的女記者,把麥克伸到美津江的嘴邊。女記者的娃娃臉,激動地微笑著。美津江頭也不拾地:“不……現在……什麼都還不……”“您有什麼話要對凶手說嗎?”女記者逼問著。美津江嘴唇嚅動著,仿佛要說什麼,結果什麼都沒說出來。她用雙手捂住了臉蛋。筱田佳男實在忍受不了了,說道:“對不起了諸位,以後再說九九藏書好不好?……雖說凶手已經被抓到了,可具體情況,警察什麼也沒有對我們說呢,現在就叫我們談心情,我們實在談不了。”“話可不能這麼說啊!……”立刻就有人反駁道,“事件都過去了十年,這才好不容易把凶手抓到,關於這一點,你們總可以談一談感想吧?”筱田佳男拚命使自己混亂的心情平靜下來。看樣子不說句什麼,這些記者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於是,他在沒有經過仔細斟酌的情況下,說了下麵一番話。“凶手被抓起來了,我……很高興。終於可以為佳彥報仇雪恨了,我……對警方表示深深的謝意。不過……凶手抓到,並不意味著佳彥能夠起死回生。現在,我的心裡除了對凶手的憎恨,其實什麼都沒有。”記者們滿意地頻頻點頭。筱田佳男覺得:自己是在欺騙記者們。雖然沒有打算掩飾自己的情感,但是上麵那番話,就像是從什麼地方借來的,跟自己的真情實感相去甚遠。記者們像潮水一般退了下去。筱田佳男再次向稻森署長表示感謝之後,問道:“請您告訴我,鈴木信行是一個什麼樣的家夥。”稻森警察署長沉重地點了點頭,回頭看了看畢恭畢敬的副署長和刑事課課長。刑事課課長把手伸進一個信封,從裡麵掏出一張撲克牌大小的照片:“就是這個家夥。”筱田佳男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起來。他非常緊張,地把照片接過來,仔細對之凝視著,美津江發熱的臉,靠在筱田佳男的臉上,跟丈夫一起看著。這個小子,就是殺害兒子筱田佳彥的凶手嗎……可是,鈴木信行並不是筱田佳男想象中的黑毛怪物,而是把頭發染成茶褐色,在哪兒都可以見到的,那種遊手好閒的人。不對,這個鈴木信行眼神凶惡,眉毛剃得很細,嘴巴也像是一張不說好話的嘴巴。筱田佳男拚命地在照片上,尋找著鈴木信行的可惡之處,由於捏著照片的手用力太大,照片都被捏壞了。稻森警察署長戴上眼鏡,看著一張字條,謹99lib.慎地說道:“鈴木信行初中畢業以後,就子承父業當了電工,犯罪時剛滿二十歲。雖然沒有前科,但根據我們的調査,他跟本地暴走族有來往。上個月,鈴木信行以殺人未遂罪被捕。他尾隨一個女職員,越來越放肆,最後竟然用電工刀傷害那個女職員,造成重傷。在審訊過程中,我們發現了鈴木信行在十年前,殺害您兒子的罪行。”破案的決定性證據,是關於遺傳物質的鑒定。當時,在筱田佳彥的指甲縫裡,留下了微量的血跡和皮膚碎屑,大概是在跟罪犯搏鬥的時候,抓到了對方身體的某個部位,因此留下來的。筱田佳彥利用指甲縫裡,微量的血跡和皮膚屑,經過十年漫長的歲月,指出了凶手是誰。筱田佳男抬起頭來問:“鈴木信行承認了,他就是殺害佳彥的凶手嗎?”“不,目前還在否認之中。”“否認?……”筱田佳男就像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您不必擔心,這隻不過是垂死掙紮。證據確鑿,隻要我們加緊審問,他很快就會坦白交代的。”“但是……”筱田佳男欲說還休。“鈴木信行雖然否認,是他殺害了您的兒子,但是,他承認搶了您兒子三千日元和一塊手表。”“啊?……”筱田佳男覺得這話太突然。“一塊價值兩萬日元的G-SHOCK,請問您對這塊手表有印象嗎?”筱田佳男歪著頭想了好一陣,他不記得,曾經給兒子佳彥買過這麼貴的手表。他扭過頭去,看了看美津江,美津江也覺得莫名其妙,做了一個“不知道”的表清。算了,這種小事就不必追究了……“這個姓鈴木的人,以前就認識佳彥嗎?”“不認識。事件發生那天,他們是第一次見麵。”“那麼,佳彥為什麼會受到鈴木的威脅?佳彥是在什麼地方,是由於什麼原因,被鈴木信行給盯上的呢?”“這個……”稻森警察署長開始支支吾吾起來。筱田佳男沒有想到,稻森警察署長竟然會是這種反應,不由得一陣心煩意亂,大喝一聲:“馬鹿野郎!……真相到底是什麼?請您給我說清楚!……”警察署長稻森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點了點頭說:“那我就實話實說了。鈴木說……他看見您兒子在書店裡偷書……”筱田佳男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什麼……佳彥去偷書?”“鈴木信行交代說,他追上您的兒子,以此為理由,對他進行敲詐。”筱田佳男隻覺得,一股熱風穿胸而過:“畜生,請你不要隨便胡亂說!……”“筱……筱……筱田先生……”“純粹是胡說八道,我的兒子佳彥,絕對不會做出這種荒唐的事情!……”筱田佳男激動地號叫著。“請您先冷靜一點。”稻森警察署長勸慰著,“我們也不是百分之百地相信鈴木的話,不過,他的供詞符合情理……”99lib?“符合什麼情理?你們當警察的,怎麼可以相信這種人渣胡亂說的話?怎麼能對殺人凶手的謊言信以為真?……”筱田佳男放聲大叫,“畜生,我兒子已經死了十年了,難道你們還想傷害他嗎?”筱田佳男氣得渾身發抖,對稻森警察署長的憤怒,一瞬間達到了極點。稻森得意揚揚地,帶著一群記者闖進來,還假惺惺地、對著從來沒有見過的佳彥的遺像,說一些聽起來感人肺腑的話。對於這種偽善的態度,筱田佳男從一開始就難以接受。筱田佳男用雙手使勁拍了一下榻榻米,大聲吼叫著:“畜生,給老子滾出去!……我再也不想聽你們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