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良夜(1 / 1)

春花的初戀 魚無芒 1829 字 2個月前

唐善初看著床單上淡淡的血跡,慣於計算的大腦如一台精密的儀器,迅速開始運轉。這女人對他有意思,千防萬防,還是讓她得手了!當然,不管怎樣,錯都在他。但事已至此,考慮對錯已經沒有意義,關鍵問題是,這個錯的代價有多大?霍春花是土生土長的矛城女人,這個年紀才有了第一次,便是不立刻要死要活地拉他去登記,也絕不可能輕易放過他。他在一個月前認識她,一個月裡,她在他麵前出儘洋相。一起吃過幾次飯,每次這女人都像惡鬼投胎,說暴風式吸入一點不誇張,尤其擅長生吞八爪魚。他至今記得她一口吞下整隻小章魚的樣子。那些柔軟的觸角不肯就範,蜷曲著身體拚命掙紮,她用手把它們塞進嘴裡,眯起眼,陶醉地細細咀嚼。嚼完咽下去,兩眼直冒光,告訴他:“又鮮又嫩,還會吸嘴!”說完又連吃兩隻。他看得胃口儘失,隨手回了幾封郵件,抬頭瞥她一眼,淡淡提醒:每年都有人吃章魚卡住喉嚨,窒息而死。她像是很意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過幾秒,忽然睜大眼睛,麵露痛苦,兩隻手死死捂住脖子。他嚇得立刻站起來,兩步跨到她身邊,準備從後抱住她,施展海姆立克急救法。誰知她變臉似的往後仰頭,眉眼半彎,兩頰鼓起,看著他,邊嚼邊笑。滿桌人反應過來,都跟著笑。有人說:“霍小姐真幽默。”幽默到他想罵人!他坐回去,沒有附和。打電話生怕彆人聽不見,嗓門奇大。“我正吃飯呐!有魚有肉,管飽!下雨?沒有,天晴著呢!”不化妝還好,一化妝臉跟鬼似的,綠眼皮,紅嘴唇,一笑粉直掉。衣品尤其令人歎為觀止!他經常有種錯覺,這女人是個狂熱Coser,每回見他都剛走完秀,還沒來得及換裝。之所以與她周旋,是因為他的合夥人準備新設一隻基金,想在她身上籌到一筆數目不小的投資。她有錢,他們有的是好項目,他要做的就是讓她放心把錢交給他。有需求有供給,原本是一拍即合的事,卻另有曲折。唐善初無疑是出色的經理人,從學曆背景至工作經曆,無一不令人稱羨。他能在投資會上吹灰不費地讓一幫大佬搶著掏錢,卻沒法讓霍春花相信這是一樁賺大錢的買賣。這倒也怪不得霍春花。她是有錢了,也想錢生錢,但隨便拿幾千萬去搞什麼“風投”的事絕對乾不出來。三天兩頭有人找她投資,她也很煩。她對唐善初有好感,但越這樣越得穩住。古往今來,色令智昏的事例比比皆是。她朋友馬小玉熱衷買房,說那叫投資,自己不住,租出去,價錢翻幾番再賣掉。她不感興趣地躺在露台上曬太陽,生活愜意得不像真的。就在幾年前,她還起早貪黑絞儘腦汁地想多賺幾塊錢呢。唐善初這時正坐在床邊發呆,幾簇頭發因睡前沒有吹乾,狂亂地支棱著。他煩躁地捏了捏眉心,起身下床,並不去碰地上散發著酒臭的隔夜衣服。他有輕微潔癖,晨起第一件事是衝澡。衝完澡刮了胡子,他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隨手從架子上扯了條毛巾,邊擦頭發邊從浴室往外走。霍春花一轉身,目光就被幾顆水珠纏住。