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之後的草原最忙碌。冬季出生的牲畜急需放牧長膘。漢人忙於翻墾土地,耕種的收成比放牧牲畜要可靠很多。黃教喇嘛隨處行走,在為虔誠的牧民祈福,祈求一年風調雨順。歸化城內外,土默特人與女真士卒互不乾擾,除了如坐針氈的大汗外,似乎並沒有人在乎這支軍隊。連大明宣大鎮探明多爾袞大軍西去後也放鬆了警惕,邊關守備鬆弛。漠北、準葛爾蒙古人還會來歸化城行交易,街道上人聲鼎沸,布匹、綢緞五彩繽紛,金銀首飾光彩動人。近十天後,天氣越來越暖和。一列騎兵急馳進歸化城,馬上騎士高大魁梧,盔甲鮮明。騎士在城門口下馬,嶽托邁步走入,繁華的集市吸引了他的注意,這裡還趕不上盛京,但活力毫不遜色。街道上偶爾可見牲畜的糞便,散發出野性的氣息。“歸化城果然是個好地方!”他暗中感慨,這麼好的地方怎能一直留在蒙古人手裡。集市了一點動靜也瞞不過汗帳的耳目,毛罕陰匆忙向大汗府邸報告:“嶽托進城了”俄木布汗詫異,嶽托怎會不告而至。“是逛集市還是來我這裡?”“小人不知!”說話的功夫,嶽托率二三十親兵直奔王府,一路氣勢逼人。擁擠的街道自然讓出一條道路,桀驁不馴的漠北蒙古人也知道對女真人退避三舍。汗帳騎兵急報,等嶽托到達時,俄木布已在門外相迎。不似往常的和藹,嶽托表情嚴肅,簡單招呼完後,兩人並肩走入王府。嶽托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坐等後沒寒暄幾句,發問道:“大汗,我大金對你土默特部如何?”俄木布汗緊張,手心冒汗,答道:“大金對我土默特部有再造之恩。”嶽托的言辭犀利,厲聲詰問:“既然如此,大汗為何私會漠北蒙古,要與我大金為敵。”“哪會如此?絕無此事!”俄木布汗心中顫抖,臉色蒼白。“我聽說大汗想將烏蘭公主嫁給漠北蒙古車臣汗的兒子,大汗是覺得漠北蒙古比我大金更值得親近嗎?兩年前你們顛沛流離之時他們可什麼也也沒做。”嶽托難得一見表情憤怒,好像這件事讓他丟儘了臉麵。到了這個地步,隻能是一條路走到底了。俄木布汗矢口否認道:“誰向貝勒私告此事,胡編亂造挑撥你我關係,當誅殺。我已一年未和漠北蒙古來往了。”嶽托譏笑,說:“我聽說漠北蒙古的使團一個月前來到歸化,現在還在大汗的軍營裡。”俄木布汗強自掩飾驚慌,說:“近來多有漠北蒙古人來歸化,都隻是在此地與漢人進行交易,哪裡有什麼使團?奸佞小人在挑撥土默特和大金啊,貝勒難道連我的話都不信了嗎?”“大汗敢讓我進軍營一搜嗎?”嶽托似乎胸有成竹。俄木布汗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半晌沒有接話。嶽托盯住俄木布汗的雙眼,目光冰冷,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過去。“大汗敢讓我搜嗎?”他一字一頓,底氣十足。歸化城郊隻有三千多女真騎兵,但多爾袞的大軍在近在咫尺的河套。空氣似乎也凝固了。半晌後,俄木布吞吐說:“貝勒堅持要搜,我自然服命,若是搜不出什麼,還請貝勒還我一個清白。”嶽托眼神中訝然一閃而過,忽然又轉換口風,語氣柔和說:“我自然是相信大汗的。隻希望土默特人與大金友好莫要三心二意,有些部落隻能共富貴,落魄的時候不見身影。”“貝勒請放心,土默特人必然不會背叛大金。”劍拔弩張的氣氛緩和下來,嶽托似乎真的相信了俄木布汗的話,倒是俄木布汗心不在焉,有一句沒一句的回應。聊到接近晌午,嶽托告辭離去。臨行之前,他突然問:“聽說烏蘭公主尚沒有婚約,難道大汗不想與大金再親近一份嗎?”俄木布汗驚愕。等他反應過來,嶽托已出門而去。樹欲靜而風不止。嶽托離去沒多久,俄木布汗立刻下令召見翟哲。進了王府後,翟哲跪拜行禮。俄木布汗臉色陰沉,說:“你估計的沒錯,果然有人向女真人報了信,嶽托已來找過我了。”“大汗,有些人一向對女真人親近,恐怕早已經不把自己當錯土默特人了。”俄木布汗知道翟哲在說誰,但他不想談論此事。“現在還不能確定是誰泄露了消息,不要妄下定論。唯一可惜是嶽托小心謹慎,沒有上鉤,要不然倒是可以當麵打他一個嘴巴子,也讓他們收斂收斂。”錯失了機會,他還覺得惋惜。原來前些日子,翟哲暗自向俄木布汗提醒過此事,漠北使團已轉移到他處,挖好了坑想讓嶽托跳,沒想到他沒有上鉤。嶽托竟然沒有搜尋軍營,翟哲稍稍有些意外,這個人比他想象的中聰明,但並不影響他的計劃。“必須讓漠北使團儘快離開,留在歸化終究夜長夢多。”俄木布汗今天有些被驚嚇到了。翟哲之前的說法讓他將信將疑,現在他才知道女真人的眼睛真的瞄上了使團,關鍵是還不能確定誰是內線,當然那個古祿格的嫌疑最大。如果漠北使團的人折在歸化了,土默特部落也沒辦法向車臣汗交代。“公主的婚事怎麼辦?”翟哲揚起頭。這句話正好戳中了俄木布的心思,他想起嶽托臨走時說的那些不明不白的話,輕輕搖頭,說:“走一步算一步吧,我自有主意!明日夜裡,你將漠北使團送出歸化。”任誰也想不到,漠北使團離開大汗軍營後被隱藏在漢部的老鴉山。翟哲有些失望,但不敢再多言,領命退下。樹欲靜而風不止。熱鬨的集市,繁忙的牧民,歸化一如既往,光亮下暗流湧動。幾天後,土默特部落竟然又有一些流言傳播,說漢部千戶翟哲近日來常出沒烏蘭公主的府邸,是因為兩人早有私情,所以當初漢人在土默特人困境時才幫了大忙。兩人年紀相仿,郎才女貌,平日裡眉來眼去多,幾年前跟在烏蘭身邊的汗帳騎兵更是知道兩人關係親昵,幾天後連下屬看待他們的眼神都有些異樣。當毛罕陰將流言報給俄木布汗知曉時,他大發雷霆,下令嚴禁牧民議論此事,違者處死。