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與魏忠賢的沉著,嶽肅才意識到自己太過著急,不夠冷靜了。他也舉起筷子,叨了口菜,該說不說,魏公公的廚子,還是有一定手段的,菜肴的味道,不是一般的可口。“唐記貨行,在浙江屬於第二大貨行,僅次於洪家的洪記貨行,算是杭州城裡的老字號了。這等大貨行,都將總行設在杭州,洪記貨行,隻是在杭州設了個分行,總行仍舊在湖州,實在讓人想不明白。更重要的是,兩家貨行都遍布浙江,生意上麵,怎會沒有個磕磕碰碰,那唐記貨行可是斬龍幫的人開設的,而且還是老字號,怎麼可能允許洪記後來者居上。於是,派人回了趟京城,想查一下東廠裡麵有沒有對唐記貨行的記載,當年記得好像看到過唐記貨行的名字,隻是記不清了。我的人回到東廠,查閱了存檔,果不出我所料,唐記貨行早在武宗年間就被收入檔案,實力可見一斑。而且檔上記載,唐記貨行也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主,在浙江一帶,先後吞並了不少貨行,才成就今天的地位。從這裡,我也就看明白了,這個洪家和唐記貨行,彼此之間肯定有不清不楚的關係,否則的話,唐記絕不會讓洪家坐大,騎到自己的頭上。嶽大人,您說是嗎?”魏忠賢說到最後,微笑地看向嶽肅。嶽肅現在已然目瞪口呆,倒不是因為魏忠賢刨析的明白,而是因為魏忠賢的神通廣大。都是已經被打發回家的人了,而且原本的黨羽也沒收拾了不少,怎麼還能有這般實力,說去東廠查資料,就真的能查到。[..]魏忠賢似乎從嶽肅的神情之中看出嶽肅的心思,仰天打了個哈哈,笑道:“嶽大人,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作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麼。而且老夫現在還沒有死,猢猻雖然散了不少,但是像爾耕這樣的人,還是有幾個的。彆說老夫在東廠裡還有人,即便是在嶽大人的身邊,也有我的人,隻是嶽大人不知道罷了。”一聽這話,嶽肅的臉sè立刻變了,緊緊地盯著魏忠賢,而魏忠賢的臉上仍是微笑,“嶽大人不必生氣,您要知道,朝中哪個官員的府上,沒有我們東廠的人。不過嶽大人也不用擔心,我派去的人,已經在雲夢縣那一戰中為了保護大人犧牲了。”“哈哈……”魏忠賢仰天笑了起來,“嶽大人的為人,令許多人敬佩,老夫也是其中一個,要不然的話,今天你我也不會坐到一個桌上。實話告訴嶽大人吧,東廠在不少官員的府上,不止設有一個眼線,有的甚至會派兩到三個,而且他們彼此還不認識。老夫在臨走之前,曾經做過一件事情,那就是將打入一些官員府邸的暗哨,重新建了檔。這其中有嶽大人府上的,張國丈府上的,方從哲府上的,因為我知道,你們三人在我走後,都會掀起一些風浪。事實正如我所料,嶽大人丁憂,方從哲獨霸內閣,張國紀進京掌管五城兵馬。或許也正是由於我的謹慎,從而得到了一個重要的消息。”“什麼消息?”嶽肅連忙問道。“剛從京城送來的消息。張中信的死,消息已經被張府的人帶入京師,而在同一個晚上,還有一封密信被帶入張府。信上的內容,雖然不清楚,但是肯定對大人不利,因為我的人聽到張國紀夫婦都大聲痛哭,並一個勁地咒罵大人。隨後他們連夜進了紫禁城,應該是找太後告狀。太後是如何抉擇的,隻是聽說旨意上讓大人限期破案。不過,我的人卻發現另外一樁要緊的事,那就是秘密召見了禦馬監掌印太監曹化淳,而曹化淳隨後便離開了běi jīng,似乎是要南下。如此一來,不難判斷,太後讓大人限期破案,隻是緩兵之計,打心底已經認為張中信的死和大人有關,而有不敢下旨查辦大人,畢竟大人當年對假傳聖旨的許顯純沒有留情。所以,她派曹化淳過來,十有仈jiǔ是想對大人不利,大人最好謹慎一些。”魏忠賢的話,說的有些含蓄,但其中含義,嶽肅聽的明白。嶽肅搖頭苦笑,說道:“多謝公公提醒。不過公公,你的消息怎麼來的這麼快,我在běi jīng也有人,按理說,公公的人能在這短短時間內送來消息,我的人怎麼還沒趕到呢?”