這些調皮的小家夥,自胸口蜿蜒而下,一路滾進小唐先生腰上係的雪白浴巾裡。眼前共度良宵的男人,顯然與她印象中斯文俊秀的小唐很不一樣。小唐是外國名校畢業的高材生,是隻知圖表數據的文弱書呆,雖然膚色略黑並不白嫩,身形也高大挺拔了一點,但無論如何,身板不該和常年乾體力活的小夥大叔一樣結實。唐善初如果知道這女人這樣想他堪稱完美的身材,大概會氣得吐血。矛城是個閉塞的小地方,霍春花勉強混到高中畢業,對矛城以外的地方所知甚少。如果不是拆了房,肖逸又幫她投了幾家不錯的公司,她到現在可能還在工地搬磚,也不會有錢倒騰她那些小生意。她曾在矛中門口出租言情讀本,那生意還不賴,幾塊錢一本批發回來,租出去,一天兩毛。閒時,她把那些小讀本看了個遍,十分好奇,男人一個笑就讓女人心跳加速、血液逆流是怎麼回事。可惜遇見唐善初之前,從沒人給她機會。矛城姑娘一般嫁人早,霍春花身體健康容貌中上,為什麼晾成了老黃花?少女期的霍春花是個胖姑娘,走起路來虎虎生風,笑起來見牙不見眼,打動不了純真的少男心。也許每個男人心裡都藏著一名女神,那女神或高挑大方或玲瓏嬌俏,但她不大可能是個胖子。成年後霍春花瘦了,但少男們也長大了,娶媳婦不會隻挑臉盤身段。春花的家赤貧,與腦袋不清爽的外婆同住,從小讀書全靠資助,身世又頗受詬病。她是父不詳的私生女,母親又在生下她之後不久與人私奔。外婆因此從沒給過她好臉色,缺吃短喝不說,動輒扇巴掌破口大罵。她不老實,一挨打就跑。鄰居們經常看到霍家老太罵罵咧咧地在巷子裡追她外孫女,手裡的雞毛撣子,一頭已經抓禿。後來老太病了,以前的事差不多忘乾淨了,人倒變得和氣。但很會闖禍。往米缸倒水,在衣櫃裡點火,半夜跑出去唱歌……霍春花照顧得焦頭爛額。有了錢,霍春花立刻把她送進了城裡最好的醫院。不是難斷的病,就是不好治。老年癡呆,神智越來越不清楚,需時時有人照看。醫生推薦了一家口碑極好的療養院,老太過去住了一陣,有同齡人作伴,護士照料又細心,精神竟好了許多。霍春花不記仇,嘴卻笨,常常和老太太坐半天一句話也沒有,老太太不記得她,見誰都一個樣,沒完沒了地講些霍春花沒聽過的古早事。唐善初看見去而複返的霍春花,臉色似活見鬼。他沒想好這事怎麼處理,有些措手不及。霍春花也不好意思,訕訕地低著頭,不敢看他,“手……手機落下了。”一個找東西,一個背過身坐在床邊,氣氛即將尷尬至極,唐善初的手機忽然響了。他站起來走到窗前去接,簡直如蒙大赦。生意上的事,講起來沒完沒了,掛掉電話,霍春花已經走了。唐善初鬆口氣,一低頭,在桌上發現一張用酒店便簽紙寫的便條。“小唐,我決定投資,投多少你定。”一筆一劃,筆觸圓潤,憨態可掬,稚氣如小學生。她不就是小學畢業?!還他媽的小唐?他明明比她大一歲!她見過這麼多搞投資的,不知道行規是逢人叫“總”?大小都叫總,何況他本來就是貨真價實的總!唐善初一張俊臉猛地漲紅,這算什麼?過夜費、包養費?價錢任他開?虧她看得起他!袁海洋這時來電,口吻正經得可疑。“昨晚怎麼樣?”唐善初深吸一口氣,沉默兩秒,按掉電話。明知他喝不了白酒,還放任彆人灌他。想叫他出賣身體上位?簡直無恥!他憑什麼委屈自己去應付這女人?大可以立刻遞辭職信,回去度假!他有半年沒回去,前天和奶奶視頻,她已經說想他了。霍春花當然不知道,小唐因為與她一夜春宵受了這樣大的委屈,竟真賭氣去休長假。昨晚究竟怎麼回事?大概霍春花是要負主要責任的。唐善初不勝酒力,兩杯五十三度茅台下去頭暈眼花,往桌上一趴,很快就睡著了。霍春花喝得微醺,原本對他就有好感,又見他濃眉長目,挺鼻薄唇,睫毛乖巧地覆著,心思不由狠狠動了一動。有重要客人在,袁海洋不便離席,霍春花就說她送唐善初回樓上房間。袁海洋自然滿口道謝:唐善初一個大男人還能讓女人占了便宜?霍春花叫來服務員,一起扶唐善初去搭電梯。唐善初一八幾的大個子,看著瘦,其實挺沉,霍春花一個人扶不住。本來把他送進房就該離開,可她臨時又想到,醉酒的人自己待著很危險,萬一吐了,可能會嗆死。不久前,馬小玉告訴她,一個老鄉半夜醉倒在外麵,不知怎麼就死了,同桌吃飯的朋友各賠了十萬。想到這裡,一陣唏噓。倒不是心疼那十萬塊錢,畢竟小唐一條人命在那裡。她把門關上,預備在房裡坐會兒,等他睡著再走。唐善初雖然醉了,也不忘把自己收拾乾淨。他迷迷糊糊地從床上爬起來,扯領帶,踢皮鞋,扒衣褲,一氣嗬成。做完這些,旁若無人地進了浴室,擰開花灑衝澡。霍春花有點懵,很君子地彆開眼,沒敢多看。她坐在床邊,安靜地聽著嘩嘩的水流聲,眼神有點飄。正對著她的是一堵玻璃牆,掛著白色幕簾,邊角透出暖黃的光。出於好奇,她走過去,掀開一角。燈下水霧中,渾身濕透的唐先生背對著她,大概因為頭暈,一隻手臂嬌慵地撐住牆壁。她呆呆地看著,鼻下兩股熱流湧出,伸手一摸,血紅血紅的。這大概就是心跳加速、血液逆流了……她暈乎乎地坐回去,狼狽地從床頭櫃上抽了張紙巾擦鼻血,腦子裡忽然冒出馬小玉的話:“彆看,看也沒用,這種極品,你撩不到的。”那時他們還不認識,在一家台球俱樂部,唐善初剛進門,她就注意到他了。他那天似乎心情不好,沉著臉,一聲不吭地打球。一杆接一杆,又快又準,連連得分。他那個同事沒得著什麼上場機會就輸了,恨恨地罵了幾句,大概怪他下手太狠。他倒笑了。兩張台子挨著,她坐著喝可樂,其實一直偷看他。黑西褲,腿很長,不怎麼開口,笑起來撥雲見日似的。唐善初洗了很久,出來時,霍春花這個要照顧人的已經倒在床上睡著了,鼻孔裡還塞著兩團紙巾。唐善初頭發都沒擦,找到枕頭,撲上去就睡了。後來不知怎麼弄的,事情就發生了。早上霍春花先走,先醒的卻是唐善初。他翻了個身,隱約察覺對麵有熱氣,一睜眼,正對著霍春花的臉,嚇得差點叫出來。霍春花正好吧嗒了兩下嘴,像是馬上要醒。他來不及細想,立刻閉眼,身體緊繃著,一動不動,隻有睫毛不停地抖。霍春花一個人睡慣了,醒後便習慣性地伸手踢腿,右臂張開,正壓在唐善初身上,見手感不對,閉著眼隨便摸了幾下,意識逐漸清醒。唐善初漲紅了臉,強忍著胸口的酥麻癢意,裝作睡夢中受到打擾,皺皺眉,沒醒,翻過身去接著睡。等霍春花穿好衣服,出去把門帶上,才爬起來。掀被一看,第一感覺是完了。有時,人的直覺出奇地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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