嶽肅知道,自己的折子送到běi jīng之後,太後如何批複,楊奕山他們得到消息之後,肯定會在第一時間送信過來。魏公公的人,都把消息送來了,給自己送信的人,也應該到了。“大人不用奇怪,雖說都是在那一天往這邊傳遞消息,但是我的人另有法子,速度要比他人快多了。否則的話,老夫經營那麼多年東廠,豈不是白忙活了。”魏忠賢笑著說道。“公公說的也是。可是現在,嶽肅越來越糊塗了,公公為何這麼幫我?”嶽肅謙恭地問道。“你我同是先帝最為信任的人,即便當時勾心鬥角,但都是忠於先帝的。現在我已經離開běi jīng,而大人也離開了那裡,這令我有一種和大人同病相憐的感覺。先帝對我恩重如山,你又是先帝最為倚重之人,且托孤於你,我實在不想看到,先帝最後的遺願,被埋於黃土。或許這就叫惺惺相惜吧,嶽大人,我能幫你的地方並不多,但是我會儘力幫你。洪家的背後,到底是什麼,派進去的探子,一直都沒有查出來,這就要靠大人自己了。”魏忠賢說這番話時,顯然是真情流露。“多謝公公……”這一回,嶽肅站了起來,衝著魏忠賢深施一禮。“我已經離開那裡好久了,自離開那裡之後,就沒有人再管我叫公公了。嶽肅啊,我這把年紀,你叫我聲叔父,應該還可以吧。”魏忠賢真切地說道。“是……肅拜見叔父……”嶽肅跟著再施一禮。不知為什麼,當年的敵人,今天再次見麵之後,嶽肅感覺到這般親切。或許真如魏忠賢所說,二人都是朱木匠生前最器重的人,而在朱木匠死後,二人都離開了běi jīng,難免有一種惺惺相惜之情。“好……好……快坐、快坐……”魏忠賢聽了嶽肅叫的這聲‘叔父’,顯然十分激動。是呀,當年勾心鬥角,一心想置於死地而後快的死敵,今天化敵為友,實在令人感慨。嶽肅坐回椅子,舉起酒壺,給魏忠賢倒了一杯酒,又給自己滿上,跟著端起酒杯,說道:“叔父……侄兒敬您一杯……”“好……好……”魏忠賢高興地舉杯,和嶽肅一起一飲而儘。“賢侄啊……若論斷案,你的手段遠在叔父之上,叔父無法和你相比。但是這樁案子,叔父以為,不能按常理來斷。洪森十有仈jiǔ便是斬龍幫的人,但是你問了這麼久,卻沒有問出一點端倪,理由怕是隻有一個,那就是洪府上的人,並沒有幾個是斬龍幫的,大多數都是不知情者。這也就說明,洪家現在很有可能就是一個幌子,斬龍幫敢布這麼大的局,那就是不怕你去查。”魏忠賢用肯定的語氣說道。嶽肅點了點頭,說道:“經叔父這一點撥,小侄也如此認為,隻是不知該怎麼查才好呢?”“具體如何行事,我也說不上來,隻是目前你的做法,有些太過循規蹈矩,若是不太拘泥正常的手段,或許能夠有一定的突破。斷案捉獲真凶的事,我真的幫不上什麼,還是靠你自己吧。”魏忠賢誠懇地說道。若叫魏公公審案,水平肯定比嶽肅差了不是一丁半點。不過魏公公的眼光還是有的,否則的話,也不可能談笑間就將強大的東林黨壓到腳下。“多謝叔父提點。”正事說完,二人開始敘舊起來,談論一些過往之事,一邊聊天,一邊喝酒,直到三更時分,魏忠賢才說道:“時候不早,賢侄也該回去了。對了,rì後你若遇到麻煩,想要找我的話,可派人到杭州城外二十裡處的小南鎮。鎮上有一家大德當鋪,到了當鋪,隻說要贖當,夥計問你贖什麼,就說贖兩年前當在這裡的翡翠觀音,夥計再問你當票何在,當了多少銀子,就回答當票丟了,當時當了一萬一千一百一十一兩。那夥計就會知道,那是自己人,會把人帶到裡麵,有什麼事,告訴那裡的掌櫃就行,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知道。至於這所宅院,隻是我臨時住的,你一走,我也就會離開。”“多謝叔父。”嶽肅點頭答應,又與魏忠賢共飲一杯,這才起身告辭而去。離開花廳,嶽肅帶領手下出了宅院,策馬向湖州城趕去。仍舊在半路之上,換回護軍的衣服,再快速打馬而行。他們的馬速很快,在抵達湖州城外時,城門尚未開啟。開來魏忠賢還幫嶽肅算好了時間。亮出令箭,進到城內,直接返回行轅。可以說,和魏公公的這次對話,對嶽肅的幫助很大,進到行轅之後,嶽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行驗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